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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十四日自由都市

夜色深沉,位于结界外的某处短木丛旁,细雨飘扬,一道黑色身影,静静地独坐大石上,闭目养神。从背后看来,曲线窈窕,是名十分引人遐思的俏佳人。

时间静静流逝,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短木丛的另一面,传出了一把沙哑的男子嗓音。

“久违了啊,华扁鹊小姐。”

回答的一方并没有前者十分之一的礼貌,从未为任何事物而热切的声调,此刻也仅是冷冷地答道:“以年龄差距来算,我还没有到被你称呼为小姐的地步。无聊的话就省下吧,你和我都没有说闲话的余裕了。”足以令一般人皱眉不悦的话语,不是讨厌对方,而是打出生以来,便是以这样的态度处世。

而另一方也很清楚她的习性,淡然道:“人群集结的状况如何?”

“比预期中好,在大雪山干预这次寻宝的消息传出后,现在朝阿朗巴特山集结的,已经超过两千人。”

“那么,你的身体状况如何?”

黑袍女郎华扁鹊扬起手臂,一直藏在袍子下的右臂,赫然缠满了绷带,怪异的形状,让人不由得想起某名嗜钱如命的左手剑士。她深深吸了口气,手臂发出喀喀爆响,振臂一挥,绷带寸寸断碎,如无数小灰蝶般漫飞空中。

而裸露的黝黑右臂,彷似精琢黑玉,散出丝丝森寒冷气。

只是,手臂上插了十数根小针,而原本黑色的肌肤,更彷似镀上了一层淡淡薄霜,看来有些灰白,显然与安好两字仍有段距离。

华扁鹊简单地回答:“差不多了,只要再有十个时辰,右手就可以痊愈,真气运行无碍。”

另一方的男子很了解她在这方面的本事,这个武功、应变均属上乘的女子,在医道上更有惊人造诣,号称位列当今世上前五名之内,她对身体的预测,不会有错。

“你自己的身体又怎么样呢?不管计画进行得有多成功,要是主持人没命享受成果,那就没意义了吧!”

“我不会有事!至少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男子道:“你该不会想离开我这边吧!”

“我作人的原则,永远只站在占上风的一方。”华扁鹊道:“只要你保持优势,我就会遵守诺言,站在你这边。”

“呵!这样是最好。”男子道:“你与韩特交过手,又跟了他们这么多时日,对他们这夥人的评价怎么样?”

“优秀。”

“哪一个?”

“两个都是。”

“哦?”

“在地界级数里,这两人都有很高的水准,虽然韩特武功略高一筹,但白飞智略不凡,更加不可轻视。”华扁鹊道:“两个人都不是名门嫡系,练的武功也只算中等,能有这种成绩,全是本身的因素。如果另有际遇,未来的成就远不止于此。在今年初香格里拉做的排名里,近百年内的新生代,韩特是最有潜力进入天位的五十人之一。”

“那么,以这两人的实力,能依照我们的计画,抵御住大雪山的追截,平安把黄金像送到目的地么?”

“不能!”华扁鹊道:“潜力不等于实力,大雪山的地界高手,能独力击败他们两人的,大有人在。倘若大雪山豁出全力来夺黄金像,韩白两人撑不了多久……”冷淡的声调出现迟疑,这并不是这女子一贯的说话方式。

“有什么问题吗?”

“很古怪的一件事,大雪山这次似乎受到某个理由的牵制,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对韩白两人动手。”华扁鹊道:“也因为如此,你才能一直躲在幕后到现在。”

“呵呵,我该说声感谢吗?”幕后的黑手道:“那么与他们交手的两个天官又是什么人?”

“不熟悉,应该是直属于某个秘密训练,不受大雪山一般管辖的特殊组织,你应该也注意到了,他们用的并不是单纯的武功。”

“那些并不是重点。如果要对上这批人,韩白两人的实力并不足,如果他们没办法赶在十二月二十三日之前,把黄金像带到阿朗巴特山,那么计画就失去意义了。”提到计画,树丛后的男子,声音带了几许急切。

“你的高见呢?”

“由你去混入他们之中,一来增强他们的实力,增加安抵机会;二来就近监视。”

“就近监视?现在还有这必要吗?”女郎美丽的脸庞露出不愉之色,与其说她不喜欢卧底的工作,倒不如说她对于和不相干的人相谋一事,打从心底感到不悦。

然而,最后她仍是接受了这项工作,不是因为想法改变,而是基于“受人恩惠,与人消灾”的必然性。

“我知道了,那么,往后我就转暗为明了,对于大雪山那边来说,这两大目标的合流,说不定会引来比现在更糟的反效果。”皱着眉头,华扁鹊道:“另外有件事,一直处于幕后的你可能不知道,连跟了这几天,我发现尾随他们一行人的,除了大雪山,好像还不只我一个啊。”

“有这等事?”树丛后的人身子一震,显是十分讶异。

“唔,是单纯的追踪,还是……知道了阿朗巴特山与黄金像的秘密,来分杯羹的呢?真是值得玩味啊……”

在结界外有人密谈的同时,结界内的某一角,也有人在偷偷摸摸地移动着。

踩着敏捷步履,爱菱小心地在小巷里移动。因为白飞伤势未愈,加上韩白两人的一些考量,行程延至明天出发,今晚暂逗留在这城市,饶是如此,爱菱也有两天没见到赤先生了。

上趟分别时,身上有病的老人,阴湿天气的影响,脸色显得很差,这点让爱菱非常担心,而在连续两天见不到面之后,挂念老人病体的爱菱,终于忍耐不住,冒着可能再给韩白两人惹麻烦的危险,趁夜偷偷溜了出来。

似乎是运气不错,又或者自己不是主要目标,在一段提心吊胆的路程后,爱菱来到了一所废屋,那是由几片木板勉强钉成的栖身所,数月之前似乎是有人住的,而在两天前,那成了老人与她约见的所在。

“咦?老爷爷呢?”

搜索空屋,爱菱寻找着老人的踪迹,相识至今,她当着面是叫伯伯,私底下却是随着心情乱叫一通,若让显然十分重视自己外表年龄的赤先生听到,想必面色难看。

环顾周围,西面长草丛隐约传来奇怪的声音,爱菱感到奇怪,寻声找去。越是靠近,将声音多听清晰一分,心里就越觉得不安,那似乎是某种动物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什么受了伤的动物在喘气,激动而不规则。

走进草丛一丈深处,爱菱拨开阻住视线半人高的长草,大着胆子望去,赫然见到老人蹲坐在地上,两手环抱住头,口中荷荷出声,虽然看不见面部表情,但从背上染遍冷汗的情况看来,老人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老伯伯,你怎么了?”爱菱吓了一跳,快步跑近。

果然,老人的一张脸上,青紫肉瘤不住狰狞突起,除此之外全无血色,嘴唇干裂,面孔整个纠结在一起,样子非常吓人。

爱菱手足无措,脑子里唯一想到的,就是回去把韩特找来。

“老伯伯,你忍一下,我立刻去把韩特先生找来……”

“喝!”赤先生的手抓住要起身的爱菱,状若疯癫,怒骂道:“找韩特?韩特是谁?是那个年轻俊俏的小白脸吗?你为什么要找他?为什么要去找那个小白脸?为什么你们总是喜欢那种小白脸……”

连串喝问,弄得爱菱头昏脑胀,更为老人的疯态而担心,他每一句都是用尽力气吼出,但一面吼,两眼几乎翻白,嘴角也不自主地直冒白沫,显然是旧病发作,而且病情还不轻。

除此之外,更有一桩奇事,随着老人喝骂,他面上青紫肉瘤不住颤动,原本枯瘦的身体,左臂却忽然涨大,渐渐变得肌肉贲起,成了只不成比例的壮硕手臂,而嘶哑的吼声,逐渐有力起来,最后简直声如洪钟,每一句喝问,都像在爱菱耳边落了个炸雷,霹雳不绝。

