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王吐奶吐到需要叫萧铎过去,肯定不轻。
“六郎。”凤鸾脸色一变,急声道:“你先过去,我收拾好马上就去葳蕤堂。”
萧铎沉了脸,“嗯。”心下略微烦躁,不是好事被人打断的烦躁,而是因为嫡妻和嫡子一直出乱子的烦躁,怎么如此不消停?王妃那边还没有把身体养好,儿子又出问题了,真是半点都不叫人省心!
凤鸾收起各种思绪,喊人进来,飞快的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出门。
到了葳蕤堂,里面已经一片忙碌不停。
凤鸾几乎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看着下人们不停穿梭。往里走进,端王妃面色焦急的坐在椅子里,旁边坐着萧铎,厅中间,是奶娘搂着小郡王不停打转儿,周围还围了好几个丫头,手上拿着帕子等物。
端王妃的眼睛一直盯在儿子身上,就连丈夫都没空看,更别说人堆里面的凤鸾,只一个劲儿的问奶娘,“好点没有?”听着儿子哼哼唧唧的哭,不免心疼,“他这是难受的哭?还是饿了哭?怎么就停不下来呢。”
前头养两个女儿,都挺顺的,没觉得养得这么焦心忧神啊。
奶娘脸色为难,一面哄,一面道:“小郡王吐奶肯定是不好受的,更何况,刚才还从鼻子里面呛了出来,憋了气,自然是更难受了。这会儿胃里只怕也有些饿,王妃娘娘别急,我先哄哄,等小郡王顺过气来,缓一缓,再重新喂他。”
萧铎见凤鸾在门口站了半天,王妃根本没有瞧见她,她又犹犹豫豫的不敢插嘴,小模样儿可怜。于是走了过去,说道:“这边乱着,你先回去早点歇着罢。”
凤鸾小声问道:“没事儿了吧?”
萧铎点点头,“还好,小孩子难免会吐奶的,缓过来就好了。”
“那好。”凤鸾轻声道:“我年纪小,不懂得养孩子的道理,站在这儿也是碍事,那我就先回去了。”福了福,“明儿再来。”
萧铎在她肩头拍了拍,“去罢。”
话说端王妃一扭头不见了丈夫,顺着目光看过去,方才发现表妹来了。也不知道两人嘀嘀咕咕什么,说了半晌,心里本来就在为儿子吐奶着急,不免越发烦躁,----有多少甜蜜的话儿说不完?两人在暖香坞说不够,还要到葳蕤堂来说?
再想到自己还在病中,丈夫前脚刚离开葳蕤堂,后脚第一个就去找了表妹,更不痛快了。
她强忍了不满,招呼道:“阿鸾来了。”
凤鸾上前福了福,“刚来一会儿,见大伙儿忙着正说要走。”上前看了看小郡王,“没事就好,我帮不上忙,站这儿反倒添乱,先回去了。”
端王妃微笑道:“辛苦你走一趟。”
凤鸾不是真天真,能够察觉她的笑意十分勉强。
心下明白,自己这个时候来是惹人嫌的。可是刚才萧铎在暖香坞,小郡王有事的消息也送到了暖香坞,自己总不能假装不知道吧?这……,来不来都有了不是。
罢了,罢了,赶紧走罢。
因为小郡王吐奶,第二天,穆夫人又亲自过来了一趟。
先看了看正在睡觉的小外孙,这会儿倒是乖巧。然后又看向端王妃,凑近仔细看了两眼,心疼道:“哎哟,你这是怎么弄得?还在月子里,正是娇养的时候,不说长胖一些,怎么反倒瘦了许多?肯定是底下的人没有服侍好!”
“是吗?”端王妃反手摸了摸脸,微笑道:“还好吧。”
哪里好了?穆夫人心下着急,女儿像是一朵被攀折下来的花朵,失了养分,才得半个月功夫,竟是枯瘦了一大圈儿!可是不好一直说,怕她吃心,只得转而问道:“听说昨儿小郡王吐奶吐得很凶?”
“嗯,呛着了。”端王妃点点头,此刻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心惊肉跳的,“之前养贤姐儿和惠姐儿的时候,她们也吐过,不过不像这让人操心的哥儿,竟是喷的,嘴里、鼻子里到处都是,当时呛得都喘不过气。”
她抚了抚胸口,一阵后怕,“我的心都快要给他吓出来了。”
穆夫人听了,皱眉道:“往后小郡王吃了奶,让奶娘多竖着拍一会儿,反正奶娘好几个,轮着班儿抱一宿睡也使得。”小孩子吐奶不能用药,除了照顾精心一点儿,还真没啥办法,又问女儿,“昨儿王爷在吗?”
端王妃眉头一蹙,顿了顿,“在。”
“怎么了?”穆夫人瞧着女儿欲言又止,似有隐情,“我的王妃娘娘,亲娘面前还有话不能说的吗?只管说呀。”
很多年后,端王妃一直后悔今天嘴太快了。
但此刻,她病中本来心情就很烦闷,加上产后情绪不稳,压力大,急需找一个人至亲之人吐吐烦恼。略一犹豫,终于还是说了,“昨儿王爷来了,是从阿鸾的暖香坞那边过来的。”
穆夫人闻言神色一变,怒气上脸。
自己从来就不喜欢凤家的那个侄女,她先是拒绝做自己的儿媳,而后又跑来抢自己女儿的丈夫,真是想起就一阵恶心!不由啐了一口,“下作东西!当初正经嫡出奶奶她不做,偏来做妾,还好意思跟自己表姐抢男人!”
