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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二月二日自由都市法雷尔

夜色笼罩大地,正是一般人就寝入梦的时间,如果从上方眺望,镇上仅余十数盏灯火,明灭不定地闪烁。除了旅社中饮酒作乐的江湖豪客,偶尔响起的几声狗吠,是夜晚唯一的声音。

法雷尔原本就是个安静的小镇,居民们以农牧为生,为了应付第二天的工作,都早早入睡。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个夜晚却成了日后居民们永难忘怀的悲惨记忆。

当几声惊恐惨呼让部份居民从梦中惊醒,他们诧异地发现,窗外不知何时起已燃亮火光,起初还像是哪家意外弄翻了灯火,可没有多久,火势一发不可收拾,有灵性地向四周窜去,立刻就把十余间房屋吞没在赤焰里。

而伴着鲜红火焰,穷于奔逃的居民,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几个原本也是法雷尔的镇民,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镰刀、锄头、菜刀……之类的利器,大挥大砍、杀人放火。

他们脚步迟缓,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年久失修的机械般僵硬,但是,从那呈九十度倾斜的脖子、半脱出眼眶的眼珠,谁都明白他们已非生者的事实。

受这群亡者的追杀,镇民们惊慌地窜逃。不过,一些住宿在旅店中的江湖人物,却毫不畏惧,纷纷抽出兵器,打算斩杀妖物。

比起不会武功的常人,他们自然勇猛许多,但碰上了已死的亡者,寻常刀剑全无作用,反而在削掉行尸半边脑袋的同时,给行尸咬住咽喉,挣扎之后就此气绝,然后又成了新的行尸,开始攻击旁人。

死者人数超过生者,并没花上多少时间,而它们更堵住了出村的数条要道,慢慢朝内捕杀、放火驱赶。一时间血流遍地,火光中,惨呼声、兽类悲鸣声连续不断;原本只有魔导师才能看见的紫雾,也浓得肉眼可见,伴着焰红火舌,凄厉绝伦。

而这,就是呈现在赤先生眼中的景象。

与骚乱发生的源头成反方向,众人所住宿的旅店,尚未受到波及。而当感受到不寻常的咒术波动,赤先生第一时间察觉,起身望向窗外,得到了与华扁鹊相同的答案。

“不是已经将他甩开了吗?为什么会被找到?”

足以傲视大陆的丰富江湖阅历,让老人迅速找出解答。

“失算了,武炼的野性血统,加上近乎天位的灵觉修为,让他把大雪山的追踪术突破极限,纯凭直觉地掌握我们的方位,衔尾追上。”

有了答案,老人的困惑却不减。

“没理由啊!以严正的武功,我应该在五百里外就察觉他的存在,为何直到他施了法才发现。凭他的微末功夫,绝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那么,是有人在帮他……难道是……”

一念至此,老人的右半脑忽地剧痛,如万针齐刺的痛楚,立刻疼得他无法思考,重重跌坐在地,不停打颤。

与地板碰撞的声响,惊醒了爱菱。朦胧双眼,先是为了窗外的异常景象大感困惑,继而看见坐在地上,手按右脑,面露痛苦神色的老人。

“老爷爷!你怎么了?”

“碰”的一声,房门被粗鲁地一脚踢开,白飞手持光剑,紧张地闯了进来,厉声道:“幽冥王来了,快走!”

情势紧急,白飞见着赤先生的异状,一时也不及细问,二话不说,将人背起,领着爱菱就下楼。

门外这时早乱成一团,各间旅客、伙计无头苍蝇似地奔走。白飞背着赤先生,手牵爱菱,迳自走出大门,快步走入一条巷子,几下转弯,与正守候在一堵土墙边的韩特、华扁鹊会合。

看见一路上的混乱情况,爱菱除了“幽冥王来了”,完全弄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这时白飞已放下赤先生,她看见老人病发,吓得立刻凑上去照料。

“老爷爷,你还好吗?”爱菱最担心的是,要是老人像上次那样再膨胀起身体,凶性大发,那她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还……还好,我没事。”赤先生喘息着回答,声音虽然疼得发抖,却逐渐回复平稳。

他正在极力镇压另一个人格的反噬,原本强行将之压下的封印,因最近的劳心劳力而被削弱,而另一个人格的反噬力又比预估要强,现在突然发难,他虽有把握将之镇住,却已无能再顾及另一边正酝酿的危机。

爱菱道:“真的可以吗?要不要医生看看?”

“医生说,不像是马上会要人命的病。”华扁鹊冷冷道:“而且现在不是看病的好时候吧!”

“说得好,只要不会马上死,那么就等一下吧!”韩特道:“敌人已经杀上门来了,有病也得搁着,小白,现在是什么情形?”

“很遗憾,似乎与情势大好相去甚远。敌人在我们毫无戒备的情形下摸上门来。”白飞道:“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华小姐不知什么时候下在我们身上的结界,因为它,幽冥王暂时找不到我们,所以正用小伎俩逼我们现身。嘿!我敢说,他老人家一定正在某个制高点,俯视镇上的一切。”

“剩下的我来补充吧!严正对整个镇施放了一种亡灵结界,当里头的生物死亡,灵魂会为他所吸纳,肉体则成为行尸。”华扁鹊道:“这种结界遇到日光就会自动消失,不过,我想我们没有等天亮的余裕。如果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唯一可行之计,就是趁没被发现以前撤退。”

两人一面说话,杀伐之声也逐渐逼近,肌肤也慢慢感受到火焰的热度。

“整个镇都在结界范围内,我们离开不会被严正发现吗?”