“你们这些女人没半个有真心,全都喜欢那些年轻英俊的小白脸!小白脸也是混帐,卑鄙无耻,假仁假义,全没有兄弟义气……”

手臂握力急增,咯咯骨脆声响起,爱菱吃痛,又挣扎不脱,刚要叫出声,却给老人的目光一扫,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在斗蓬下,赤先生的双瞳闪烁着黯淡红光,逐渐发亮,琥珀般的赤红色,让人不由得联想到最稠浓的鲜血。

爱菱没有再哼半声,在家乡,她曾看过这种眼神,那是在小时候一次偷溜玩耍的途中,遇着了正在觅食的母蝠蛇,那种嗜血猛兽盯着猎物时的目光,就像现在这双眼睛一样,凶残、狂暴而择人待噬。

透过这双血红瞳,爱菱本能地感到危险,但是现在所需要的,是镇定。

在这刻,少女发挥了与外表不符的勇气,她索性坐了下来,与老人面对面,轻声道:“伯伯,这里没有什么小白脸唷,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能让爱菱帮你做什么吗?”短短一句话,却花了好大力气,才忍住臂上疼痛,将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

老人听了这话,动作一顿,几下猛咳之后,目中红光稍敛,剧喘道:“左……左边第四口袋……拿药……药包……”

不待老人说完,爱菱已打开老人左边第四衣袋,浓浓药味扑鼻而来,里面各色配好的药草包,五花八门,看得人昏头转向。

“哪种颜色的?药草包好多。”

“绿……绿色……三角锥形……”

依照赤先生的指示,爱菱小心地取出绿色三角锥形的药草包,解开包纸,帮忙把里面的草药粉末倒进他口中。老人闭目不语,凝神催发药效,不多时,他全身关节响起啪啪脆响,面上肉瘤逐渐消肿,手臂也慢慢恢复原形,半晌过后,老人长长吁了口气,手劲松缓下来,让爱菱得以把手拿回来。

“伯伯,你好些了吗?”再睁眼,老人眼中的赤红尽褪,回复原本无力却清明的眼神。

爱菱不敢掉以轻心,还是小心地探问。手臂给抓淤青了一圈,刚才那一幕真是难以想像,一只干瘪的枯瘦手掌,竟会突然变得那么粗壮有力,这是什么怪病啊?

赤先生连吸几口气,调匀呼吸之后,从衣袋中另行掏出三、四个药草包,打开服下,直过了好一会儿,他缓声道:“唉!让你看到丢脸的一幕,丫头,老头儿多谢你了。”

“伯伯,您好点了吗?”

“好多了。”老人说着,微微咳嗽,“陈年旧病死缠着不放,一发作起来就没完没了,你刚才看到的,可千万别对人提啊!”

两人一面说话,老人从衣袋中取出一种褐色粉末,轻轻洒在爱菱手腕上,没几下功夫,原本的淤青就全部消褪,手腕但觉一片清凉,没半分痛楚。

“好厉害喔!”爱菱惊讶得瞪大眼睛,“伯伯,你真是了不起。”

老人面有得色,刚要再说几句,忽然脸色大变,剧烈地咳嗽起来,没几下便咳得脸色青白,透不过气,爱菱也不知如何是好,更担心刚才的场面重演,当下只是一个劲地帮他轻拍背部,畅通胸口,直折腾了好一会儿,老人的呼吸才又平顺下来。

“老伯伯。”这一次,爱菱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担心,“我想你还是先回去吧!等我把这边的事忙完,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胡说,为什么要我回去?”老人怒道:“你是嫌我这没用的老头给你添麻烦了吗?”

不管怎样,只要没再扯到“小白脸”,爱菱心里就已经偷偷庆幸,她道:“我没有这种意思,伯伯,你身上有病,现在没有静养休息,反而还被我累得到处跋涉,看您这么辛苦,爱菱真的好担心,还是您先回去,等我从阿朗巴特山回来,再去找您好了。”爱菱尽可能地委婉说话,然而,这仍是刺激了老人的怒气。

“阿朗巴特山有什么了不起,那里的环境我熟得很,有我跟着你,你才不会吃亏啊!”

老人道:“别人都是功夫学完以后才欺师灭祖,丫头,你连第一课都还没学成呢,这么快就急着丢掉师傅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结果,无论爱菱好说歹说,老人始终态度顽固,不肯回去养病,坚持要尾随爱菱去阿朗巴特山,而爱菱再次要求他入队同行,好方便照应,老人也矢口否决,到最后,甚至发起脾气,不再与爱菱说话。

爱菱无奈,只得依着老人的意思,当她离开时,赤先生的咳嗽声再次传进耳里,担心之余,少女也纳闷,老人病发时候的奇怪症状,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病呢?

次日清早,一行人依照预定继续旅程,离开了这小城。接下来的路程并不平顺,预料会有十四日不见城镇,路上尽是荒山丛林,又因为濒临结界边缘,所以天气大坏。

爱菱为此疑惑不已,问说为什么选择这小路,不走正常的商道,白飞的回答简短有力,“因为那是捷径。”

三人就如字面上意义那般,跋山涉水、披荆斩棘,笔直地朝着阿朗巴特山的方向迈进。

这样的行进路线,充满不可测的变数,多少拖慢了行程,但韩白两人认为,同样都是不可测的变数,面对自然环境总好过面对大雪山杀手群。至于谈到在森林里面迷路,对自己计算能力极度自豪的白飞,压根儿就没考虑这种事的可能性。

不过,正确说来,进行旅程的不只是三人,至少,爱菱就知道,后头还有个病弱老人紧跟不舍。数日来,每晚扎营歇息,总是可以看见老人留下的记号,虽然有时候会落后,但在第二天出发之前,爱菱一定会看到老人已跟在后头的证明。

几天下来,少女开始有些无法理解,如果是普通商道也就算了,这么恶劣的路径,连大雪山的杀手群都难以追踪了,为什么一个病得气息奄奄的老人,能准确无误地跟上来呢?

这几天赶路时,爱菱趁机向白飞求教,虽然时间甚短,但是却推翻了不少以前对太古魔道的错误科学见解,也因此,爱菱发现,赤先生教的那些东西,与白飞口述的比较起来,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老伯伯是坏人吗?”

爱菱摇摇头,除了天生的善良个性,不喜欢先将善恶预设立场之外,也是因为老人的关怀,给离家许久的自己,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也因此,虽然连续几日见不到面,少女仍是将每天自己食用的干粮,偷偷留一部份下来,偷藏在老人留记号的地方。她想,荒山野地,一个老人家哪有办法觅食,如果自己不设法留下食物,那老伯伯该怎么办呢?

她就是这么样的一个女孩!

这天,肌肤感受到的凉意,说明了太阳下山的事实,三人挑了一棵大树,伐木做棚,靠着两名熟手的技术,没几下功夫就搭好夜晚栖身所,之后,韩特打来野味,三人烤火烹食晚餐。

烤山芋香气扑鼻,爱菱诚心赞道:“看不出你还满有一手的嘛!这么会煮东西。”

“我常说,干我们这行的,还是多留几手压箱底的比较安全。”韩特面露苦笑,“你想想,一天到晚要担心被人下毒,如果自己不学着烧几手好菜,平常哪有饭吃。”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又是为了省钱呢?”

“你说什么?”

