墨九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等渔棚外再无动静,南荣大军悉数过江离去,她才慢慢出来。望着浩浩江水,她暗暗立誓,这个天下可以倾,萧乾却不能有事。
她是一个女人,不能上战场,那得做好本分之事。
在江边独自坐了半个时辰,她回到宅子,一头钻入萧乾的房间,栽倒在床上,抱住他用过的被子便蒙头大睡。
有人说,睡觉喜欢夹被子或者抱东西的女人,一般看上去大大咧咧,内心却极度缺乏安全感。墨九在拥住被子闻到熟悉的气息那一瞬,终于认同了这个观点。
想到这是一个没有萧乾的金州,她内心确实有点空。
她昨夜没有睡好,这一觉蒙头睡下去,梦都没有,便睡过了晌午。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熟悉的床帐,有那么一瞬,她恍惚以为萧六郎还在,还会温柔地问她“醒了?”
可没有。
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她自己,没有一个人来打扰。她无奈地闭上眼睛在床榻上又翻滚了一圈,当她发现再无睡意的时候,终于感觉到肚子饿了。
什么都可以不做,东西不能不吃。
墨九穿好衣衫出门的时候,击西一个人倚在门口望天。
见她出来,这货苦着脸喊了一声,“九爷!”
“怎么不和我躲猫猫了?”这些日子,击西一般都躲在暗处,墨九一直装着不知情。今日为了送那封信,她不得不把他呼唤了出来。
于是这么一呼唤,这厮也懒得藏了。
击西苦巴巴拿眼偷瞄她,作势拭了拭眼睛,“他们都走了,只剩下击西了,他们都不带击西玩,击西的命好苦。为什么,为什么主上偏偏留下我?为什么不是走南、不是闯北、不是声东……”
墨九睡醒了,精神头好得很,瞥一眼击西俊美的容颜,她挑了挑眉头,“要不要我告诉你原因?”
击西猛点头。
墨九眉一扬,“交换消息是要银子的。”
击西摇了摇头,看她黑了脸,默默塞给她一个银袋。
墨九掂了掂银子便塞入怀里,拍拍嘴巴打个呵欠,漫不经心地道:“多简单啊,因为只有你不像个男人呗。你家主上把你留在我的跟前,觉得安全。”
萧乾到底有没有这份心思,她并不知情。这话全是她瞎掰出来逗弄击西的。可听完这句话,击西却腾地红了脸,撕心裂肺的呐喊一声,“不!苍天呐!为什么都要欺负我。击西分明就是一个女人好不好?”
“……噗!”墨九大笑。
“不不不不,分明就是一个男人好不好?”
“悔改无效!”墨九拍拍他的肩膀,双手负在身后,大摇大摆地往庭院里走去,“击西姑娘,跟上!九爷肚子饿了,要去吃东西喽。”
“呜!”击西乖乖跟在她身后,样子比她还忸怩腼腆。
这两个人走在一起的画风,始终有点儿奇怪,路上引来诸多围观,可墨九恍然未觉。同样一段路,因为没有了萧六郎,她总觉得缺少点什么。虽然脚步一如既往的轻盈,脸上也依旧带笑,可无人能觑见她内心的沉重。
晌午饭早就准备好了。
膳堂里面,坐着一个宋熹。
他安静地坐在靠窗的桌边,面前一壶清茶,手里拿着书卷,一袭简单的白衣,长发束绦,窗外的微光映在他白皙的肌肤上,为他的面容点缀了一层薄薄的暖意,看上去像极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哪有半分帝王的凌厉?
墨九在门口一顿,咳了咳,见他微笑抬头,方才大踏步入内,四顾一下,笑着问:“东寂吃了吗?”
“吃过了。”宋熹回答很散漫。
“那再吃一点?”墨九随口问道,便寻了桌子坐下来。
她以为东寂吃过了肯定不会再吃,哪里晓得她话音刚落,那货竟莞尔一笑,应声道:“好哇!”接着,他优雅地走过来,坐在她的对面,手上依旧捧着他的书卷与清茶。
墨九翻了个白眼,“不是吃过了?”
宋熹微笑,眼角带着淡淡的戏谑,“不是让我再吃一点?”