“一物制一物,我有个咒语可以瞒过严正,暂时让结界开一个小洞,如果你们的动作够快,又没有引起会让他发现的大骚动,等他发现我们离开,天都亮了。”

喊打喊杀的声音震天响起,可是没有多久,就变成了惊呼、痛叫,与濒死的哀嚎声。不时还可以看见外头有人影,从巷口奔逃而过。

“根据上次经验,大家都明白幽冥王与我们的武功相距甚远,我想应该没有人在能避免的情形下,要去和他老人家正面作战吧!”象徵性的确认,白飞道:“那么,我们全体撤退,赤老先生由我背,华小姐带好爱菱,谨在此预祝大家好运,一起观赏明天日出。”

简单几句话,白飞决定众人方向,正要开始行动,忽然发现韩特面有不豫。

“怎么了,吾友,有什么事让你困扰吗?”

“小白,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该……”

“呵!吞吞吐吐的,难道你想争取背赤老先生逃命的神圣任务吗?这会吓到我的喔!”

察觉到友人真正的心意,白飞刻意提高了声音,“还是,你觉得我的决定不对呢?韩特。”

无视已经在巷口响起的连串惨叫,白飞直瞪着韩特,眼神中的严厉,甚至带着责备的高压意味。

默默承受友人的目光,韩特为之沉默,他知道挚友在催促些什么,而恶魔岛生涯锻练出的职业式思考,也让他对自己的迟疑感到厌恶。不过,他心里有某个部份,正在犹豫不决,就是无法乾脆地照这具有至高正确性的决定去做。

良久,他终于压下了那股冲动,抬头道:“你说得对,迅速撤退是最正确的作法,我们快走吧!”

在一旁的爱菱,确认赤先生没有大碍后,将注意力转到僵持中的两人,当她听清楚了两人的交谈,再意识到目前的整个情势,脑中不禁有些乱哄哄的。

如果说,杀人放火是严正用来逼出他们的手段,那么,不也就是自己一行人,把法雷尔的无辜镇民给牵连到了吗?

他们都是善良纯朴的一般百姓,过着与世无争的农牧生活,却莫名其妙地卷入江湖风波,凄惨地死去,这些责任难道不是自己该负的吗?为了弥补这些,应该要主动出面阻止,并且尽量抢救生者才对。以韩特、白飞的能力,没理由作不到,而任何一个有仁义之心的武者,也都该有这样的想法啊!

那么,为什么他们说要走,这样那些已死与正面临死亡的镇民,又该怎么办呢?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呢?

望向韩特,再望向白飞,他们的表情告诉爱菱,自己没有听错。但看讨论中的三人,个个正经严肃的样子,少女感到自己价值观错乱起来。

这时,巷口传来细微呻吟,一名给行尸砍破肚肠的中年男子,一时未死,勉强支撑着爬行逃走,到巷尾发现巷中有人,张着嘴求救。

注意到他而且当回事的只有爱菱,她赶紧拉着华扁鹊的手,唤道:“华姊姊,华姊姊,那边有个人,你不救他吗?”

“救?救什么东西?”华扁鹊头也不回,似乎感到厌烦一般,右手微微一扬,继而专注在与韩白两人讨论脱离结界的方法。

惊觉呻吟声突然停止,爱菱回过头去,只见那名男子给一枚短针射在眉心,哼也不哼地气绝了。

并不是没看过死人,但有生以来,这是第一次看见一个无辜的死者,近距离死在自己眼前。给那不甘、怨愤的凸瞪双眼瞧着,爱菱张大了口,脑里轰轰作响,刹时间连有没有呼吸都忘了。

“华……华姊姊!”几声颤抖的叫唤后,少女整个爆发开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救他?这个人明明可以救的啊?为什么?你告诉我啊!”

“你真烦啊!”

一声抱怨,华扁鹊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如平常一般冷漠,但同样的表情,此时在爱菱眼中,却显得特别冰冷。因为,这是第一次,女杀手有了足以匹配其表情的冷酷行为;或着说,这大雪山内无人不惧的黑袍女郎,只是恢复了真正的自我!

“那么想救人就去救啊,外头还有很多人可以给你救呢!”华扁鹊冷冷道:“我不打必输的仗,也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今晚这里死那么多人,难道你通通能救吗?这里才救了一个,外面就死了十个不止,这样子的救人有意义吗?不过是种自我满足的伪善,和时间与人力的资源浪费。”

“可是,这是每个人都应该做的事啊!我们总不能……”

“每个人都该做?那你去请严正老头来救人吧!”华扁鹊道:“别把什么事都想成理所当然。你想救人,你有这份实力吗?如果必须勉强别人去满足你的行善欲,这不是很可笑又可耻吗?”

冷酷的言语,将爱菱压得完全还不了嘴,只能任一字字击打在胸口。

“世上不是只有对的事才会发生。冲出去救人,是件很简单的事。但是出去以后呢?被敌人发现,追下来杀光这里所有人。那时谁来救你?你又怎去救被你拖累的同伴?我倒想听听看。”华扁鹊道:“闯荡江湖,不是只凭运气,如果不想永远成为别人的负累,你就要以别人的立场来想一想。”

这番话不仅压倒了爱菱,也让韩白两人为之沉默。他们也都有过这一段日子,在恶魔岛上的士兵都知道蜥蜴的故事:不管尾巴再怎么不愿,为了整个身体的存活,就必须被切断。

切断尾巴是蜥蜴的责任,如果用在个人对个人的关系,一定会被批评为自私,但是,当蜥蜴成为一整个团体,为了大多数人的存续,切断尾巴就成了必须的牺牲。他们两人都曾执行过切断的工作,也都曾面临相当的心理负担,尽管非己所愿,最后仍是将之克服了。只是,此时见到爱菱面临这关卡,心中还是有很特别的感受。