爱菱吐吐舌头,继续低头大啖手中香喷喷的烤山芋。

一如平常,三人在火堆旁坐了一圈,只是出乎意料地,负责将各色野生植物化为实际料理的人,不是有着好男人形象的白飞,而是这位自居山野美食家的男子。

但见韩特动作飞快,手法熟练,比之一流名厨亦毫不逊色。一面将山芋串枝火烤,一面将爱菱捡回的野菇扔进锅里,凉拌的凉拌,煮汤的煮汤,没几下功夫,一堆莫名其妙的野菜,变成了四菜一汤的料理。

烹煮过程中,韩特不停地从腰带间格里取出多样佐料,五花八门的程度令人目不暇给。

当然,从两名大雪山笨杀手的吃鳖经验,让人不由得想探究这人到底在衣服各处藏了多少东西,但只要一想到里面的东西,可能反过来吃掉检查的人,大概就没什么人会动这主意了。

爱菱大口大口的吃得十分高兴,为了表示支持,她一副连舌头都险些吞下的馋相;而另外一边,无论用餐的地点、料理为何,白飞始终维持着一贯的仪态,他优雅的动作,配合着自己独特的节拍,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但同时食物却快速地自掌上消失,在旁人看到以前进入口中,这就是白家子弟无人能及的本领。

“喂喂,两个没良心的,客气一点啊!”韩特皱眉道:“吃东西的居然比煮东西的还不客气,要是等一下我没得吃,就煮了你们这两口不知感恩的瘦猪下肚。”

爱菱不去理他,道:“白飞哥,你的伤都好了吗?”

放下手边河蟹,白飞叹道:“唉!现在才问,如果靠你救命,那早就没命了。”

韩特道:“去,这小子哪会有什么事?江湖上,大家都不喜欢和白家人动手,就是因为他们像蟑螂一样麻烦。”

爱菱不解,听白飞解释。原来,白家位处雷因斯,许多中坚份子亦兼任神职,对于僧侣们擅用的回复之术极有心得,后来更研究出一种武学,亦即是白家六艺之一,乙太不灭体,能大幅强化新陈代谢,在最短时间内修补破损肉体。

白飞是旁系子孙,虽然天资过人,但并不具有修习六艺的资格,仅是获传六艺中“武中无相”、“乙太不灭体”的初段口诀,凭此自行修练无相诀、乙太绵体。而靠着乙太绵体之助,他伤口愈合极快,再重的外伤,只要无涉筋骨,一晚便可催愈,与魂天官恶战时的伤势,如非因为中毒,根本花不了什么功夫。

“论到护体功夫,大陆上七大宗门各有其奥妙,只不过别家是练打不穿,我们白家的重点是在打不死。”

韩特哂道:“是啊!还好近年来没什么白家子弟行走江湖,否则不是蟑螂满地爬,收都收不干净。”

爱菱问道:“每次都听你们说七大宗门,那是什么东西啊!”

韩特露出副快翻白眼的表情,白飞微笑道:“艾尔铁诺的花家、石家、麦第奇家,武炼的王家,自由都市里的东方家、青楼联盟,还有我们雷因斯白家,这七个家族,是现在大陆上最强大的非官方势力,合称七大宗门。”

“才怪,真像你说得那么了不起,七大宗门怎不去挑了白鹿洞。”韩特道:“而且,什么叫非官方势力,艾尔铁诺的五大军团长,四个都是一族宗主,还有你们白家,如果没记错的话,雷因斯王廷好像都是阁下同宗嘛!”

白飞微微一笑,作了个难以回答的手势,道:“总之,我们应该庆幸,这次阿朗巴特山的寻宝,并没有惊动七大宗门的嫡系高手,否则大雪山加上七大宗门,我们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爱菱道:“为什么寻宝活动会引起那么多人的注意呢?”

“因为钱啊!傻瓜。”韩特说出最合他个性的答案,“你以为钱很好赚吗?告诉你,十个武林人,九个都是缺钱的。那些七大宗门的嫡系,每月族里会给零用,但花惯了也是不够的,至于寻常的武林人,谁不是想钱想到眼红。”

“为什么呢?”白飞笑道:“这我来说吧!武林人把时间花在练武上,相对来说,也就不事生产,没有收入。护院保镖的工作,人人都嫌钱少,又认为糟蹋了自己的身手,所以是下下策。有良心一点的,就去作奖金猎人;没良心的,直接就打家劫舍,这些方面的收入高、赚钱快,可是往往也花得快,到头来,一年里有十一个半月都在等钱用,所以,江湖上只要一有可靠的寻宝风声,都可以吸引很多好事之人,去年艾尔铁诺的雷峰塔宝藏,就是一个例子。”

“那是什么东西啊?”

“甭提了,是个大笑话。”韩特道:“那是大陆上很有名的宝藏传说,等级是一级宝藏,千多年来,都谣传下面埋了不世奇珍,每年寻宝人都会聚集一次。结果去年莫名其妙,听说是有人挖掘不得其法,触动自毁机关,把整个地方炸成一个深洞,死伤惨重,其中有些人来头不小,所引起的善后问题,艾尔铁诺政府到现在都还在伤脑筋。”

见爱菱听得入迷,白飞笑道:“还想知道什么这类消息,你的韩特先生,可是这一行里头有名的宝藏迷喔!”

爱菱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骗人,韩特先生怎么会是宝藏迷?”

“咦?韩特,你从来没跟她提过吗?”

“韩特先生和我刚见面的时候说,像寻宝这种不着边际的傻事,他打死也不会去,怎么会……”其实以韩特的贪财个性,寻宝这事应该最对他的胃口,自己怎会从没想到呢?

“以后我是不知道,不过早在恶魔岛上,这家伙就爱钱成性,除了捡敌人身上的战利品,一有空闲就四处去挖宝,最疯的时候,恶魔岛着名的七十二处宝藏传说地,全被他挖得一塌糊涂,敝人在下就是他的被迫共犯,到了最后,宝藏没挖到,不过雷因斯军部却颁发特殊荣誉勋章,表扬我们不顾自身安危的卖命,赞许这堪为所有工兵的表率,呵!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回忆当年事迹,白飞瞥了一眼韩特,后者事不关己地移开目光。

“照你的说法,我想这小子大概受了太大刺激,所以离开恶魔岛以后,直接当奖金猎人,把所有精神放在追缉猎物上,后来才有所谓的库德利之役。”

“库德利?是地名吗?”

“没错,是雷因斯北方的一个小镇。”白飞笑道:“那是这小子的成名之役,他转职奖金猎人之初,名头不响,于是专从雷因斯官府接下追杀境内零散魔族的任务,刚好在那一年,有一群魔界盗匪越过了恶魔岛的封锁线,进入大陆。这小子一路追缉,最后在库德利把对方歼灭,从此有了名气。当时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在库德利浴血苦战,身上被斩了二十七道伤口,还红着眼睛追杀敌人,一面追一面嚷嚷,‘混蛋不要跑,把我的赏金还来’,事后更不论死活,一律把敌人身上的钱财搜刮干净。那就是你韩特先生的成名史,在那以后,谁都知道他要钱多过要命。”

一番话娓娓道来,让爱菱笑得捧着肚子直打跌,话题的本人虽然没说什么,但也转过头去不予置评,用他的说法,“人刚出道的时候难免会有些糗事”,不过在这方面,所有人都不觉得他比刚出道时有什么长进。

想不到还有这一段趣事,爱菱暗暗好笑。回想起来,韩特虽然嘴上说对宝藏没兴趣,但却又对大陆上各处可疑的藏宝地如数家珍,这不就代表他其实对此非常地关心吗?人啊!真是不能只看表面的。

用餐时间结束,白飞与韩特继续讨论路线问题,和如何应付大雪山可能的敌人,爱菱将藏好的食物揣在怀里,藉口四处走走,溜往与赤先生的会合处。

来到赤先生留有记号的树旁,爱菱疑惑地看着记号,那上头并没有标明方向位置,换言之,这记号只能证明老人的确在此留记号,却没指引出他现在在哪里,这是以前没发生过的状况。

“仙得法歌大神保佑,老伯伯你可千万别要有事啊!”

少女担心起来,在这样的密林里,一个病弱老人可能遇到的危险,多得没法计算。或许遇到野兽、或许在山岚里迷了路、或许病发了没人知道,甚至遇上了大雪山的杀手。想像老人血流满面地哀嚎,爱菱打从心底后悔起来,自己实在不该让老人跟在后头的,就算恶言恶状把人赶回去也好,如果老人有了万一,那不全都是自己的错吗?