墨九扑哧一声,笑道:“你还真不客气。”
宋熹再笑,“我自己做的,为何要客气?”
微微一愣,墨九直视他的眼,没有吭声。
他从临安为她带食物过来已是够仗义了,到了金州还亲自下厨做饭呢?虽然这所宅子里晓得他身份的人不多,可从他出入的排场,还有萧乾与薛昉等人对他的恭敬程度来看,哪个不晓得这位从临安来的“公子”,不是皇室子弟,也是达官贵人?
看墨九来了,灶上的李婆子赶紧过来摆饭,嘴里不停念叨,今儿“公子”一大早就起来做饭,差人去叫姑娘的时候,才晓得姑娘不在宅子里。尔后姑娘回来了,又径直回房歇息去了,“公子”的心意便白费了。
可到了晌午,“公子”又不辞辛劳再一次下厨。
“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有见过下厨的郎君哩,莫说公子这么俊俏的人儿,便是我家那个粗糙汉子,让他下厨做点儿什么,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好。”
大抵李婆子夫妇也是和谐的,说到自家汉子的时候,她嘴上骂咧着,眼睛里却有着异样的光彩,但说到“公子下厨”的事迹时,对宋熹的肯定与褒赞也是千真万确的。
当然这一点,墨九也从来不否认。
便是萧六郎待她如斯之好,若说下厨,恐也做不到。
她目光带笑,感激地瞥一眼东寂,正想为了肚皮对他说上一万字的吃货感言,他却别开了眼,笑着望一眼李婆子。
“婆婆别夸我了,我喜欢下厨,便以此为乐而已。”
“呵呵呵。”李婆子把烫盅放在桌上,摸了摸耳朵,笑道:“老婆子一把岁数了,哪里会看错人?公子啊,真是值得托付一生的良人。长得俊、没架子、对下人好……唉!也不晓得哪家的丫头有福气做公子的妻室了。”
这婆子念叨着离开了,墨九与宋熹对视一眼,都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两个人的心底,都不期然想到了那个远在临安府的“有福气女子”——当今皇后谢青嬗。
宋熹对谢青嬗是有愧疚的。
至于墨九,也有那么一丝丝同情。
李婆子说东寂是良人,可托付终身。可于谢青嬗而言,她又何尝不是所托非人?所以,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每一个人站的角度不同,感受与看法也就不同罢了。但强行捆绑的婚姻,勉强不了的感情,也怪不得东寂,只可怜那无辜的姑娘了……
“尝尝这个!”
似是为了打破尴尬,东寂率先开口。
可墨九先听见的不是声音,而是先闻到一阵酱料的香味儿。她抬头看去,只见东寂手里用油纸拿着一个包子……严格来说,不是一个普通的包子,是一个类似于肉夹馍的包子,包子里面夹了肉馅,抹上一种加了葱花的酱料,闻着就勾人食欲。
“谢了啊!”她笑吟吟接过来,听见肚子“咕噜”一声,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巴,不客气地咬了上去。味道比她想象的更美,可能是饿了的原因,她三两下嚼了嚼咽入肚子,含糊地笑道:“我能说这是我吃过最好的包子的吗?东寂自己做的?”
“嗯。”东寂轻声应了,又包一个自己包子给自己,优雅地咬了一口,笑道:“为了这个馅儿,我精选了牛肉,将其剁碎,再放到女儿红里腌制一刻钟,热油入锅,放入切碎的豆豉和姜末等作料翻炒。晓得九儿喜好酸辣,喷上一点醋,再配上我特地从临安带来的酱料,等肉馅食用时,再洒点葱花,便好吃了……”
莫说吃入嘴,就听他说,墨九就觉得人间美味儿了。
又啃一口松软的包子面儿,她吸了点馅儿在嘴里,嘴和胃都舒服了,方才吐口气,笑问:“话说这个包子叫什么名儿?”
东寂想了想,微笑道:“你就叫它肉夹包子没错。”
嘿嘿一声,墨九点头,“肉夹包子,狗不理包子……”
“嗷”一声,一朵大尾巴擦过她的腿,“哧溜”一下,桌子底下就多出了一个东西。墨九低头一看,发现旺财这货不知何时钻了进来,正望着她吐舌头。
她目光一亮,“财哥,你怎么回来了?”