江湖阅历尚浅,爱菱根本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番话,她觉得有些东西不是这样,但却又无法反驳这番话的正确性,无奈之下,她将目光移向其余的伙伴。

韩特第一个转过脸去。

“抱歉了,爱菱。”白飞仍是一派温文,但那抹平常让人安心的微笑,在此情境下看来,只觉残酷,“除非你能像上次那样提出奇迹点子,不然我必须以我们自身利益为重。”

为了寻求奇迹,最后,她把目光移向赤先生。

老人本来想说些什么的,但忽地心念一动,慎重地摇了摇头。

唯一希望宣告破灭,又得不到任何支持,在两种相反价值观的激烈冲击下,少女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旁徨与迷惑。

果真是自己太单纯了吗?还是说,体认并接受某些事实,是长大必须付出的代价呢?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可是,如果自己真的是对的,为什么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呢?反之,华姊姊的论点,听来再正确也不过,但自己却偏偏无法坦然接受!

想着、想着,爱菱突然好想大哭一场。

“好了,我们时间不多,大家快走吧!”白飞催促着。

这个表现看在旁人眼里,可能会觉得他胆小怕死吧!不过,了解友人至深的韩特,很明白他仅是在贯彻自己的人生准则:选择最正确的那条路,快步直走到底,绝不停留、绝不回头!

只不过,看见爱菱的表情,韩特忽然有种忍不住的悸动,一种早在多年前就消失的感觉。

这时,巷外的情形又变,一名哭红双眼的三岁女孩,嚎啕着寻找着母亲,在几番寻找后,眼前出现了母亲张开双臂要拥抱她的身影,少女开心地笑起来,大步跑过去。

然而,给泪水弄模糊的眸子,并没看清母亲的双眼失去光亮,半断的颈子沾满血污,大张的双臂握着两把镰刀,像狩物而噬的母螳螂,预备热情迎接她。

饶是脑中正为两种价值观冲击不休,当眼睛瞥见这幕景象,仍是给予爱菱强烈的震撼。

“我该怎么做呢?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而在脑子有回答之前,在少女意识到自己行为之前,她的双脚已经迈开大步,急奔过去了。

“笨蛋!”白飞惊呼一声,伸手阻拦,却迟了一刻没有抓住。在百分之一秒的犹豫后,他怒道:“不管了,我们走吧!”

“小白!”

白飞皱起眉头,却没有回过身,他知道,自己最害怕也最不愿意见到的场面出现了。

“从恶魔岛上与你见面开始,我就一直觉得你头脑很好,讲的话也都很对。这么多年来,你对我做的建议从来没有错过,一直到现在,我也还觉得你是对的……”

“韩特!你……”

“不过啊,大概就像刚才华大美人说的一样:世上不是只有对的事才会发生!”

话声随着急速掠风声结束,而当感到友人已不在原地,白飞听见了背后女子的冷哼。

“哼!真是遗憾,到最后仍然事与愿违啊!”

爱菱三步并作两步,急速奔出巷口,手里扣住两发自制粗劣火yao弹,当看见行尸手中两柄镰刀交错挥下,她毫不犹豫地将火yao弹掷了出去,自身同时往那女孩飞扑。

“轰!”

火yao弹爆炸,行尸嚎出震天惨叫,爱菱以连自己都难以相信的俐落动作,扑倒女孩,在地上连打几个滚,避开爆炸范围。

(干得好!)

心中暗赞一声,更为救人成功而喜悦,爱菱拿稳身形,却感到背后热气迫近。那行尸一时未死,竟嚎叫着向她扑来,图个同归于尽。

(这下完蛋了!)

当这想法在脑海中出现,耳后劲风尖锐骤响,一柄沉重快剑及时挥起,迅雷不及掩耳间,便将行尸大卸八块,远远飞出。

“喂!笨丫头,你没事……”

问候的声音,嘎然而止,爱菱睁开眼睛,登时明白了韩特停住声音的意思。被她搂在怀里的女孩,终究来不及避过那一下镰刀交挥,给割断喉咙,就在爱菱怀里断了气。

原本的欣喜尽成泡影,两行眼泪立刻从少女眼眶流下。

“喂!这不是哭的时候啊!你赶快把尸体放下,她没多久也会变行尸了,对,就这样放下,然后离开这里找地方躲。”

听清韩特的话,爱菱惊问道:“我去躲?那韩特先生你呢?”

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一抹骇人黑影无声无息地矗立在韩特身后,无比肃杀的感觉,完全笼罩住两人。

“嘿!终于给本座逮着,这次,终于多了个新角色啊!”

“呵!老鬼,你也终于换了登场的首句台词啊!”

从声音里,韩特听出严正已从上次的暴躁中回复,成为了初遇时的冷静,还更添肃杀气息。明白生死只在一瞬间,他反手就是一剑,同时预备藉势拉开距离,带人逃命。

“长辈说话却不肯听完,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礼数。”

淡漠的语调间,回斩的一剑在半空中给硬生生停住,像是给一样看不见的东西阻挡,韩特不胜诧异,因为配剑并非凡铁,出道至今,任何敌人都需为此忌惮三分,现在居然给隔空架住,这是前所未有的奇事。

“说来本座还该感谢你们三个小辈,若非受到你们的刺激,本座亦不能再行突破,让白骨阴煞功更上层楼,达到目前的最高境界,幽冥邪神!”