枯想不是办法,爱菱试着在附近寻觅,看看能不能找到老人的行迹。

而在少女焦急的背后,有道冷冷的目光,紧跟在后。

“伯伯,你听得见我吗?你在哪里啊?”

放眼四望,周围是高大树木与长草,爱菱心下盘算,一个老人家不可能走得太远,既然记号是留在附近,人应该也离此不远。只是,少女并没有省悟到,对一个能暗中跟着自己作长途跋涉的老人,这立论是不成立的。

不一会儿,爱菱在留下记号的树南边不远处,发现了一棵被压得半倒的小树,树旁还留下了像是有人扑跌在这的痕迹。

爱菱心里一惊,连忙延着跌痕旁那不甚明显的足迹找去,最后在一处小山洞之前停了下来。山洞的洞口被树枝藤干遮蔽,看不见里头的情景,但是从那一声声的熟悉低喘,爱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

“伯伯,你在里头吗?你没事吧!”

记取前车之监,爱菱不敢轻率踏进洞里去,如果这次给抓住的是脖子,不用等到骨头喀啦喀啦,这条小命就算是完蛋了。

而洞内的赤先生,听到了她的声音后,立刻也有了反应。一道红影电也似地窜出来,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手腕一紧,又像上次那般给抓住了。

“伯伯!”爱菱惊叫一声,藏在怀中的食物落了出来,掉了满地。老人显然是再次发病,但这一次的样子又大有不同,脸上的肉瘤突起尽数消失,皮肤变得像其余地方一样枯干,面色一下靛青,一下深紫,变戏法似的转换不定,目光涣散,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没有上次的血红眼睛。

“伯伯,你感觉还好吗?我……我这次该拿哪种药啊!”

老人没有答话,只是颤抖着双手,从怀内取出一个布包,嘴里断断续续说道:“丫头,伯伯快撑不下去了,这布包里的书,记载了我毕生所学,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以后好生珍惜……”

爱菱依言打开了布包,登时哭笑不得,里面哪有什么书,只是几十片发臭的烂树叶,但是看老人两眼翻白,神智不清的样子,也只好顺着他的话直点头。

正当局面乱成一团,一个声音又在后头响起。

“我就觉得不对劲,这几天一直好像有人跟在后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后方传来韩特的声音,“捡些野猫野狗那还好,你却捡了个野人回来,这是在干什么啊!”

话声之后,是一连串嗤嗤破风响,那是同时来到的白飞,一眼便看出老人极为不妥,立即出手用石子封闭老人十余处穴道,再抢上前去,仔细探看病情。

有个懂得医术的人在场,爱菱心中一宽,只是,韩特皱着眉头的臭脸随即出现在面前。

“好了,让我听听看你有什么好理由,可以让我今晚不踢你的屁股!”

“神智错乱,脉象混杂,暂时还看不出病情,不过没有生命危险。”一番诊断、传输真气之后,白飞结束医疗过程。

老人的病情很奇怪,虽然气血紊乱,但身体又检查不出什么真正的毛病,如果要详查,看来是要花段时间作追踪的。

“回复咒文能愈合伤口,却不能直接治病,目前只能做到这地步了。”白飞叹气道。

刚才他和韩特从后头偷看,被爱菱身体挡住,没看到老人的脸色变化,而当石子封住血液运行的时候,老人血色淡化成苍白,不再变色,是以白飞并未瞧清病人的确切症状,否则,他决不可能如此轻松。

而在另一边,爱菱也把遇见老人的大概经过,全部讲了出来,只是顾忌韩白两人嫌弃病人,稍稍略去了老人发病时的种种可怖异状。

“去,原来是那天被你撞倒的倒楣鬼啊!”韩特无言喟叹,“早知道就别只是撞着,直接辗过去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这番太过露骨的发言,立即引起少女的强烈反感。

“韩特先生,你怎么可以……”

“笨蛋,你还没发现自己被骗了吗?”韩特冷笑道:“蠢也该有个限度吧!人家三言两语就耍得你团团转,你怎么会这么好骗啊!这老头也算魔导师,那我去雷因斯好歹也可以当个大神官了。”

自己隐约猜到而不愿证实的事实,被韩特直接揭露了出来,爱菱带着几分疑虑,将眼光移向白飞。

“很遗憾,不过这次他说得没错。”白飞摇头道:“这个老……老先生,用的全是些江湖把戏,并不是什么魔导师。像你说的,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他发出的火焰,那是用掺杂磷火的药粉做出来的效果,只要力道掌握得好,更花俏的火焰样式都做得到。”

“可是,老伯伯的袍子真的是雷因斯的东西啊,上面绣的东西,他说都是代表荣誉的徽纹呢!”

“首先你要明白,魔导师的制服只有黑白两色,雷因斯在这五百年内,从没有哪个魔法师是穿红袍的。这袍子款式是魔导学院的制服没错,但是已经在三十二年前被废掉,改换成现在通用的新款式,如果他真的是魔导师,就应该已经换上新式的袍子了。而很不巧,这种旧款式在赃物市场很畅销,不少江湖郎中都会买一套用来行骗。”

白飞道:“至于徽纹,样式倒是没错,不过如果自己加绣上去的,要多少有多少。而且这件假货也作得太夸张了,这么多种的徽纹集在同一件袍上,不是祭司也是大神官了,王廷敬之唯恐不及,又怎么会落魄成这番田地呢!”

“那太古魔道呢?老伯伯教过我的。”仍不死心地替老人分辩,爱菱道:“还有那一匹东西,那也是老伯伯造好送我的呢!”

“被你这么问,我真是伤心。在我这几天教了你那么多基本知识以后,你认为这位老先生教你的东西,是正统的科学知识?”白飞摇头道:“至于那匹东西,只要有设计图,要作出来根本不用花什么力气,而那种程度的设计,雷因斯的赃物市场很轻易就可以买到。”

“跟笨蛋讲再多也没用啦,我看她根本是上当上出瘾来了。”韩特瞥了老人一眼,“老头也不是好东西,连这种样子的小女孩都讹诈,是想骗财还是骗色,我想起来就恶心,嘿!

说不定这老头还是大雪山的奸细,不如一剑砍了了事。“

经过白飞的治疗,老人安静下来,只是目光仍然没有焦距,听着韩特的话,表情茫然,一动也不动。

爱菱很是觉得沮丧,特别是,比起自己上当的难堪,少女更难接受老伯伯突然变成坏人的事实,这种感觉她真的很不喜欢。

白飞道:“爱菱,我知道我们这么说,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不过,人心险诈,世上就是有许多不法之徒,利用别人的善心善意来达成他自己的私欲,这些都不是表面上看得出来的。”

韩特道:“还罗嗦那么多作什么,我看这老头子来路不正,还是早点砍了以策安全。”

说着,举脚往老人身上踢了两脚。

这动作引起了爱菱的反感,不管是不是骗子,对方是个生病的老人,怎能这么粗暴地去伤害他呢?

韩特可不管这一套,既然已存有敌意,他就绝对不会客气,过往的江湖阅历中,不知道有多少次,明明对方只是个垂死的老头,却总莫名奇妙地爆发出几个大汉都及不上的力道突袭,只要自己稍有懈怠,早已亡命当场。因此,他从不对任何敌人留手。

白飞微皱起眉头,他非常明白好友的考量,只不过,让这一幕在爱菱眼前上演,是不是太残酷了一点呢?

“喂!韩特,别那么粗暴嘛,对一个不能还手的老人病弱施暴,不合骑士精神喔!”

