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并不觉得对方是恭维的话,母亲专心于此,虽然不懂技艺,但是花样的确是别处没有的,就连宫里的仪妃娘娘,还找母亲问过首饰样子呢。
萧铎更要拍岳母的马屁了,一则讨她欢心,二则感谢岳母提点,颔首道:“你母亲设计的那些花样,戴着就是别致新颖,衬得你更好看了。”
珠宝店的娘子奉承一笑,“凤侧妃便是不带首饰也是好看的。”
凤鸾知道她们这些人的嘴特别溜,哄你的高兴了,好多买她店里几样东西,并不当真只顾看宝石。其实自己首饰多得很,母亲给自己的就不用说了,郦邑长公主还给了好些,----不免又想起母亲和郦邑长公主的瓜葛。
母亲的密道里面,有着和郦邑长公主府内同样花纹的东西,很特别,别处没见过。
当初自己怀疑母亲和人偷情,可是母亲却以容貌发誓,说她今生只有父亲一个男人,且保证自己是父亲亲生。难道说,母亲去密道见人真的不是偷情,而是另外有什么秘密?假如母亲见得人是郦邑长公主,她们……,又有何关系?
可惜当时自己跑得太快太慌乱,地道又曲曲折折的,估量不出方向了。
“你喜欢这块蜜蜡?”萧铎见她一直盯着面前的看,拿了起来,对着阳光穿透光线看了看,“成色还不错,没有杂色。”看了看大小,“做一个挂件比较合适。”
掌柜娘子笑道:“王爷喜欢什么样式?福禄寿喜?岁寒三友?”
萧铎随手放下蜜蜡,指了指,“问她。”
凤鸾心不在焉的挑了几样,又挑了一个造型颇为别致的翡翠佛手瓜摆件,然后让包成礼盒。下了楼,又道:“咱们再去买几样好吃的小点心,我想着出来了,就正好去郦邑长公主府一趟。东西虽然不值什么,是个心意。”
当然了,这是仗着郦邑长公主对自己有好感,才敢去献心意,不然连大门都进不去。
萧铎肯定不会反对她的,除了宠爱她,当然也希望和郦邑长公主府关系好点,因而十分热情。陪着她逛了好几家特色店铺,什么松子糖,什么鹅黄千丝糕,什么翡翠豆绿面耳朵,都是京城里头有名的小吃。
即便郦邑长公主看不上,也可以赏给下人吃,至少全了上门不空手的礼节。
凤鸾瞅了瞅,“不少了。”坐在马车里指了指前面,“施三娘家的窝丝糖好吃,多买一点,送一部分,剩下的留着我自己吃。”
萧铎笑意深深,“小馋猫似的,你想吃,以后天天给你买了吃。”
凤鸾不愿意,“你才是馋猫呢。”
两人正在马车里甜言蜜语,冷不丁的,前头过去几匹飞驰前进的快马,隐约是几个纨绔子弟的模样。几人下了马,然后摔着鞭子在路边吃馄饨,不是他们不讲究,而是这个馄饨摊是出了名的京城一绝。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你想吃啊,都在路边摊上坐着罢。
萧铎陪凤鸾出来逛街,没好大张旗鼓,用得是普通的藏蓝色绣幔马车,奢华精致都在里面,这是不张扬的意思。因而对面那几位也没留意这边,只顾大大咧咧的喊,“三碗馄饨!一碗清汤的,两碗红油的,快点上!”
凤鸾听着声音熟悉,不由掀了帘子一看,“熟人啊。”她蹙眉轻声,放下帘子对着回头道:“范老五最是讨人嫌了,咱们走。”暗暗啐了一口,“小时候,他一来我家就捏我的脸,揪我的头发,我一生气就把他给推池塘里了,从小就是仇人。”
其实心里的仇,更多的是他当年陷害三堂兄的事儿。
萧铎却听得直皱眉,“他还捏你的脸?”顿时有一种自己的宝贝,被别人觊觎占了便宜的火气,“看来……,之前给范老五的教训还是不够。”
凤鸾好奇道:“你之前给他什么教训了?”
话音未落,就听对面范五爷拍桌子道:“妈的!要不是去年办坏了差事,丢了卫所的官职,今年都该升上去做个校尉了。”嘴里不三不四的骂了一通,“叫我知道背后谁在算计小爷,要了他的狗命!”
