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亮相信老太太的叙述是真实的。
老太太并不是给自己脸上涂脂抹粉。因为她说的是有名有姓的人，而且在逻辑上也能说得通。
因为老太太的大方守信，已经传出去了，已经有了一种效应。就是凡是拿着欠条的，就能拿到钱。一般的人，手握欠条，害怕拿不到钱，但凡能拿到钱，就千恩万谢了。
但是，也有人会动自己的小心思。觉得反正当事人不在了，死无对证，他家属来处理这个事，一个妇道人家，哪能辨别出欠条的真伪呢？
而白条又不可能完全正规，既盖有工厂的章，又盖有老金的章。即便是大小章都有，而据司马亮所知，现在如果想刻一个公章也好，名章也好，那是易如反掌。而且大街上、电线杆子上到处都有刻章的小广告。
谁要一个电话打过去，提供了公章私章的名称，人家就能给你伪造得严丝合缝。
谁也不好鉴定。
所以单凭老太太的肉眼，是很难认出真假来的。这就给不法分子提供了一个简单的发财的机会。老太太自己没有认出真假，但邻村的人却有公道之心却有是非之心。
人家也是可怜老太太，能赚钱的人走了，弱女寡母自己要谋生，本身就很艰难。如果真欠别人钱，能归还，也是守信用的一个表现。
但千不该万不该，人家不欠你钱，你伪造一个欠条。坑蒙拐骗，社会上啥事都有。但如果你坑蒙拐骗，害的是有钱人。有钱人一个是不在乎，再一个舆论也不同情他。
你坑也就坑了，你骗也就骗了。
但是，你不能去骗去坑家境发生剧变，遭受无妄之灾的人。所有有正义感的邻居，心里气不过，为了替老太太挽回损失，特意找上门来，告知有关情况。
但是老太太，还是从自身上去找原因，觉得是因为自己当时粗心大意，没有辨别出真假来，就把钱付了。所以自己的责任大。
而且又顾忌着对方的名声，所以隐忍不发。自己身处逆境，几乎是绝境。反而是宽怀大量，这实际上是一种境界。
一般人很难做到。
但老太太做到了，尤为难能可贵。老太太律己甚严，度人从宽。所以司马亮不禁点点头，朝老太太伸出大拇指。
同时看了小金一眼。
小金接着老太太的话说，“当时我跟妹妹已经懂事了。我们知道这个事，都愤愤不平。极力主张到邻村去找那个人。”
“几千块钱呢。”
“够我们一家生活好几个月了。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可有可无的事情。而且，他带头做这种事，难保以后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防不胜防。”
“但是母亲不为所动。说起来，那人也是现世报。过了半个月左右，就有邻村的消息传来。那个骗领原料款的人，原本他就好酒。有了钱之后，每天到村里小卖部去买散酒喝。”
“有一次喝多了，天已大黑。他往家走的时候，酒劲儿上来了。他蹲下呕吐，一辆三轮车从他身边驶过。车厢刮了一下，就把他刮倒在地。”
“三轮车没感觉到出事，走了。他倒在地上醉成一滩泥，天亮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嘴里吐出的呕吐物，把他自己活生生地憋死了。”
“这个事传出去，越传越离谱。”
“说啥的都有，最后有人说到根上，说骗领原料款，取之不义，用之无度，最后自作自受，老天给他的报应。”
“做坏事是要折阳寿的。”
“这就是一个具体的例子。这个事，虽然有村民们八卦的意思在内，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这个事本身是真的。”
“也怪，那个事件之后，再也没有人找上门来，讨要欠款了。有的人说是因为我们态度积极，凡是有欠款的，在此之前都已经把欠款拿到手了。”
“所以就再没人找上门来了。”
“也有人说，那个骗领欠款的人，他的事传出去之后，很多真正有欠条的人，也许是金额不大，也许是怕惹麻烦就选择了放弃。”
“不管是哪种情况，结果是没人前来讨债。我们因此也认识到，人在做天在看。算计我们的人，受到了报应，其他的人，也就引以为戒。”
“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们娘仨并没有受到过外人的欺负。”
小金妹妹见司马亮频频点头，表示赞同，也就胆大起来。接着说，“这件事情以后，我们也长了个心眼。就是老爸以命相搏，他要保护的是那个厂子。”
“虽然最后还是没保住，命也丢了。但毕竟留下了倒闭了的厂子。我们有责任，有义务，把父亲以命相搏的厂子保护好。”
“我们没有能力使它复活，但保护他不被人巧取豪夺，这应该是能做到的。”
“另一方面，骗领欠条那个人的故事，也给我们提了醒，有人要算计我们孤女寡母，也是要受天谴的。所以，我们在亲友的帮助下，在厂里面盖了那座平房。”
“我跟我姐，后来还有小黑，长期驻守在哪儿，就是要叫外人看到这，不是无主之地。这一块地，这个厂子，是有主的。”
“从我们住到那儿以后，这块地就没有人打过主意，也再没有出过什么事儿。”
“好巧不巧，你去问个路，却被小黑给突然袭击了。虽然你失手把他打死了，但是我们却觉得好生奇怪。除了你，小黑这多年，从来没有咬过任何一个人。”
“也许你觉得小狗是欺生，你是外地人，所以它才咬你。其实不然。我们姐妹平时守在平房里，村里人基本上没人来过。”
“所以不存在村里人村外人的区别。小黑咬伤你，也许还真的是有什么说法？”
司马亮心头一惊。
联想到自己的计划，自己的目标，难道还真有这么灵异的事儿？自己在冥冥之中，注定要被小黑撕咬。这小黑是代表老金对自己的警告，还是什么？
司马亮觉得，自己的来意，虽然是搞活贷款，但原来没有考虑到还有这么复杂的因素。即使现在知道了，自己也没有巧取豪夺的意思。
而只是要弄清情况，对症下药。
从现在的情况看，事情远比自己想得复杂。不过，要做好小金一家的思想工作，却也是自己的起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