“你也发癫啦!这老鬼能跟踪我们那么久,会是普通老头?十有九成就是大雪山的那班浑蛋,反正他不想还手,直接送他上路算了。”

老人可能是大雪山杀手,这是韩特的猜疑,也是激起他杀意的主因。

“韩特先生,你不觉得这样很过份吗?”爱菱终于忍不住说话了,“老伯伯生了病,又不会武功,你还……你还……”

“生病?”韩特冷笑:“喂,你检查出他是什么病了吗?”

白飞苦笑道:“检查不出来。”

“那你以前有没有听过或是看过什么病,是这老头现在的这种症状?”

“从来没有听过,不过那可能是……”

“好。”韩特转向爱菱,“这可不光是我说的,连那小子都没听过,这会是什么病?告诉你,装病。根本是装出来的,不然,为什么现在会检查不出来。哼,生病,说是走火入魔我还相信。”

爱菱把眼光移向白飞,后者耸耸肩,“帮不了你啊!小姑娘,韩特这次说的话,确实有他的道理,我得要站他那边了。”

“什么确实有道理,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韩特道:“你怎么不直接告诉她,这老骗子只是在利用她无聊的同情心,从头到尾耍得她团团转,就差没有把她给卖了。”

爱菱嘟着小嘴,难过得说不出话,她不是第一次被人当作白痴,但是,当自己是那么样的相信与喜爱一个人,却得到这样的结果,那真的是让人好伤心。

“喂,我拜托你一下,我们现在在赶路,离阿朗巴特山有好一段距离,后头还有一群跟屁虫在追,你可不可以收敛一下你的笨脑袋,少给我们惹一点麻烦啊!”

望向老人赢弱的身躯,眼神依然昏白,只是,不知为何,这时的他,看起来没有平时的那股狂傲气焰,反而让人觉得孤单和……可怜。

老伯伯,你所做的一切,真的都是骗我的吗……

“喂,韩特,你用词稍微温和一点吧,小姑娘的脸色不对了。”

“为什么要我考虑措词,干嘛?说实话有错啊!”

“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我们做人有时候也该……”

“去,都是这老鬼不好,惹我发脾气。嘿,还真会装死,再踢你两脚,看你死不死!”

“你闹够了没有?”

出奇地,在韩特举脚欲踢时,少女爆发了远超平常的怒气。她猛然扑上前去,把韩特的脚大力拨开,同时用自己的身体护在老人身前。

担心会误伤到爱菱,韩特急忙收脚,施力太大,险些重心不稳。立定身体,他嘲笑似的望向少女,却惊讶地看到一双认真而充满压迫感的眼眸。

“我知道,自己很笨,很不聪明,常常被坏人骗,也给别人带来很多麻烦,这些我全部都知道。”爱菱道:“韩特先生和白飞哥关心我,把这些事告诉我,我也很感谢,但是,事情为什么非这么说不可呢?”

“爱菱!”白飞抢上一步,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韩特都是为了你着想。”

韩特闭口不言,他想看看,这女孩会不会说出什么让他吃惊的话语。

“我明白,韩特先生和白飞哥都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才这么说的,但是,老伯伯也对我很好啊!”她神情坚决,张开两臂,护卫着老人,“在这一路上,老伯伯都很关心我,认真地教我东西,他,他不会是个坏人的。”

韩特冷哼道:“白痴!”

白飞虽然没有明显表示,但也在设法让女孩了解,老人的关心只是别有用心,至于所谓的教导,那不过是利用她的天真耍猴戏而已。

然而,少女接下来的话,却改变了他们的想法。

“老伯伯教我的东西不对,这点我后来也发现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他不是真的魔法师,也还是一个好人啊!他一直跟在我后面,像你们一样地关心我,给我鼓励,也许有时候脾气很不好,但从来也没有伤害过我啊!”

韩白两人一声不吭,并不是赞同爱菱的见解,而是感到此时不适合发言,再者,少女的话,也让他们感到少许的难以回答。

“我想,老伯伯一定是因为寂寞,希望有个人在身边陪他说说话,解解闷,所以才不得已向我说谎的,这种心情我很能体会,因此我相信老伯伯绝对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意图。”

与其说能够体会,倒不如说她太熟悉寂寞人的表情吧!这说法对韩白两人太过牵强,但是,在某一方面,他们又很能理解这种心情。

“为什么一个人,一开始就要去提防别人,把每个人都预设成坏人呢?我真的好不喜欢这样。我相信老伯伯,也相信只要我能信任他,他就不会是坏人的。”

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者的差别啊!这根本是场无意义的辩论嘛。一旁的白飞不期然地有了这个想法。只是,他对爱菱的说法并不讨厌。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也是一心一意地相信身边的人,绝不预设立场,并且以自己能有这样的胸襟为荣,那个样子的自己,是什么时候改变了呢……

只是,爱菱的说法仍有个很大的缺陷。想保持良善的心灵与行为,不去计较自身得失,这诚然是种高洁的心性。但若因此拖累旁人,那就是莫大的罪恶了。不管是多正确的理由,没有人有权利去要求旁人非自愿牺牲的。

出乎意料,一向表现迟钝的笨女孩,此刻竟是难得的灵敏,有了自觉。

“让老伯伯继续跟下去,对于阿朗巴特山的寻宝很不方便吧!但是,我也不能把老伯伯就丢在这里。”爱菱的表情瞬间动摇了一下,最后毅然道:“谢谢韩特先生与白飞哥这段时间的照顾,我决定退出旅行,陪老伯伯回去。”

这个决定让韩白两人着实意外,白飞道:“你要退出?可是黄金像是你的啊!你不要了吗?”

说到这件事还真让她惭愧,连忙摇头,“就送给韩特先生吧!希望你们寻宝成功,将来如果有遇到莫问先生,请替我问好。”说着,她搀扶起老人,预备离去。

看着少女的背影,白飞微笑起来,不是嘲弄,而是一种莞尔的笑意。这女孩认真而负责任的态度,使他的骑士精神感到一种美感,因而有着喜悦。

只不过,队伍的领头是韩特,自己并无权挽留爱菱;而依照韩特的重现实作法,是不可能接受这种理由的。

“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者,两者始终没有共存之道吗?吾友!”白飞笑着问道。

出乎意料的事,今天似乎特别多。如果爱菱的果断态度算是异常,那么,以白飞对这朋友的了解,他此时的决断就是另一个异常。

“这森林那么大,你走得出去?路上要是撞到大雪山的臭家伙,你保护得了自己和这老头?”

一但有了决定,就显得很坚持,爱菱扶起老人,头也不回地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不能再给韩特先生添麻烦了。”

“真不想给我惹麻烦,就少作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将来李小子找我要人,你要我拿什么给他?”韩特臭着一张脸,冷声道:“我给你两刻钟时间,把这老鬼给我弄好,然后跟上来。”说完,铁着表情拂袖而去。

爱菱为之愣然,白飞打了个手势,笑道:“好好珍惜吧!小气鬼的奇迹不是常常会有的!”也跟着韩特而去。

“呼!”爱菱长长地呼了口气,她很少主动地去争取什么东西,刚才一轮说话,发乎自然,但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惊讶自己怎么这样大胆。

一声同样地叹息声从后传来,转头一看,赤先生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直直地看着她,双目炯炯,但眼光中满是萧索之意。

此情此景,爱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双方尴尬地对望着,过了好一会儿,赤先生才哑着嗓子说话。

“丫头,你现在已经知道,我只是个没用的老骗子,以前对你说的,全都是耍你的,你想学的东西,我根本教不了你了,既然如此,你还护着我作什么?”老人声音干涩,听在耳里倍有凄凉之感。

“老伯伯,我不这么想喔!”爱菱蹲下身子,诚恳地道:“我觉得,您已经教会我很多东西了,像是……我的臂力就练得比以前好很多啊!”