这番话说得韩特心里发毛,本来就已经强绝的敌人,武功再有突破,自己怎能再与他抗衡。当下把心一横,孤注一掷,飞脚先以巧劲将爱菱远远踢开,跟着旋身跃起,当头便是一剑。

长剑爆亮成一团白光,像流星一样坠射敌人,更在中途一化为三,看上去玄奥莫测。

“三天剑斩,剑仙李煜的惊世一剑,昔日斩开艾尔铁诺叹息之门的绝招,无怪上次令老夫惨败。”严正冷笑道:“但为何这能斩天劈地的一剑,在你手中毫无原创者的半成威力啊!”

说话同时,严正手不抬、身不动,只是往韩特看上一眼,没等剑光再由三化一,韩特突然觉得全身剧痛,像是给一堵坚硬至极的无形巨墙高速迎面撞着,耳中立即便听到骨碎声,剑势溃散,鲜血一喷,就往后倒去。

严正微吸一口气,正要追击,后方已如预期一般响起劈风声。

“终于肯出来了吗?”

双臂一展,严正神功再发,沛然气劲将冲上来的白、华两人,震得在空中连翻几个筋斗,打跌落地。街上同时还有几具行尸,给这气劲碰着,立时散得四分五裂。

这边韩特刚摔落地,给扑上来接人的爱菱迎个正着,不致伤上加伤,抹抹嘴边血渍,苦笑道:“唉!真是没有搭档默契啊!我本来还希望你趁这时候逃跑的……”

另一边的白飞、华扁鹊,则是同感骇然。他们刚刚联手一击,当幽冥王发力时,突然感到周围虚茫缥缈,如坠黑暗迷雾,什么方向都拿捏不住,头晕脑胀,跟着就给凌空一击,打得气血翻涌,跌落地上。

“不是劈空掌之类的东西,是咒术吗?”最精明的脑袋立即运转,由严正的手足不动,白飞肯定这不是寻常的破空类武学,先向身旁的女魔导师要求监定。

“不是,至少不是寻常的魔法。”华扁鹊只说到这里,因为幽冥王跟着以行动说明了一切。

就在众人眼前,严正提升功力,身后的一片虚空里,刮起阵阵旋风,跟着,一个半透明的八尺巨像,慢慢凝结成形。蛇首人身,型态狰狞,碧磷双瞳,血红长舌,不单是外型恐怖,光是那股阴寒的压迫感,就让场中四人打从心底为之战栗。

“你班小辈真有眼福,能见到本座的幽冥邪神,并丧命于它手中。”

得意的话语,令实战三人组同感一凛。他们知道这是什么了。

武炼的引神入体,是一种吸纳附近的浮游阴灵,暂时增长功力的邪功。

最常见的用法,就是像严正的白骨阴刹功初段,吸纳死去动物的阴魂,以为己用,随着功力渐高,一次吸纳的数量也越多,但到了传说中的最高境界,便能将千百阴魂聚为实体,化为阴神,恃之攻敌,无人能挡。麦第奇家的睥世七神绝,就是这类武术的颠峰成就。

白骨阴煞功的顶层功力,赫然也有着相同效果,虽然仅有一神,却已是地界级数里骇人听闻的修为,更令三人心头大震。

华扁鹊低声道:“老家伙倾巢而出了,构成这阴神的全是真货!”

白飞倒吸了一口凉气。引神入体虽然号称是吸摄阴魂,但真正吸到的,往往只是易于控驭的低级动物灵,随召随散,负担与反噬都小;严正的这尊阴神,若真全由人类魂魄所构,至少也牺牲了近千人命,在怨气催化下,威力更是难以估计。

“要拼命了,等一下我去缠住老家伙,你去把韩特拖走,我再想办法脱身。”

“真好笑。你凭什么东西去拼命,老头子任意一下你都未必能接下,送死还快些。”

“凭这个!”

白飞低喝一声,全身肌肉突然迅速膨胀。上趟爱菱使用的七煞迫魂,他当时便已记住七处穴位,这时以无相诀运转真气,自行于体内刺激穴位,立刻便产生相同效果。

“交给你了。”

筋肉充气似的鼓涨突起,撑裂衣衫,白飞将光剑舞成一团蓝光,整个人便往严正大步冲去。背后,华扁鹊趁机往韩特一方赶去。

“这等三流伎俩,还敢再用,愚不可及!”较上次功力远增,此番严正完全不感威胁,眉头一扬,身后阴神吞吐红舌,凌空截击白飞,几招之后,轻易地占了上风。

华扁鹊抢至韩特身边,此时两旁街道均已着火,赤焰、黑烟笼罩着上方天空,灼热的感觉更使人焦急,几具行尸靠近了过来,韩特内伤沉重,砍开两具后不住喘气,爱菱引火把烧了一具,另有两具正要砸下,给及时赶来的华扁鹊出掌推入火屋中。

“喂!鬼婆!”见挚友迭遇险招,韩特劈头就问,“除了挨臭丫头的鬼针,还有没有什么可靠办法,能让我瞬间暴增几十倍功力,去和严正老鬼拼个你死我活!”

“有!”华扁鹊回过头来,神色森冷,“你伸长脖子,让我现在杀了你,再用独门秘法把你化为金僵魔尸,就可以与现在的严正一拼,至少有四成胜算,就算赢不了,也够时间让大家撤退了。”

诡异的提案,却由于发言者的表情太过正经,反而使韩特一时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你这提案一点可行性都没有,假如要这样,那还不如让小爱菱帮你刺个七针,比较有实效。”

“姑且不论副作用,被刺到之后会变成那种肌肉暴涨的丑样子,一点美感都没有的东西,你认为我会用吗?”

