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舒的话,让两人陷入了沉思,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啊,你有十八年,人家也有十八年,你在休养生息,人家也是,你有内乱,人家没有。
几个弹丸小国,早就想入侵大汉了,以大汉如今之国力,胜负难料,但如果再加内乱呢?
方子舒看着两位有些无言以对的县太爷,继续说道:
“张大人,这本是天下大事,与我升斗小民看似无关,实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似我之草民之身,人微言轻,似如蝼蚁。这个世间,那有什么公平可言,如果一定要说公平,那唯有时间,时间给到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
“就如今日,同为一天,顺安城民在饱受瘟疫之苦,而在皇城之内又有多少人在寻欢作乐、姿意而为,天生众生,众生不一”
“如今日顺安之瘟疫,张大人为顺安县令,如果传播开来,导致各县不可收拾。张大人难保项上人头,如顺安县的县太爷乃是世家门阀之公子,或早已弃城而去,大不了罚俸三年,张大人以为如何啊?”
方子舒一段天下时势之论,震耳发聩,让自以为了解方子舒的李天成都呆立当地,更何况才接触方子舒的张光达。
一段虽然不长的话语,却直击死穴,两人都是明白人,只是从未有人点明。
面对被剥开的现实,两人无力反驳,为官多年,官场的险恶,也深有体会,作为一个小小县令,在黎民百姓眼中已经很了不得了。
在官场而言,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拿捏的九品芝麻官而已,难入法眼。
世家门阀、当朝权贵要动你,说个县名就行。要你脑袋说个名字,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
两人略一沉思,不由得一身冷汗,本以为做几年县令,就告老还乡,安享晚年。
但现如今,并不完全是一个县的事,而是整个大汉的事,若战乱再起,国将不存,何以为家。
李天成与张光达两人也是见过世面的,饱经世故之人,复杂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了下来。
李天成看着这个让自己震惊不已的少年,心里已经不知道如何来形容此子的妖孽,此等言论,就是当世之大儒也不一定看得如此透彻。
“方公子今日之言,让本官无言以对,大汉之利弊,一语中的,如今之势,以我二人之小小县官,是难以有所作所为,不知方公子对我等之将来有何想法,还请明言”
张光达也明白,将来面对的会是什么情形,以大汉之实力,国战不一定会灭国,如内乱再起,灭亡也只是早晚而已。
“是啊,子舒,正如张大人所言,恰逢其世,我等均有大汉子民,不敢谈为国戎马边关,但家总得守吧,说实话,我等十八年前为大乾之民,今为大汉之臣,朝廷授命于我等,将全心为民,天下如何,我等也是有心无力,但对于家,我等还得守护,对此,子舒有何想法,还望直言”
“张大人、成伯,现如今,大汉沉疴难起,积重难返,若有心改变,也非一日之功,如今的大汉,权臣当道,世家林立,真正的内忧外患”
“外敌来时,各自为政,多是苟且绳蝇之辈,这才是祸国之毒瘤,要想清除,谈何容易,两位即为县太爷,也只能做好民生”
“让全县百姓,尽量的生活好一些,能够少受战乱之苦,若要如此,就得提前布局,以两县向中线并拢,合村并镇,然后再看形势发展”
“方公子所说的合村并镇,本官也能理解,但我们小小穷县,要是如此运作,亦得伤筋动骨,如今百姓穷苦,艰险度日,可经不起折腾啊”
张光达一脸为难,作为一县之父母官,平时都谨小慎微,怕稍不留心,乌纱难保。
方子舒听了张光达的话,心中顿时怒意横生,当官的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保命保官保家人,其他的不重要,只要别影响自己的仕途。
“哈哈哈…张大人、成伯,我说了你俩可别生气啊,我想问问两位大人,你们有筋有骨吗?饭都吃不饱,何来伤筋动骨”
“你们顺安、曲江两县,有多少人食不果腹?有多少人衣不蔽体?有多少人无钱医病而失去生命?你们知道有多少人在生和死之间苦苦挣扎?你们告诉过他们怎么种好地吗?你们有想过带他们发家致富吗?你们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吗?”
“你们不知道,我告诉你们,你们知道什么!你们知道怎样收取税赋!你们知道怎样逢迎上司!你们知道为官之道!”
方子舒连续不断的问题,让两人无地自容。
“哈哈哈…”
方子舒看着两位县太爷,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充满了你等皆不过如此的意味。
笑罢,继续厉声说道:
“你们贵为一县之父母官,何为父母你们不知道,你们只知道如何为官。你们把父母官三个字,丢了父母只认官”
“成伯,双溪、周村归不归你管?双溪是你的家,是你的根,连你的家都三年未归,何谈其他乡镇村”
“你们天天会讲,上体天心,下体民情,连你的家乡怎么样?都不知道,何谈与你毫无亲缘的村子,你们知道瘟疫会要你们的脑袋,你们急了,此话可能有点过分,但难道不是主要原因吗?”
“哈哈哈…可笑,不止你们可笑,这个天下都特么可笑,整天为了天下,为了万民,全特么为了自己”
“双溪、周村、吕家庄受了三十多年的贼匪之灾,三十多年啊!你们在哪里?周村今年受洪灾,饭都吃不上,你们又在哪里?”
“我带领双溪、周村村民,杀贼匪千余,让三十多年的贼匪从这世界消失,我一个小小少年,奔赴张大人的顺安。张大人,你在一筹莫展,你在带领整个顺安的人民在等死,你会说,你也无能为力”
“好,就算你无能为力,那等瘟疫过了怎么办?顺安死了一万人,最后瘟疫控制了,你照常当县太爷,老百姓照常穷苦”
“作为一县之父母官,扪心自问,当官这么多年,你们为了老百姓、辖下之民做过什么有助于他们活的更好的事?”
“张大人,你说伤筋动骨,经不起折腾,你的百姓已经没有筋骨了,你说经不起折腾,可是你们这些一县之父母官,却一直折腾你们的百姓”
“你们告诉我,告诉我这个十五岁的知学少年,你们的心不会疼吗?”
“你们这些当官的,只知索取,何曾付出,你们在吸食民脂民膏,知道吗?你们的俸禄哪来的?我告诉你们,是从老百姓上交的税赋中来的”
“你们是父母官,其实老百姓才是你们的衣食父母,取万民之物,却弃万民如猪狗,这样的国家,能久吗?”
“得民心者得天人,民心所向,万夫所指,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哈哈哈…可笑这天下谁懂,我方子舒自今日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乃毕生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