旺财这货见天儿跟着萧乾,秤不离砣的,对她始终要比对萧乾少上几分“主子情”,为此墨九还吃过醋哩。没有想到萧乾离开了,它却留了下来。
一个人等待归期的孤单里,有旺财在身边,日子肯定会好过一些了。她心里美美地想着,而旺财无法回答她的话,却一直吐着舌头望着她的手。
她看一眼手上的包子,歉意地问东寂。
“可以给它吃一个吗?”
这个包子宋熹原也没有做几个,听他“精心”制成的过程就晓得费了不少工夫,拿来喂狗对墨九来说没有什么,旺财与她兄弟一般,可对于宋熹这个做食物的人来说,未必会有同理心。她得先征询他的意见,免得他心里不舒坦,怪她糟蹋东西。
旺财大抵晓得她的意思,不满地“嗷”一声,两只前蹄趴下去,紧紧抱着她的小腿,撒娇一般将嘴筒子在她腿上擦刮,蹭了两下,索性又抬起脑袋来,把长长的嘴筒子搁在她的腿上,可怜巴巴地望向她,就差张开嘴讨要了。
“馋狗!机灵得你!”
墨九嗔怪地睑它一眼,东寂却笑了,“这狗精明,与他主子萧六郎简直一个模样儿。九儿快给它一只吧,不然一会儿该掀桌子了。”
狗与萧六郎一个模样儿?
墨九隐隐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可瞥宋熹一眼,见他说得自在轻松,除了玩笑之外,并无别的情绪,也不好多想,只笑着抿了抿唇,重新拿了一只包子塞入旺财的狗嘴里,又怜爱地顺了顺它的背。
“便宜你了,乖点啊!”
旺财叼着包子,身子趴在她的脚边,不吭气了。
果然狗还是狗,一个肉包子就喂乖了。墨九失望地摇了摇头,心里暗骂一句“没节操的”,又抬眼看桌上丰盛的饭菜,笑眯眯对东寂道:“肉菜素菜一件不少,点心汤煲样样齐全。东寂啊东寂,你可真是一把灶上好手,要天天有这样的美食,那日子简直赛过神仙啊!”
东寂接过李福递来的白巾子擦了擦手,又执筷为墨九夹了一块酥香鸭,轻轻笑道:“等回了临安,虽然无法每天下厨,但隔三差五为你做上一桌,也是办得到的。”
墨九一愣,抬起头来,把注意力从碗里转移到了他的脸上,“东寂要回临安了?”
“嗯。”东寂应着,笑了一下:“我出来有几日了,不能再耽搁……呵,纵然不能像萧六郎一样驰马边疆报效家国,我也不能书生意气,误国误民呐。”
国家大事相比儿女情长,哪个轻哪个重?这个时候的男人,总得分清楚。一件件要事都迫在眉睫,尤其今日萧乾北上,对于南荣朝来说,大后方的稳定尤为重要。一切与战争有关的事情,粮草辎重,军兵物资的补充,都需要他这个皇帝来定夺。
一日两日朝中可无君,但三日四日五日哩?他登基本就不久,若长期不上朝,惹朝中非议不说,就怕政局不稳,引出二心来。那个时候,内忧外患,恐将再无清闲日子过了。
这些道理他不说,墨九也懂得。
点了点头,她慢悠悠一叹,“你确实该回去了。”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宋熹微微蹙眉,“你不跟我回去?”
墨九再次点头,凝重脸色,“我要留在金州,哪里也不去。”
对于她的固执宋熹早有领教,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放下筷子,轻声规劝道:“金州离临安府甚远,又刚归南荣所有,龙蛇混杂,三教九流都有。你逗留在此,难保安全。”
“最危险的地方,不是最安全嘛?”墨九笑了笑,又瞥一眼倚在门口无聊玩手指的击西,微笑道:“萧六郎有留人保护我的,你且放心去吧,不管遇上什么事,我自有法子应对。”
“不行!”