萧铎双眼微眯,折出一抹危险的凌厉光芒。
旁边有人笑嘻嘻的打趣,“五爷,要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如赶紧找个气大腰粗的娘子,好拉扯一把。”
“放你娘的臭狗屁!”范五爷捶了那人一拳,显见得,是经常在一起胡闹的,嘿嘿一声笑,“这些年总没遇见什么绝色的,都是一些庸脂俗粉,才不想娶。”他忽地咂了咂嘴,“要说以前有个表妹倒是长得不错,可惜给别人做小老婆去了。”
萧铎闻言大怒,额头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
“别恼。”凤鸾劝他,然后催促驾马车的婆子,“快走,别呆着了。”回头细细劝他,“你跟那种浑人计较做什么?满嘴喷粪,便是远远瞅着也是臭的。”
“好了,我不生气。”萧铎缓和了神色,冲她笑笑,“你说得对,跟这种人生气也是不值得。”他一副毫无芥蒂之色,“走,我们去给大皇姑请安。”
凤鸾跟了他两辈子,时间加起来也不短,情知他这是气大发了。心下一准儿在盘算怎么收拾范五爷,想想好笑,看来上次他坑了范五爷的差事是轻的,这回吃醋的端王殿下,可是更加不会手软了。
伸手给他顺了顺毛,嫣然笑道:“我等着爷的手段。”
没过几天,外面渐次有一些小道流言传开,飘进暖香坞。
宝珠听了回来学得绘声绘色,津津有味儿,“外头都说,宁国公主……,不对,是庶人萧宁,说她门牙给磕掉了两、三颗,一张嘴,就是一个黑黑的大窟窿。又说她脸上已经破了相,半边脸是美人儿,半边脸是丑……”剩下“八怪”两个字,没敢说,只做了一个口型。
玳瑁催道:“又没外人,快说吧。”
“反正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话,你们自己想想就能猜到的,总之啊,说是庶人萧宁已经面容全毁,见不得人了。”宝珠快意一笑,“外头还说,萧宁这是得罪了皇上,所以才被褫夺封号,说皇后娘娘急得不行,正准备给她挑个驸马赶紧嫁人呢。”
“哎哟。”玳瑁咂舌道:“这种关头,谁敢娶啊?再说了,已经被废为庶人,娶回去也沾不了光,还得跟着丢脸呢。”撇了撇嘴,“除非是小门小户攀龙附凤的。”
凤鸾听她们说得热闹,插了一句嘴,“小门小户,皇后怎么舍得嫁女儿?”心下隐隐猜出萧铎的意思了。
“那还能嫁谁?”宝珠不服气辩道:“侧妃你是不知道,为了这个,京城好几家公子哥儿都急着订了亲,生怕萧宁的婚事落到头上呢。”
凤鸾勾起嘴角一笑,“放心,有一门正正合适的婚事给她。”
满京城里,有关萧宁的风言风语传了一个多月后,又传出一个喜讯。
范皇后将女儿萧宁嫁给范五爷为妻,因萧宁已经不是公主,不仅算不上下嫁,而且还没有单独的公主府,往后得做范家的儿媳妇了。
正如萧铎推波助澜的期望那样,范皇后为了让女儿远离风言风语,又不肯让女儿委屈嫁给小门小户,挑不到京城的公卿豪门,便只能往娘家送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好不好了,一家子烂在自己的锅里头,外头瞧不见。
而且以萧宁的脾气和她的败势,也只有嫁去范家算是最体面的亲事了。
凤鸾回忆前世,萧宁下嫁一位阁老家的公子,驸马受不了她的脾气,偷鸡摸狗的收用了一个丫头。萧宁知道以后,就当着驸马的面,活活把那丫头打死,吓得驸马得了惊慌病,一见她就哆嗦,两人成亲多年都没有孩子。
而范五爷,前世娶了吏部官员的一个女儿,屋里姬妾成群,外面红粉知己,还闹出了为了小妾打嫡妻,弄得嫡妻小产的悲剧。
啧啧,一个锅配一个盖,这两位凑一块儿正正好!
----让他们以后鸡飞狗跳的去吧。
萧铎这一招耍的好,看着仇人一辈子活得都不痛快,比捏死还要解气。
忽地想到一点,哎哟,自己的堂姐凤荣娘嫁给了范家大爷,萧宁嫁给范五爷,两人岂不是成了妯娌?其实范家二爷尚了玉真公主,按说不会再有爷们尚公主的,结果范皇后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将女儿嫁回娘家。
亏得玉真公主已经被打发去了外省,不然更热闹呢。
回头自己得提醒一下堂姐,别吃了萧宁的亏。不过堂姐一向是个精明的人,又是大嫂,加上萧宁现在又不是公主了,应该压得住吧。
唉,这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戚关系。
凤鸾自己摇了摇头,范家、穆家和凤家,几家人的联姻关系是在太乱了。
而此刻,萧宁正在坤宁宫里面放声大哭,“我不嫁,不嫁不嫁不嫁!”她做了十几年的嫡公主,哪里能忍受没了封号?忍受比姐妹们都低一等?更不用说忍受一辈子都是庶人,还要嫁到范家做媳妇,简直要抓狂,“范老五是个什么好东西?!拈花惹草、不学无术,就是小门小户的姑娘也看不上他!”