话虽诚意,但在这时听来,却有几分讽刺意味。事实上,少女本身也相当困惑,像这样小心翼翼地去安慰某个人,并不是她拿手的科目。

只是,这番话却出奇地有了作用。

“呵呵……”一反适才的颓丧,老人低声笑了起来,而且是种十分愉快的爽朗笑声,“不错,真是不错,果然没有挑错人啊……虽然缺点不少,但仍然是可造之材……不错……”

如果是韩特,闻言大概会冷笑吧!但爱菱听得一头雾水,疑道:“伯伯,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赤先生微微一笑,刚要开口,却忽然脸现急惶之色,跟着便大声咳嗽起来!

也便在这时,前方树丛里渐有声响,似乎有人往这边来了。爱菱吃了一惊,安全起见,要赤先生先回洞穴里躲避一下。

“咳……咳……”

“唉呀!伯伯你现在就别玩了,等这边人走光我再陪你玩吧!”

老人的病不知是真是假,爱菱无奈,匆忙间强把人推进洞里,还来不及跟进去,脚步声便已响亮起来。当下侧身躲至一旁的长草堆中。

“他娘的,你带咱们走的这是什么路?一路上乌漆抹黑的,是不是迷路了?”

“怎会有错?我保证,方圆五百里之内,再没第二人比我更熟这一带的群山地理了,要从结界外直走阿朗巴特山,这是最安全的捷径。”

“你们两个别光顾着说话,听说那吸血鬼韩特就是打这方向走的,江湖上现在都说,取得宝藏的关键物就在他身上,该想个办法弄到手才是。”

说话声中,前后走出了十来人,都是佩挂兵器的江湖人物,面有疲惫之色,说明了对这蛮荒山野的不耐,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有关宝藏的小道消息。

从他们谈话中,爱菱这才晓得,大雪山追截自己一行人的连串事件,已在自由都市引起轰动,更有人传出大雪山的目的,是为了韩特身上一件与重宝有关的神秘物品,为此,不仅有更多人前往阿朗巴特山守株待兔,亦有人开始追查韩特踪迹,他们虽不敢与大雪山正面为敌,却打着秃鹰似的主意,希望能趁隙捡些便宜。

听见这番话,爱菱不期然有些开心,自己这次总算混得有声有色,有些名堂了。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处境不安全,这批人看来不像善男信女,于是低低趴着,大气不敢喘一声。

只是,这草丛实在嫌稀疏了些,稀疏到,甚至遮不住一个瘦小少女的身影。

“谁?是什么人在那里偷看?”

一名眼尖的胖子发现草堆中的人影,叫嚷起来,众人闻声纷纷拔刀抽剑,戒慎的目光一齐射向草堆。

“不要过来!”爱菱站起来,紧握着早上白飞委托她保养的光剑,努力虚张声势,装出一副无惧的表情。

“你……你们不要过来。”爱菱努力虚张声势,学韩特那样,装出一副勇者无惧的表情,“一过来,我就不客气了,我……我可是能一次就把木马的脖子勒断喔!”

这大概是少女此生最得意的武勋了吧!不过,当手中光剑久久无法凝聚出剑柱,再逼真的表情也没了威胁性。

对面的一众人等,则是呆呆地看着她,没有反应。姑且不论其他,从外表看来,这样一个傻呼呼的女孩,实在让人难有什么危机感。倘若与韩特一起出现,他们或许会有所动作,但现在,这群人只是挺有趣地,看着这长相甜美的少女,在那边耍宝似的个人演出。

而危机也在此时涌现!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当口,爱菱突然发现一件奇事,在这十余人的后方,有个幽灵般的诡异黑影,没声没息地掩近过来,说是影子又有些不正确,因为那黑色东西像片薄布一样,飘呀飘的,速度好快,一下子就来到人群的最后方,跟着蓦地一张,像蟒蛇大口吞掉鸡蛋似的,将最尾端一人整个罩住,下沉不见。

“啊!”爱菱尖叫一声,表情惊恐地直瞪这幕景象,众人闻声回头,什么也没看到,有人误疑为这是声东击西之计,急忙转头回盯住这可疑女子。

只是这样一下,已有一条生命悄没声息地消失了,而事出仓促,就连他的同伴也没有察觉。

爱菱不寒而栗,那东西的样子,不像是野兽,是什么山里的魔怪?或是大雪山的奇术杀手?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大大不妙的事,自己该怎么办呢?

从没独自临敌经验的爱菱,自然不可能知道,她此时所面对的,正是当日韩特遇上的诡异敌人,而只懂几下粗浅武术的她,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光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是勇气的最大表现了。

同样过程几次重演,当第四名牺牲者被吞入地底,有人目睹了这一幕,叫嚷起来,众人这才惊觉不对,撇下爱菱不管,个个挺起刀剑,合力抗敌。

只是,尽管他们战意可佳,但当看清敌人真相之后,所有斗志都化消为零了。

他们对着敌人挥斩出刀剑,但是砍中的只有面前的空气与溅起的尘土,而黑影却幽魅般地出现在脚下,瞬间就吞噬了他们的血肉,小腿在接触到的那刻,就给腐蚀不见,一具身体直接沉到腰部,接着就在哭嚎声里,整个人被地上的黑影所吞没。

与一般江湖斯杀不同,这战斗连一滴血也没落到地上,但死亡却快速地降临到每个人身上。这群江湖汉子所持用的,仅是寻常铁器,莫说是韩特那样的神兵,就是连支光剑也没有,所遭遇到的困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怪物,这是怪物啊!”

“我的刀……哎呀!我的手……啊~~~”惨叫不断地响起,兵器在斩中黑影的同时,就遭到腐蚀而碎裂,继而就是本人的手脚。

没几下功夫,仅余的幸存者就已明白,这异物绝非他们所能应付,拔腿逃命。但黑影在地下神出鬼没,有时更波浪一样,直接翻起将人吞没,转眼间,场内只剩三名生者了。

“住手!”

叫出声音的是爱菱,她在一旁看得是浑身发抖,但眼见一条条生命残酷地消逝,一股激动,使她不由自主地呼喝出声来。

黑影的外形既没有手,更没有住手的道理,但少女这声娇叱,黑影立即停住了动作,改向爱菱这边高速飘飞过来。侥幸逃过一劫的三人,连滚带爬的滚入旁侧树林中,奔逃而去。

不久之前,这少女曾对人高喊“别一开始就怀疑别人”、“试着相信人”的性善观,遗憾的是,眼前这团黑影,来势猛恶,怎么看都不像可以说得通的对象,这学说不攻自破。

一晃眼,黑影已来到面前!

“呜!一个学说要成为定理,果然是要重重考验的。”

夺命黑影夹着腥臭气味,对准少女当头罩下。

“喂,韩特,别走那么快嘛!体谅伤者一下好吗?”

几下追赶,白飞追上了快步疾走中的友人,并肩而行。

“怎么这次表现得如此失态,还作出那么没有经济效益的决定,真不像你啊!”

韩特停下脚步,“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很幸灾乐祸呢?”

“不是幸灾乐祸,我这是乐见其成!”白飞撇清道:“而且我觉得有点好奇,你怎么会走得这么气急败坏,不符合你绝不让人猜到心意的职业守则喔。”

“我百分之百肯定你是来糗我的。”顿了一顿,韩特脸上出现平时的调侃笑容,“理由应该不用我说吧!你也一向讨厌与白痴为伍的,怎么这次改变了。”

“我的确讨厌和智能不足的白痴共处,不过,如果是大白痴又另当别论了。”

白飞敛起笑意,却又微微笑着点点头。

要在气势上压倒这两名胆大包天又有过人实力的男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纵使面对强敌,或身处险境,他们都能淡然以对。不过,适才听着女孩的慷慨陈词,两人却不约而同地有着强烈的压迫感,穷于应对。

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有所理亏,但仍是无法从那感觉中释怀。这感觉是来自那女孩本身吗……

“真是个难得的女孩,她似乎有着许多我们已经失去的东西。”白飞这样感叹着。

“之所以失去,是因为必须的舍弃。”韩特道:“算了,别扯这个无聊的话题了。关于上次你我遇到的那几个怪物家伙,我有线索了。”

“哦?”