这一回宋熹倒是难得的强势,可遇上了墨九,再强势的男人也终归无奈。墨九没有直接反驳他,而是随手为他盛了一碗汤,轻放在他的面前,言词不乏轻柔。
“东寂莫非忘了我的身份?”
东寂的手指,轻抚在汤碗上,轻轻一声,“嗯?”
“我是墨家钜子呐!”墨九吃一口东西,又微微挑眉:“我把祖师父的担子接了下来,还没有为墨家做过什么事儿呢?你知道的,我墨家弟子千千万,却没有在这金州城发展。如今金州归南荣了,又是战略重地,众家都虎视眈眈的地方,各个朝廷都想染指,我墨家自然也不能瞪眼看着。我准备建一个金州分舵,好好在此地发展一批墨家弟子,亲自调教,终有一日,我要弘扬祖师父遗愿,让墨家弟子遍布天下,墨家思想渊远流传——”
宋熹默默听着她。
等她的高谈阔论说完,他轻忽一笑。
“这些,只是托词。”
墨九一噎,大眼珠子望着他。
不待她说话,他微微启唇,“你是为他在此守候?”
“东寂……”察觉到东寂微哑的声线,墨九轻轻润了润嘴唇,吃了人家的总觉得嘴短,连严肃出口的几个字,也显得有点儿不太利索,“对,对不住了!”
“无妨!”东寂轻声一笑,“青山未老,绿水还流。今日别过,总有一日你我还会相见。到时候再把酒言欢,共庆萧使君得胜归来。无妨,真的无妨。”
一连三个“无妨”,听得墨九有点儿心塞。
可问题出在感情上,她的答案永远都只能有一个。一早就对不住东寂了,却也只能一直对不住下去。尽管她为此非常难过,可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可以随便地玩过家家,换新郎,取舍已定,该狠心时,就得狠心。
饭毕,宋熹先离桌。
朝中之事十万火急,刻不容缓,他等不起。
可驻足看一眼墨九,他终于慢慢落下手,抚了抚她的头。
“想吃好的了,随时回临安。”
“嗯。”墨九笑吟吟抬头:“说不准哪天就回来了。”
“回来前派人支会一声,我来接你。”
“你那么忙……”
墨九刚想拒绝,他却重重补充:“风雨无阻!”
这句话似乎成了他们分别的常态了。墨九与他对视,发现他如炬一般晶亮的眸子里,竟有着浓浓的逼视光芒,就好像她不去吃他家的饭,他便生无可恋了一样。这让原本不喜欢送别的墨九,不得不在今日,经历第二场送别。
为了赶时间,宋熹没有乘车,依旧一匹黑马,一袭白衣,飘飘然离去,不若帝王。墨九也骑了一匹马,领着击西跟在他的身侧。
一路朝城外走,二人却再无膳堂里的欢天喜地。
不管是送情郎,还是送故友,总归有些离愁。
私心底,墨九对这个擅长庖厨的男人评价很高,得此一友,也属实是她的幸事。如此,她感恩戴德地把他送至金州城外。
想他落寞自去,她着实有些不忍心,可脸上却不得不表现得愉快,还不时哼上一首曲子,一副女汉子的悠闲与自在。
“路上仔细些啊,小心山匪路霸!”
“嗯。”东寂勒住马,看一眼延伸往远方的官道,又回头望着远去的金州城,微微一笑,“九儿已经离城很远了,不要再送。回去吧!”
“哦。也好。”墨九冲他抱拳,严肃道:“一路平安,别后珍重。”
“珍重!”
墨九看着东寂调转马头时,那一双微暖的眸子里浮上一层不舍,突地有些不忍心再看。她笑笑抬头望向蔚蓝的天际,看着雨后初绽的阳光,觉得今儿肯定不是一个好日子。若不然,为何送走了一个,又要再送另一个。
想到离别,一时间,她不免黯然。
宋熹却在这时回过头来,环视一眼官道旁的民舍菜畦,野花碧树,淡淡一笑:“河畔青柳,塞上人家,弄梅采茶,粗衣淡饭,似比那玉楼金阙更为得意几分?”
“……”
墨九撇了撇嘴巴,未置可否。
帝王艳羡百姓的简单,百姓又何尝不艳羡帝王的荣华?