“你够了!”范皇后怒声斥道:“你捅出来的篓子还不够大吗?你以为只有自己的封号被褫夺?本宫和太子他们都不受影响吗?!除了范家,还有谁肯要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嫁人去,规规矩矩做儿媳!”
萧宁先是被母亲骂得一怔,继而恼道:“我都这样了,母后你还一心只顾着太子的地位,我……”她委屈的哭着质问:“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范皇后一声冷笑,“你要不是我亲生的,早就一把掐死了。”
萧宁气得大哭,她不愿意嫁去范家,可是范五爷也不愿意娶她啊。
同样在屋里大发脾气,啐道:“妈的!别说她萧宁现在不是宁国公主,就算还是,爷也受不了她那狗脾气!早知有今日,当初就该抢了凤家表妹做老婆,好歹图个看着养眼,比这个母夜叉强一万倍!”
他在屋里喝了一回闷酒,然后去找母亲抱怨,“这不是坑我吗?!”
范夫人同样不喜欢这门亲事,若说儿子尚个公主,受点气还罢了,好歹图个驸马的名头,现在算什么?再说了,范家这种家世哪里需要争个驸马来添光彩?更不用说萧宁如今是个庶人,皇后她……,还真的是坑了自己的儿子。
“罢了。”可是抱怨的话不好说出口,劝道:“往后安生过日子吧。”
“怎么安生?”范五爷气得要跳脚,“萧宁那性子是能安生的吗?母亲,早些年我让你给我求娶凤家表妹,你不愿意,嫌人家爹没出息。现在好了,娶了一个母夜叉回来!”他在家是幼子,滚到母亲怀里撒娇,“儿子真是冤屈死了。”
“好了,好了。”范夫人安抚儿子,“萧宁是脾气大了点儿,长得不差,配你的个天魔星也够了。况且现如今她没有了公主爵位,要在范家过日子,做我的儿媳,翻不了天去的,母亲不会让你受气的。”
范五爷还是不满意,“比凤家表妹差远了!”
惹得范夫人火气上头,一巴掌拍了过去,“什么表妹不表妹的?她现在已经是端王殿下的侧妃,你惦记别人的小老婆做什么?给外头知道了,皇后和太子他们能给你好脸色?端王殿下能饶得了你?!”揉了揉胸口,“我可听说,阿鸾是端王殿下的心肝宝贝儿,连王妃都被她压了一头,你没事别去招惹!”
范五爷气急得抓耳挠腮,直揪头皮,“真是气死小爷我了!”
“夫人,五爷。”外面丫头禀道:“理国公世子夫人过来拜访。”
穆夫人?范夫人皱眉,她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但还是道了一声,“快请。”拉扯了一下儿子,一起出去迎接,“大嫂,你今儿得空过来。”
范夫人娘家姓穆,穆夫人是她的娘家大嫂。
“我有话要跟你说。”穆夫人神神秘秘的,看了范五爷一眼,“老五,你先出去玩儿,我和你母亲单独说几句体己话。”
范五爷喊了一声,“大舅母。”便心烦意乱的跺脚走了。
“怎么了?”范夫人笑吟吟的,完全看不出刚刚才对儿子发了脾气,迎着她到了里屋坐下,又让丫头上好茶,“大嫂,先润润嗓子。”
“都先下去。”穆夫人嘴里一点都不渴,心里才干得慌,撵了丫头,低声道:“外头庶人萧宁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啧啧,没想到要嫁给你们家老五。”低声抱怨,“要说她以前是宁国公主也罢了,现在算是怎么回事儿?!”