“我情报管道那边的消息,那是大雪山正在培训的一个组合,叫作天官组,一共九人,被派出来执行任务的只有三人,你和我遇到的,就是三人中的魂天官与蚀天官。”韩特道:“这天官组的训练构想,是教导出一批使用大陆上奇门武技的杀手,让一般的正统武术穷于应付,所以那个魂天官用的不是大雪山武功,而是武炼的引神入体。”

“是啊!就因为这样,害我跟一头巨鼠盘树大战,恶心透了。”

“而我对上的那个蚀天官,他练的是一种很麻烦的东西。”韩特道:“听过云梦沼泽吗?”

“毒门武学?大雪山几时和他们有关系了?”白飞认真地蹙起眉头。

大陆上稍有江湖阅历的都会知道,在雷因斯与自由都市联盟的势力交界,有一个数百里方圆的云梦沼泽,沼气弥漫,障厉遍布,入者沾之即化骨,百入无一出。

也就在这号称大陆五大绝地之一的云梦古泽里,隐藏着一个组织,人称毒门,其门人个个精于用毒。创派门主毒皇,远自两千年前九州大战便已成名,过世之前,传位于弟子。而本代毒皇,已继位五百余年,号称拥有天位修为,又仗着一身毒物毒功,放眼大陆,除了三大神剑等几位绝顶高手,谁也不敢轻易挑衅。毒门中人,最擅长的,就是长期吸纳毒物所修出来的毒质内力,而毒皇本身更有一门绝学,妖蛊化龙指,将毒质内力催入敌人体内,腐骨蚀筋,功力高的,甚至可以炼化他人精元,武林中人闻之无不色变。

“那天交手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事后一想,虽然说是邪法,但有这种腐蚀特徵的,除了毒门一派武学,不会有别的了。”韩特道:“这次我侥幸赢了半招,不过那有一半是运气,下次碰到,就很麻烦了。”

“哦!难得你会这么说,敌人真的很强吗?”白飞估算着韩特口述那次交手的种种,“确实,和这种看不见的敌人对上,是很棘手,而且下次敌人的本体位置在哪,又是一个关键,除非能掌握敌人真身,不然没办法一劳永逸的。”

这点韩特自己也很清楚,两人便照着平素的习惯,商讨起下次遇到蚀天官时,应该如何诱敌,一人为饵,另一人趁机找出敌人真身所在,一举诛杀;同时,有鉴于此名杀手出身于毒门,身上必然携有种种匪夷所思的毒物,所以也要思考,避免敌人临死一击,利用毒物拼个同归于尽的可能。

种种策略讨论既定,要说到实施成功,那也不过六成把握,饶是如此,韩特已经非常满意,他早已习惯这样的胜算比率,事实上,当年在恶魔岛上的作战计划,有六成胜算的,往往都可以凭斗志克服而成功;反而是那些十拿九稳的战斗,总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而功败垂成,这实在是件怪事。

“嘿,下次再碰到,我就要给那乌龟好看,背后一剑,教这臭贼死不瞑目。”

“别忘了,你能在人家背后放冷剑,是因为前面有我这块饵。”白飞苦笑道:“你可别放得太得意,忘了小弟的存在,要是我被蚀得干干净净,那就真的死不瞑目了。”

韩特哈哈大笑,正要答话,突然听得后方隐然响起的金铁相鸣,两人一齐色变,脚下发力,并肩往后回奔而去。

黑色厉影当头罩下,爱菱只惊得魂飞魄散,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这次计决是死定了。

“幸好,老伯伯已经躲起来了!”

也就在这想法闪过脑里的同时,背心好像碰到了什么硬物。下一刻,爱菱只感到一股岩浆似的灼热气流,从脊椎处狂涌而入,迅速地冲往四肢百骸,奔腾澎湃,脑子昏沉一片,体内血液如同滚水。

这个变化在一瞬间发生,爱菱来不及有什么动作,整个人已经被黑影罩头吞没。

而意识不清的她,完全没感受到被剧毒腐蚀的痛楚,只觉得,自己像是给十个太阳一起炙烤,汗出如浆;而当所有热气汇流在一处,齐往脑门冲去,她更不能自制地大叫出声!

“啊!”

连她自己也想像不到的,尖锐声波伴随着庞大无匹的冲击力,将那已罩下却未及合拢的腥黏黑影,一举震得溃散。

“哇!”

又是一声惊叫,那是爱菱清醒之后,睁开眼睛,却发现那黑影好像撞着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不但倒飞了回去,并且更散得七零八落,掉在地上,试着重新聚合。

自己也很奇怪,有别于刚才的昏眩,现在脑袋虽然有点晕,但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清爽,身上衣服则莫名其妙的全都湿透,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哎呀!管那么多,现在应该赶快逃命啊!”

没意识到所发生的一切古怪变化,想起自己仍在险地,爱菱第一念头就想跑,但想起赤先生,转身回去,这时脚底忽然一软,整个人倒栽葱地跌进老人藏身的的山洞里。

“哎喔!痛死了。”爱菱坐直身子,在黑暗中找寻老人的身影。山洞窄小,她很快就发现,赤先生蹲坐在洞中一角,双手抱头,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伯伯,外头情形不对了,你和我赶快离开这里吧!”爱菱说着,拉起老人便想离开。

听了韩特的话,明白老人的病情只是假装,虽然没有任何不满,但也对赤先生这么危急的当口还要装样子吸引注意,感到哭笑不得。

“伯伯,别再玩变脸色的魔术了,我们现在很危险,你要玩,等到我们安全逃掉以后再玩吧!”

但是,当预备拉起老人的手,与他枯干的皮肤相接触,爱菱忽然间手底一疼,掌心碰到的,竟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痛得她立即缩手。

“老伯伯……!”

缩手得快,没给烫伤,爱菱吃惊地望向赤先生。黑暗中,老人的皮肤又在变色,紫绿色的斑纹来回交错又消失,与本来蜡黄的肤色相映,显得极为诡异。

“伯伯!这个时候就别再变戏法了,我们没时间玩啊!”有点发觉情形不对,爱菱凑上前去,“您不是真的有事吧!伯伯,你还好吗?”

老人的粗重喘息越益急促,原本干瘪的肌肤,更像是给抽干血液一样,紧贴在骨肉上,血管清晰可见。而当带着明显痛楚的呼吸声脉动到顶点,老人豁地站起。山洞狭窄,他这一下用势过猛,脑袋重重地撞上了壁顶。

“老伯伯,你干什么呀?”爱菱惊叫起来。这样一撞,换作是自己,一定头破血流了,但当她弄清视线,却看见老人的半个脑袋嵌进壁顶,把坚硬山石撞出了一个大洞,而在土尘飘落中,爱菱看到,一双血红的眼眸森冷地瞪着自己。

那天的手痛记忆浮上心头,爱菱再也不认为这是什么戏法,就算真是变把戏,也绝对是一种太过危险的把戏。

“伯伯,你……”

还来不及讲什么,近距离响起的一声大吼,震得爱菱头昏眼花,耳膜欲裂,只见老人手臂一挥,山石飞溅,一边的岩壁给他轰陷了老大一块,爱菱看得瞠目结舌,根据上次经验,老人两眼通红的时候,手劲大得怕人,但这时看来,上次那样根本不过是小儿戏,如果被这样的手劲打中,铁定一声不吭就横死当场。

“伯伯他也会武功吗?”此刻,爱菱有了这个想法,若不是身有上乘武功,那条细柴一样的手臂,哪会有这种威力?而看这破坏力的程度,甚至不输给韩特啊!

一如上次,赤先生两眼暴放红光时,手臂肌肉也开始渐渐粗壮,同时,他的目光瞄向了在旁干着急的少女。

“哗!”手臂一展,瞬间已掐住少女细嫩颈项,立即就将她逼得喘不了气,直吐舌根。

“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就喜欢上那个小白脸,他有什么好?为什么你要背着我喜欢上他?到底是为什么?”