“你……你这女人要美不要命啊!”

这边还没获得结论,另一边的白飞,面对似实却虚的幽冥阴神,攻守两难,更不时被阴神带起的特殊幻境所迷惑,有力难发。要不是七煞迫魂的奇效,加上白家武学护身,早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你自己看着办吧!要是还能动,就带着小爱菱先跑,我和白飞会自己想办法脱身。”

简单撂下一句话,华扁鹊纵身再回场上,加入战圈。

严正提起功力,幽冥阴神所向披靡,但心中微微一奇,上次白飞暴增功力时,似乎没有持续这么久啊!难道他用的刺激法又改良了吗?再一注意,白飞口鼻之间不住溢出鲜血,原本以为是与阴神交手所受的内伤,这时稍一思索,立明其理。

“年轻人,你义气深重,本座很欣赏你啊!”

七煞迫魂对体无害的主因,便是功力消散得快,但白飞为了支撑,硬是用无相诀反覆刺激穴位,使得功力不衰。但如此一来,便对身体造成严重伤害,虽有乙太绵身护体,也吃不消这巨大耗损,时间一长,内伤加重,止不住的鲜血溢满了口鼻。

严正加提内力,所幸此时华扁鹊赶至,并肩作战,继续在阴神的疯狂攻势下支撑。连拆几招,两人都感觉到,每次阴神一动,周遭就化为一片深沉的黑暗,目难视物,耳边尖声嚎叫,鬼影幢幢,恍若置身地狱,连集中心神都难以做到,更别说招架无形无影的阴魂攻击。

“好吧!死马当活马医。”韩特把心一横,拉过爱菱,道:“再用你上次那方法,替我也刺上七针,我要和老家伙拼了!”

还没从刚才救人失败的沮丧、挫折中回复,爱菱愣了一下,道:“我怕有点记不清楚了,而且,我现在也没有针……”

话没说完,一根白晃晃的银针,射插在她前方地上。瞧那样式是华扁鹊所用,就不知是她百忙中掷出,还是被打脱手的。

“没时间了,快做吧!”

禁不住韩特催促,爱菱深呼吸一口,镇定下来,依着上次记忆中的穴位,一针针刺在韩特背上。

七煞迫魂果有奇效,每下一针,韩特的肌肉就与白飞一样,以惊人速度开始膨胀,撑裂上衫,连原本的内伤都大为舒服。

哪知,七针下完,韩特蓦地全身剧震,回过头来,低声道:“丫头!你用的到底是银针还是毒针?!”说完,七孔溢血,往后便倒,不醒人事。

爱菱惊得魂飞天外,眼看华扁鹊正给阴神杀得汗流浃背,分身乏术,她转头跑进巷子,找施传授她这套针法的人来解决问题。

巷子里,赤先生撑着墙壁缓缓站起,满面疲惫,已经暂时将人格反噬压下,听得爱菱所言,大感诧异,道:“不,这是没有可能的,你确定自己施针的位置对吗?”

听爱菱把一切说完,老人皱着眉头连问几句,接着,一个念头闪过脑里,他料到原因了。

“我有办法解决这个,不过,外面的另外两个已经危如垒卵,再不抢救,十招之内就要死在严正手下。”赤先生道:“丫头,一切靠你了,你等一下如此如此……”

虽然对赤先生的吩咐感到难以置信,但此时已无选择余地,爱菱点点头,快步跑出巷口。

巷子外,在不知是第几次的防御崩溃后,白飞、华扁鹊同时中拳,喷血飞出的同时,还被阴神半空拦截,再重重补上一击,给击出十余丈,筋骨欲裂,再也没法作战。

轻易获得胜利,严正迈开大步,走向两人,心中对这群小辈上趟逼得自己如此狼狈,感到些许怀疑,但随即被武功大进的喜悦所盖过。

“姓白小子,你以前不是呆过雷因斯吗?现在就为你和你的朋友,做个最后祈祷吧!”

“等一等!”

正当幽冥王要做最后一击,后方传来少女娇叱,回头一看,一名个头小小的丫头片子,挥舞着那瘦小的拳头,朝自己这边飞奔而来。严正刹那间只觉好笑,光是从脚步,就知道这女孩完全不会武功,自己该怎样对付这有勇无谋的小姑娘呢?

为了礼仪,就用阴神一击轰掉她的小脑袋吧!

眉头一紧,蛇首阴神的形体,再次隐现于背后。

耳边响起白飞的喝阻声,爱菱迈开大步向前冲去,因为老人给她的任务,就是“冲到严正面前,重重给他一拳”。而就是知道自己拳无碎碗之力,严正只要动根小指头就能制己死命,但拼命想挽救伙伴的急切、对老人的信心,支撑着少女快步向前冲。

双方距离渐渐拉近,十尺、七尺、五尺……

当严正预备出手,不远处土墙边的赤先生,神色忽地一紧,面现青紫血色,左半边身体慢慢地涨大起来……

脑里动念要阴神出手,却感觉不到阴神的反应。严正大为惊讶,蓦地,两旁燃烧中的民房,犹如火龙窜升,数道飞焰爆炸冲天,声势骇人;霹雳声连响中,一股恐怖又恐怖的压迫感,如参天巨岳,自背后将他震慑,不能动弹。

半句话都说不出口,连串冷汗自额上淌下,严正只觉得自己像只给蛇盯住的青蛙,连呼吸都感到困难。总算地界顶峰的修为,让他还有些微抵抗之力,强自镇住快跃出胸口的心跳,他缓缓回头,面对后方的压力来源。

但他看不到!