“算了,母亲。”端王妃只是心烦,还没有道义愤填膺的地步,反倒劝解,“表妹也是情势不得已,封了懿旨,这事儿就别再提了。”继而叹气,“不知怎地,我最近看什么都觉得心烦,昨儿见她和王爷多说了几句话,就觉得不舒服。”
“那是她下作!”穆夫人火上添火,气上加气,“王妃娘娘和王爷在一起,又是为着小郡王操心,管她什么事儿?狐媚子,在自己屋里勾引王爷不说,还好意思跑到主母面前卖弄,呸!甄氏就教养出个这种东西!”
“罢了,不说了。”端王妃知道母亲和舅母素来不和,怨气存了几十年,这要继续骂下去没完没了的,岔开话题道:“我这几天身下的恶露好似少了一些,胃口也比从前好了几分,想来是要慢慢好了。”
“你呀,就是性子太过大方。”穆夫人一向唯我独尊惯了,生起气来,亲闺女也是打岔不了的,冷哼道:“王妃娘娘,你且得留心凤家那个狐媚子呢!她和蒋氏、苗氏之流可不一样,你要是……”
“怎么了?”端王妃见母亲脸色大变,诧异问道。
穆夫人的目光闪烁不定,犹豫半晌,还是怕女儿不够谨慎吃了亏。她凑近了一些,神色严厉交待道:“王妃娘娘,你可千万要想清楚记牢了,凤家那个身份特殊,不是我要咒王妃娘娘,是怕万一……”
“万一什么?”
“你怎么还不明白?”穆夫人急了,也不避讳了,“要是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王爷肯定要在两个侧妃里面扶正一个,你想想,到时候会是扶谁?到那会儿,凤家那个可是就孩子们的继母了!”
“咚----!”像是寺庙中的钟声猛地撞向,震得端王妃,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母亲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万一,自己拖延几年病都不好,有个意外……,情况变得像母亲说的那样,简直太可怕了!自己辛辛苦苦打理端王府十年,为丈夫生儿育女,替他照管姬妾,到头来王妃荣耀是表妹的、丈夫是表妹的、自己孩子也是表妹的,最后全是给别人做嫁衣裳了。
而且表妹若是做了端王继妃,依照凤家的权势,肯定会扶植她的儿子做下一任端王的,自己的儿子不但承不了爵位,甚至还有可能丢掉性命!
想到此处,端王妃只觉得一口浊气噎得心口疼。
不,绝不可以!
因为小郡王吐奶吐得凶,端王妃也病歪歪的,萧铎烦恼之余又告了一天假。
早起姬妾们过来请安,凤鸾打扮简单,身上衣服颜色也比较素雅,----她原本是一番退让之意,免得扎了王妃的眼。
可是端王妃本来就病着,昨儿又被母亲给添了一大块心病,看什么都疑神疑鬼,瞧她打扮成这样,反倒觉得是故意装出受了委屈的模样。心下微微不快,打招呼时的神色便有些冷淡,“嗯,起来罢。”
原本这也罢了,凤鸾不会上赶着跟一个产妇闹别扭,更不会明知道王妃不爽,还要在王爷面前别苗头,那样也太傻气了。
再说了,自己不是要扮演听话又体贴的么。
偏生凤鸾是一个假天真,蒋侧妃却是一个真天真,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发觉王妃和凤鸾有了嫌隙,哪里会忍着不挑两下子?捏了帕子,抿嘴儿一笑,“凤侧妃前几天不是才做了新衣裳,石榴红的,听说费了好些针线功夫呢。”她问:“怎地没有穿穿?”
凤鸾禾眉微蹙,烦道:“衣服太多,穿不过来了。”
蒋侧妃不依不饶,故意问道:“怎么了?我瞧着凤侧妃郁郁寡欢的,可是有什么心事不成?哦……”她一脸恍然大悟,“想来是因为小郡王吐奶,王妃娘娘身子不好,所以凤侧妃心里担忧罢。”
萧铎喝斥道:“一大早的,你哪儿来这么多话?!”
蒋侧妃脸上有些挂不住,咬了唇,小声分辨,“妾身……,妾身也是替王妃娘娘和小郡王担心。”
端王妃原本还是三分不快,被蒋侧妃一挑,再看丈夫护着表妹,不免更加吃心没耐烦坐下去了。加上本来精神就不济,便道:“行了,小郡王该吃奶了,我也没精神,你们都先回去罢。”
凤鸾忙道:“是,大表姐好生歇着。”
众位姬妾一切福了福,告辞而去。
萧铎不是傻子,看在眼里,自然感觉的出妻妾之间的隐隐暗流。
王妃是看起来柔和温婉的脾气,实则性子要强。大概之前姬妾都未对她构成威胁,所以还能容得下,而今娇娇的出身不输于她,又年轻、貌美,加上病中猜疑心重,所以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娇娇肯定主动退一步,当然好。
对比之下,倒是显得王妃这个主母气量有些小,不过想着她病中心绪不稳,又是为孩子担心,不便多说罢了。
他耐着性子,陪着嫡妻和儿子度过了一个白天。
到晚上,自然而然去找凤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