逐渐递增的手劲,令得爱菱颈骨喀喀作响,彷佛随时都会折断。

“见鬼了,我哪知道为什么?你问人为什么的时候,都是用这种问法吗?难怪到现在都问不出来。”

生死一瞬间,爱菱脑里却不自主地闪过这些念头,无法呼吸所产生的头痛与耳鸣,让她一时间想不到其他,只觉得这样死掉真是没道理。

就在这时,眼前忽然一黑,身后的洞口给某样东西堵住封死,紧跟着,与那黑影相同的腥臭气味,弥漫整个洞里,爱菱觉得脚底一疼,好像给火把在底下烧,但脑袋昏昏,什么痛楚都有些不着边际,只剩眼前这双盛怒中的炽盛红瞳。

基于一个爱菱不知道的理由,因为她此时气若游丝,脚底的腐蚀黑影没有再往上延伸,而是转向朝呼吸剧烈的赤先生行去,从腿部渐往上升。

从陷入下方泥地的双脚开始,赤先生的身高慢慢地变低了,只是,原本应该随着血肉腐蚀而感到剧痛的他,恍若未觉,只是一个劲地向爱菱喝问,赤红眼瞳中的癫狂之意,更是节节高升。

当爱菱觉得自己为了那莫名其妙的小白脸,就要死得糊里糊涂,而变形的黑影亦将赤先生胸口之下全包裹住之时,因为体内气血失调而神智大乱的老人,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这滩惹人厌烦的障碍物,并且转移了怒气的方向。

“无聊的小技俩,三流把戏,伤得了我么?”

一声大吼,骤如雷爆,近距离贴耳边响起,同时,刚猛无匹的冲击感,震打在爱菱身上,让本已气息奄奄的她,震脱了老人的掌握,一个筋斗猛往后头飘栽去,连滚几下,撞坏洞穴口的障碍,翻了出去。

“哇啦!”

甫一落地,少女便是一大口的鲜血喷出,胸口疼得像是绞成了一团,但精神却是陡然一振,回复了清醒。

睁眼一看,登时给眼前景象吓了一大跳。只见原本的山洞正在坍塌,老人的红色衣袍在崩落的土石中飘扬,虽然看不清楚,但似乎没什么问题。

这时,一声凄绝惨叫传进耳里,赶忙回头,恰巧瞥见一幕,那人体模样的东西,在西首树丛的不远处,笔直地弹上半空,一路上鲜血狂喷,像个喷泉似的出血量,眼见是不活了。

理所当然的,爱菱不会知道,那名飞上半空的倒霉鬼,是大雪山秘密训练的奇术杀手之一的蚀天官。

刚才,老人在大喝的同时,身上爆射出了极度强烈的反震罡气,将那由蚀天官血气元神所凝聚操控的含毒黑影,一举震得溃不成形,更有甚者,黑影的本质属阴邪之聚,却碰上了这股纯阳至刚的内力,那影响又远超别种伤害,在被震溃的同时,散化得干干净净,连躲在远处操控的蚀天官,都为此七孔溢血,当场横死。

如果是韩白两人也就罢了,就这么死在一个不知名的怪老头手底,想必蚀天官会万分悔恨吧!不过,世上就是有许多这样古里古怪的事,就算是大雪山的精英杀手,也不能幸免。

也就在不久之后,大雪山收到了这样的一份报告书。

“日期: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二十日代号:蚀天官死因:百蛊蚀魂术为不明强大内力所破,全身骨骼碎断而死。

判定:再起不能,宣告死亡。“

“伯伯!”

刚刚死里逃生,但爱菱感觉得到,老人这样做并非本意,而从种种症状,她也明白赤先生本身亦在承受巨大痛苦,所以一有行动能力,立刻向赤先生奔去。

“别过来!”

强而有力的断喝,止住了爱菱的脚步,而随着烟尘消散,她看清了老人的样子。

“伯伯,你的身体……”

就如同她的惊叹,赤先生的身体有了惊人变化。原本他的手臂就在膨胀,但此时,不仅是手臂,老人的左半边身体,肌肉贲起错结,骨架壮大,呈现最富精力的古铜色,油光闪亮,完全是一个壮年人的青春肉体。相比之下,右半边的干瘪肉体份外显得老态龙锺。

“伯伯!”

爱菱跨出一步,但还是因为赤先生的警告而怯步不前。这时,就连老人的头部,都明显地分成两张面孔,右半边是熟悉的脸庞,而左半边,则是一张相貌威武,却散发着霸杀邪气的脸孔,而左眼中闪烁的赤红厉芒,更是激烈地跳跃着。

从没见过这种怪事,爱菱呆得不知如何是好!

“老鬼!”赤先生的左半边脸说话了,那是一个浑厚的壮盛男子口音,光是声音,就可以充份让人感受到声音主人的力量。

“别再顽抗了,如今我日正当中,你却垂垂老矣,早点放弃,可以省得受无谓之苦!”

“哼!我可不会像你这般没骨气,好好的人不作,甘愿堕落去当那家伙的奴才。”

老人的右半边脸,说出苍凉的嘲讽,两种不同的声调,却出自同一张口。

“嘿!你自己也很清楚,以你如今的功力,计决阻止不了我破体而出,就算你费尽心机,也不过把时日多延一月,徒然受那气血冲激之苦,又有何意义?”

赤先生的右半脸不再答话,反而右手疾凝剑指,迅捷无伦地在身上几处要害大穴重戳,动作强而有力,一气呵成,直到左半边身体暴出震天吼叫,这才把一旁的爱菱惊醒。

从老人的眼神,爱菱很有默契地急奔过去,从赤先生的衣袋里拿出上次同样的草药包,花了好大功夫,这才把药粉倒进他口中。

虽然没有动作,但从左半边肉体的肌肉剧颤,血筋突起,可以知道另一边的挣扎激烈,也直到老人将整瓶子药粉一口吞尽,深刺进左胸的右手指,才敢慢慢地抽回。

仅管不是很了解详情,但爱菱隐约感到,药包里的药粉,与其说是猛药,不如说是某种剧毒,也因此,老人在吞下大量药粉之后,整张脸变成死人一样的惨白,但显然也有神效,整个身体在连串骨爆声之后,缩回原样。

“丫头,你刚才看到的,可千万别对旁人提起啊!”

这是前几天她目睹赤先生病发时,对方的特别叮嘱,此时,老人的表情仍是同样慎重,但爱菱却特别明白严重性地连点着头。

等不及让她开口问些什么,老人身体一软,就此昏了过去。同时,后方传来了韩特与白飞的声音。

“小爱菱,你没事吧!”

“怎么这里变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转过身来,面对的是两张急惶而维持最高警戒的脸孔,少女别无选择,如果要忠于自己与老人的承诺,那么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刚刚……有一群自称是大雪山的男人过来,要对我不利……老伯伯拼命保护我,和他们打起来……这里……就变成你们看到的这样……老伯伯受伤昏了过去……他们刚要下手,听到你们来的声音,就全往那边跑了……”

以一篇不打草稿的谎话,这篇算是佳作了。韩特与白飞对看一眼,发挥身为最佳搭档的默契,当白飞伸手为老人把脉,韩特怪叫一声,离地跃起,一个倒翻窜入林中,追踪敌人去了。

爱菱捏了把冷汗,待要询问老人身体状况,白飞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嘱咐。

“对了,小爱菱,你最近要小心一点,大雪山这次派出的杀手,是一个叫作蚀天官的麻烦人物,这人不好对付,我和韩特刚刚才想出办法去把他诱出,决一死战,但把握不敢说有多少,在我们成功解决他以前,你要特别小心周围,特别是地上突然出现的影子之类。”

“…………”

“唔!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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