勉强把头转到一半,却只能见着一个比阴神更雄伟的十尺巨影,和一双地狱脓血凝结成的朱红双瞳。睥睨眼神中流露出的灭绝杀意,清楚地告诉他:只要稍有异动,立刻便要横尸当场!

(校……校长大人!)

向来不是胆小之人,更对自己武功深具信心,但此时恐怖的压迫感,只令严正胆颤心惊,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更奇怪的是,这股压迫感似曾相识,竟与校长盛怒时的凛冽威迫一般无二。

这血液僵凝的感觉没持续多久,下一刻,一只瘦小的拳头,打在严正胸口。轻微的力道,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拳头的击力,但随之传递而来的纯阳内力,却委实非同小可。

(王字世家的乾阳大日心法!)

背后压迫感忽然消失,严正这才发现自己给少女当胸击中,并为着她使用的内力而惊讶,一时间不及运功抵御,给那股炙阳热力破入体内。总算纯阳内力并非有意施为,而他临危不乱,出手震开少女,解去立时走火之危。

“不好……哇!”

严正大口鲜血喷出,给纯阳之力逼入体内,正是引神入体功的首要忌讳,虽然入体不多,但也搞得全身筋血俱乱,而体内阴魂受纯阳正气所逼,纷纷哀嚎着离体而去,还有些无处窜逃的,甚至开始反蚀宿主本身血肉。

(再不压下体内真气,我命休矣!)

完全想不到第三次交手,又是落荒而逃的窘状,严正气得毛发根根竖立,但顾忌自身伤势,又懔于适才古怪的压迫感,纵然不甘,也只得作罢!

“好小辈,就让你们再多活几时辰吧!”

匆匆撂下一句,严正飞身而起,几下就跃得不见踪影,只剩场中数人相顾愕然。

只看到两旁忽地飙起巨型火柱,却又四散崩落,白飞、华扁鹊一点都不清楚发生何事。

他们没见到那个令严正心胆俱丧的巨影,只是讶异为何在爱菱抢上的前一刻,幽冥阴神忽地消失无踪,严正回过头去,就此一耽搁,便给爱菱当胸击中。而看来轻软似绵的拳力,竟将不可一世的幽冥王打得抱头鼠窜,这也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事。

“糟糕!”

连裹伤都不及,白飞赶到韩特身边。适才与幽冥王激战时,他突然听不见友人声息,便知大事不妙,只恨分身不得。现在危机一解,立即便赶去探看挚友。

韩特七孔流血的模样,差点把白飞的心脏都吓飞出去。但无相诀一施展,他便发现友人仅是在深深沉睡。而华扁鹊随后诊断,更确认这名看来死相恐怖的男子,只是陷入了一种完全放松、彻底松弛的睡眠状态。

“好家伙!我们被打得九死一生,你倒睡得挺快活!”心中一安,白飞回复了一贯的洒脱,“他好像不是用叫就能起床的,这种睡眠要睡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这种症状我没遇过,无法判断。”华扁鹊道:“套句老话,可能一分钟,也可能是一辈子。而且,比起他来,我觉得我们两个还比较需要看医生。”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看!”

“你们没那种时间了!”

苍老嗓音传入耳中,正是爱菱扶着赤先生缓缓走来。这时的老人,神色疲惫,满面病容,但不知为何,白飞、华扁鹊都无法再像平常那样谈笑以待,或着说,一切的异状已经没法再用神迹两字来忽视了。于是,他们以一种不含敌意的慎重,起身迎接老人。

“老先生,您的意思是……”

“你们两个都很能撑嘛!毕竟还是年轻人身体好啊!”赤先生道:“算啦,在我老头子面前,不必硬撑着。大雪山的护身劲向来没什么搞头,乙太绵身也不是万灵药,就算你们现在能强压伤势,但若两时辰内便要你们再战一场,还会有这么好运吗?”

白、华两人面面相觑,己身受的伤着实不轻,体力也将近透支,好不容易幽冥王呕血而走,以为可以休息一下调理伤势,但听老人之言,难道严正两时辰内便会重新追来?届时若没有奇迹,韩特又昏睡不醒,结果必然是血溅当场。

“严正的伤势绝没有外表那么严重,只要有两个时辰,便能回复战力。而那阴神现在记住了你们的灵波,立即就可以找到你们,华小姑娘,你还能再放几个不同的结界吗?”

若是平常,华扁鹊必然反唇相讥,但此时不明对方虚实,老实摇头道:“材料用光了,仓促间找不齐全,勉强施放,也瞒不过那头阴神。”

“唔!我明白大家这时候有很多疑问,不过,如果还想活命,就跟着我老头子走吧!”

赤先生道:“至于韩特小子,看看你们谁背他上路,不到两个时辰,他就会醒来了。”

众人举步将行,爱菱看看周遭已将被烧尽的屋瓦余烬,再看看地上的焦黑尸首,远方仍有行尸走动,悲鸣渐弱,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老人拍拍她头顶,和蔼笑道:“丫头,和你的石头老子不同,你是个好心人啊!不过,这世上也有无法单纯以好心肠解决的问题。放手吧!一切,就让阳光来解决。”

等阳光一出,尘归尘,土归土,扣除被严正吸纳体内的不算,这些被拘束于结界内的灵魂,就会重新得到解放吧!