看东寂凝目久久不语,她挥了挥手臂。
“你再不启程,太阳快下山了。去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此生又不是不再见了,别娘们儿似的了……”
“呵!”被她逗笑了,宋熹目光微凝,扬起唇角,“这回我真的走了,九儿珍重!”说罢不待墨九再道别,他猛地挥鞭,一声重重“驾”字出口,那一匹宝马良驹便驮着他撒丫子冲上官道,扬起尘沙数丈。
一群侍卫跟随其后,不多一会,就消失在官道上。
墨九收回视线,看向马下摇尾巴的旺财。
“财哥,我们也回了,干我们自己的大事。”
——
南荣至化三十一年四月初八(关于年号解惑:新帝登基改元在次年,这是为什么一直使用至化的原因),萧乾领南荣兵二十万余从金州渡汉水,在京兆府路与珒国发生遭遇战,珒国名将迪古不敌来势汹汹的南荣兵,珒兵骇于萧乾威名,一败而败,退至临兆府。
出师大捷,南荣兵士气大胜。
萧乾乘胜追击,率兵于三日后破临兆,随后沿江而下,收复淮河以北邓州、唐州、蔡州、颖州在内的大片土地。迫使珒国朝廷于南荣至化三十一年五月初遣使南下,将其所占徐州、许州、泗州等地归还南荣,便修书一封,谴使南下临安,欲与南荣和议停战。
在这个纷繁的战乱期间,迫于萧乾大军的步步紧逼,珒兵三易主帅,从四皇子完颜筹到二皇子完颜丰,再到俗有“镇国神柱”之称的皇叔完颜志业,经历三个月血腥鏖战,皆不敌萧乾。
帅旗几易,对珒兵而言,本就是内伤。
更何况,据线报,珒国在内乱。
完颜修于南荣至化三十一年四月底返回珒国,不仅没有得到了其父的再度“恩宠”,反倒在第一时间就被押入大牢,进行甄别。其中珒国几位皇子夺位的风起云涌暂不多说,总终这个倒霉催的完颜修,一直到珒国向南荣请求和议,依旧还在大牢之中过他的苦日子,没能再度执掌帅印。
一个风云人物的倒下,不仅是完颜修的悲哀,也是珒国人的悲哀。就此,外间众说纷纭。
有探子称,珒国皇帝其实在完颜修被墨九掳后不久,就身染重疾了。其后虽多方医治,一直没有痊愈,如今珒国内部斗争如火如荼,甚至多次以珒国皇帝名义下达的旨意和做出的决策,都非珒国皇帝本意——包括对完颜修无限制的囚禁。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在攘外与安内的选择面前,完颜修的哥哥和弟弟们,哪怕眼睁睁看着萧乾领着南荣兵一步步蚕食土地,也不敢再把兵权交还完颜修的手里,内政的不协调,加上北勐骑兵与南荣兵的合力打击,珒国江山已岌岌可危。
珒国内乱,这便是大好时机。
不管南荣还是北勐,都不会错失这样的机会。
烽火燎燎,兵戈铮铮。
多少鲜血遍洒大地,多少白骨堆积成山。日月轮换之间,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一直持续到了南荣至化三十一年八月。
对于珒国多次请求议和的国书,南荣景昌帝宋熹的态度就两个字——不议。
带着这样的羞辱,八月初一,珒国皇帝因病薨于汴京皇城,其大儿子完颜叙登临帝位。而那个一直是珒兵顶梁柱的三皇子完颜修,终究无法再掌帅印,被新帝一旨诏书永久幽禁于汴京天骄台。
初登帝位的完颜叙,上位的第一件事不是组织大军对抗萧乾,而是大力地剪除完颜修及完颜筹、完颜丰等人党羽,挖数个深坑,以“谋逆、叛国”等多项大罪坑杀了数万人。
八月初三,一些负隅顽抗的完颜修余党,联络了完颜修在军中的旧部,当夜在汴京城发动兵变,血洗汴京城,从天骄台救出幽禁的完颜修,便杀出重围,直奔东北方向而去。
至此,持续数月的珒国内乱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