范夫人微笑道:“都是天恩,咱们只有欢欢喜喜的。”
“欢喜什么啊!”穆夫人不服气道:“我听说,萧宁都是得罪了凤家那丫头,所以才招来这场祸事。说是……,之前在西林猎场两人有了梁子,然后不知怎地,反正就让皇上给发落了。”
范夫人皱了皱眉,“大嫂,无凭无据的事还是不要乱说。”
“哎,我怎么乱说。”穆夫人急道:“你是不知道凤家丫头的手段!”她说这话,俨然已经忘了自己也姓凤了,“你看她才进端王府多久?就让我们令嘉吃了亏,还让蒋侧妃做了在家居士,能耐着呢。”
范夫人只是气定神闲听她说,并不插嘴。
穆夫人口若悬河了说了大半天,见大姑子无动于衷,急了,干脆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我的意思,咱们两家都是被那丫头给祸害了。”她低声,“咱们可得像个法子好好对付她。”
范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淡笑道:“原来大嫂想说这个。”
心下嗤笑,这个嫂嫂一向都是目中无人。之前居然还敢插手端王的屋里事,弄得女儿下不来台,现在又来挑唆自己替她出头,自己可不是疯了,才信她呢。
萧宁和凤鸾有点误会肯定是真的,不过凤鸾只是一个王府侧妃,有什么能力挑唆皇帝废了宁国公主?那还不都是萧宁自己惹了祸?皇后生怕女儿委屈,就把女儿强行塞回范家来了。
这也罢了,谁让人家是皇后娘娘呢。
更可笑的就是眼前的穆夫人,自己的大嫂,她的女儿吃了亏,她又没法子亲手收拾凤鸾,居然打起了自己的主意!可笑,自己跟她一样是个蠢货吗?因而一直打着太极敷衍她,等人走了,然后叫了丫头,“去把奶叫过来。”
凤荣娘很快过来,欠身道:“母亲找我有事?”
范夫人把几包松子糖推了过去,笑道:“这是你穆家大舅母带来的,我尝着味道还不错。你拿回去,自己吃点,给亲戚们也分一点。”
凤荣娘道了谢,“多谢母亲。”
回去的路上,看着那包寻常松子糖一阵琢磨。
给亲戚们分一点儿?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值得让婆婆专门叫自己给亲戚分么?穆夫人……,自己的娘家亲戚,脑子灵光一闪,明白了。
凤鸾看着桌上的松子糖,轻声嗤笑,“大姑母还真是闲不住啊。”
甄氏一声冷笑,“她就是一个缺心眼儿!”
因为穆夫人才登了范家的门,凤荣娘不方便直接来端王府,因而让人把糖送到凤家二房,点出隐晦之意,让甄氏过来走一趟。
凤鸾淡淡道:“罢了,范夫人为人精明着呢,不会随意掺和进来的。”
虽然都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但是穆夫人一嫁过去就是长房太太,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从娘家到婆家过渡得太顺利了。而眼下的范夫人其实是范家二房的,因为先头范家大老爷死了,爵位才落到二房。她之前被范家大夫人压着,做了几十年的柔和温婉的好妯娌,自然懂得圆滑处世,如何应对纷乱的人情来往世故。
再加上本身性格不同,所以和穆夫人完全不是同一种人。
甄氏问道:“最近王妃那边有没有动静?”
“还好吧。”凤鸾淡淡微笑,“其实我没有怎么操心,主要王爷压着,表姐又不是那种歹毒之人,她要顾全大局,是不可能轻易对我怎样的,总之还算太平。况且如今宫嬷嬷看着崇哥儿,表姐忙着和宫嬷嬷较劲儿,也不怎么顾得上我了。”
甄氏便点点头,“是了,有王爷替你做主呢。”
凤鸾琢磨着,最近因为贤姐儿和惠姐儿过来,自己和王妃关系有所缓和,是不是应该再示好一点,免得她一听穆夫人的挑唆就乱了心。还好萧铎有命,现在除了逢年过节,根本就不让穆夫人登王府的门。
算算日子,最快的节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但这是一个合家团圆的日子,穆夫人最多让人送点月饼和中秋礼,是不会过来的。再说了,当天还是昊哥儿和婥姐儿的周岁生日,自己才不想看到讨厌的人呢。
这么算,穆夫人要登门得等到年后正月串门了。
凤鸾觉得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是怕了穆夫人,而是整天应对麻烦也很烦人啊。
晚上萧铎回来,指了指松子糖,给他说了穆夫人的事儿。
“穆夫人还不消停?!”
凤鸾苦笑,“没办法,大姑母天生就是这种好强的性子。”想了想,“要不……,王爷最近多陪陪王妃?”
“你不吃醋?”萧铎意味深长的问道。
凤鸾勾了勾嘴角,“我再吃醋,她也是王妃啊。”怎么办,总不能弄得水火不相容跟仇人一样吧?日子还长着,天天鸡飞狗跳的日子叫人怎么过?只是这话题说起来就不愉悦了,转而道:“再过两个月就是中秋节,到时候不光要在府里吃团圆宴,还得进宫,还得忙着昊哥儿他们的周岁生辰……”
萧铎有点心疼,她回避某事的时候,总喜欢说一堆长长的话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