爱菱很想再帮这些无辜人们一点忙,但这又是超出她能力范围的事,老人的话,的确让她心里好过一些。此刻,少女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有漠视今日所见场面的一天,并许诺将牢牢记住老人所说的话。

只是,连少女自己也想不到,不久之后,这段话复诵于她耳边,而那时候所伴随的,是一场伤心的离别。

照着赤先生的引路,一行人进了东北方山区,这不是往阿朗巴特山的方向,不过这时当然没人理会这个。

路上,华扁鹊眼尖,瞧见老人袖子外的左腕,不知何时起缠了密密麻麻的绷带,上头更写满红字,心中一惊,只是碍于场面,没有多言。

在山路中匆匆赶了半个时辰,内伤在身的白、华两人,均感气喘乏力,这时,赤先生要求暂且歇息,稍后再行。而在众人怀疑眼光中,老人摸索进右侧草丛里,拨开长草,找着一块六角菱形的平滑岩石,拂拂尘土,石面竟是平滑如镜,光可监人。老人轻咳两声,牵着爱菱坐上去。

“呼!走这等山路,真是折磨老人家啊!”赤先生大口喘气,嚷着要爱菱帮他搧风。

白飞与华扁鹊同感不解,因为此时并非休息的时机。但又不知老人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闭口不言。

“呵,年轻人别着急。等会儿,你们背着韩小子往东走,过两条溪,改往北方,约莫一顿饭功夫,会看到一座山洞,那里的样子是如此如此……”

老人描述细部景观,清晰如在眼前。华扁鹊疑道:“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以前曾经去过吗?”

“呵,如果我说,这只是因为我对这附近环境很熟,你接受吗?对了,把这带着,到时候用得着。”老人从衣袋中,找出了个乌黑铁牌,递给白飞,微笑道:“拿着这东西,你们就可以进去洞里。要是幽冥王追了上来,在那里,你们自然会得到庇护,将严正的杀伤力减到最低。”

想到还要与严正再战,身心俱疲累不堪的两人,都有大喊求饶的冲动,况且,以这样的身体,休养尚且不及,哪有办法再激烈战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倘若你们动作够快,说不定严正还追不上你们咧!”老人笑道:“而且,如果你们不去,韩特小子会一睡不醒哦!”

听见事关友人安危,白飞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问道:“这怎么说?”

“你们进洞后,在里头找一张平台,把韩特小子放上去,一刻钟内,他自然会醒来。”

“什么样的平台?”

“就像我现在坐着的这个一样啊!”

“什么?!”

白飞大吃一惊,待要再问,爱菱插嘴道:“老爷爷,我们不跟白飞哥在一起吗?不然的话,大家不是失散了吗?”

“这不成问题,反正我们就约在阿朗巴特山碰头,只要没给严正宰掉,总会碰到的。”

赤先生露出一种山中老狐式的诡异微笑,道:“而且,幸运的话,天一亮,我们就会碰头了!”

没给白飞提出疑问的机会,赤先生哈哈大笑,右手重捶在石台中心方寸处,只听得一声清脆爆响,跟着,整座菱形石台轰隆作响,爆射出金色强光,直冲天际,将老人与爱菱笼罩其中,更照得白飞、华扁鹊睁不开眼。

待得强光消失,老人、少女,甚至连整座石台,全都消失无踪,像气化了似的,半点残渣都不留下。

“………又来了!”

“每次都是这样,这老头不觉得烦吗?”

“我只庆幸韩特没醒来,不然他一定会气得昏过去!”

白飞与华扁鹊对望一眼,正如前几次一样,两人都有个共通疑问,这对老少究竟变到哪里去了?只不过,这次似乎有了答案。

“阿朗巴特山!”

白飞背起昏迷中的韩特,与华扁鹊往目的地直奔。半个时辰后,已抵达赤先生指点的所在,拨开及人高的长草,挥剑斩去阻碍藤蔓,这才在荒山蔓草间,看到了一座埋于土丘中的山洞,而洞口的模样,更令两人一看便傻了眼。

整个露出土壁外的洞口,并非砂石,而是以金属构成,虽然古旧,却未有腐蚀痕迹,显然是人工造成。

“早知老头指点的地方会有古怪,不过,总该不至于有杀人机关吧!”

华扁鹊停了停,看见白飞正瞧着洞门顶的三个金属大字发愣,疑道:“这是什么文字?

又是什么意思?你懂吗?“

“你对太古魔道懂多少?”

“只知道有这么一门东西。怎么了?”

“这是许久以前的古文字,是太古魔道很高深的一环。这三字是某样东西的缩写,至于里面意思,以你这样的知识水准,我很难和你解释。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三字的发音。”

“哦!怎么念?”

白飞露出一种古怪至极的表情,一字一字念道:“优。爱夫。喔!”

“究竟是什么意思?”

“别问!我敢以仙得法歌之名起誓,你绝不会想知道它的意思的。”

进了山洞,里头的东西是样样奇怪,上下四方俱是由金属合成精练,哪里是山洞,根本就是个人工制造的建筑物,虽然历经千百年之久,却毫无损坏的痕迹。只是乌漆抹黑的,瞧不清确切大小,但感觉上,已是间极宽敞的厅堂。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不清楚,不过应该是埋藏在阿朗巴特山周围的太古魔道遗迹之一,不晓得有多久历史了,真是了不起的地方,要是传了出去,一定会造成大轰动的!”

华扁鹊用魔法施放了一个小小的火球,照明周遭,两人摸索一会儿,结果在一堵墙壁之前,赤先生所赠的铁牌,发出共鸣细声,金属墙打开,显出通道。两人直行进入,也无暇细看身旁景物,快步通过,以此法连开十余道门,穿越十多个辽阔厅室,最后,来到一间圆形房室,在正中央,摆着一张连地的六角菱形平台。

“就是这里了!”

白飞欢呼一声,将背上韩特放上了金属平台,只听几声细微的机件运转声,整个房间瞬时亮了起来,五颜六色的光点,在壁上来回闪烁。

华扁鹊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晓得,这些都是很高深的太古魔道仪器,我学艺不精,无法判断,希望不是坏事。”

白飞话声一落,屋顶忽然翻出十余盏投射强光,一齐照射在平台之上的韩特。本在沉睡的他,全身骨骼交错爆响个不停,跟着,十数根异质长针,自墙壁中射出,分插在韩特胸腹之间。

“啊!”白飞一惊,刚要举步抢上,却被华扁鹊伸手拦下。

“不妨事,这似乎是某种疗伤法,对韩特只有好处,没碍的!”

“你又不懂太古魔道,怎知道这无害?”

“医生与女人是世上直觉最准的两种生物,你怀疑吗?”

没等白飞回答,又是两道照射强光,斜斜射往两人。白飞、华扁鹊只觉得受照射处舒泰无比,热流阵阵,忙盘腿坐下,凝神运气,料理本身伤势,没几下功夫,就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也不知多久之后,当白飞自觉伤势大为好转,精神健旺,慢慢地睁开眼,只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笑着对自己挥手。

“好慢啊!看来什么乙太绵身也不外如是嘛!”

“韩特!”

难以言喻的喜悦充塞胸口,一直守礼自持的他,也忍不住兴奋地奔上前去,哥儿俩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真是好险啊!差一点就以为我们两个都要完蛋了呢!”韩特认真道:“小白,多谢你,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我知道,不管最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会来帮我的。”

衷心赞许,却令白飞心头一凛,继而察觉到自己失态,急忙分开,改在友人肩上重击一记,笑道:“韩特,你觉得怎么样,没事了吗?”

“嗯!这鬼玩意儿还真有点用,我很久都没有那么舒服了。”

韩特微微笑着,白飞看在眼里,无相诀的直觉忽然让他有了一丝明悟。

现在的韩特,好像有了些改变,在那样假死还生走了一遭后,本来形诸于外的一些气势,变得内敛,在无相诀之前,他整个人像是一个深潭,多了一些自己看不透的东西。

“韩特,你似乎……有些改变了啊!”

“可能吧!”韩特挥挥手臂,微笑道:“醒来以后,我也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能做一些以前做不到的事。”

“没问题就少废话吧!”终于插上嘴的华扁鹊,冷冷道:“两个时辰已经过去,如果被严正老头追来,那你们就要下地狱去话家常了。”

“对啊!”白飞泛起忧色,“趁他还没来,我们得先研讨个战术……”

“嘿!我有好主意。”韩特指着适才疗伤用的平台,笑道:“其实我昏睡的时候,还听得到声音,所以也还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想想,如果赤老头能用这东西变走自己,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如法炮制呢?”

白飞摇头道:“他用的那个是传送台,你的这个是疗伤床,那是不一样的。”

“没试你怎么知道不一样呢?别忘了,老头曾说,我们能在天亮以前到,又指定过这张台子,就算不是同样东西,也该有类似作用吧!”

说得似模似样,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白飞把心一横,招呼华扁鹊同上平台,加一个韩特,三人围坐平台上。

“知道吗?我早想试一次变走自己的滋味!”韩特大笑道:“动身罗!”学赤先生那样,一拳轰在平台中心方寸处。

一拳击下,整座平台应声碎裂,正当众人惊奇这金属玩意儿为何如此不济,整间房里仪器大乱,七彩灯光胡窜,疯狂地自动操作起来。同时,更发出轰轰巨响,地下摇动,一会儿,竟连整座山洞都跟着地动天摇。

“小白,这是怎么搞的?”

“你还有脸问,我早就说外行人不要乱试的,现在闯祸了吧!”

“唉!为什么跟着你们两个笨蛋,每次结果都是这样的!”

三人在忙乱中找路,正要夺门而出,一把金属合成的女嗓音,柔和且清晰地传入他们耳内。

“本飞行器即将启程,请搭乘旅客于座位上坐好。终点预定地是阿朗巴特山,阿朗巴特山,预计将在一小时七分十二秒后抵达。谢谢使用本飞行器,祝各位旅客旅程愉快!”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突来惊变,连华扁鹊这样冷漠的人,也茫然四望,不知所措;当一阵剧烈摇晃将众人摇醒后,两旁墙壁自动开了几扇窗户,从窗外的景物,刮进来的凉风,他们才惊愕地体会到一件事:自己现在正位处半空中!

“我的天!那老头指的是这样的抵达法!”韩特失声怪叫,不过乐观的人总能想得开,“嘿!这样也好,我看幽冥老鬼怎样追上我们,在地下吃尘吧!”

然而,乐观者的最大毛病,就是乐观得过了头!

“敬告临时登机的旅客,您的登机程序不合规定,请速补办登机手续,否则您将不能享有本机内的一切服务,并将于抵达后遭到逮捕!”

再度响起的虚拟嗓音,令三人同感一阵不安。

千万般不愿,幽冥王到底是在最后一刻赶上来了。

凉风刮过耳边,呼呼作响,韩特三人站上了飞行器的甲板,注视眼前奇景,啧啧称奇。

飞行器体积,比想像中更长更大,百余尺的蜿蜒长度,举目望去尽是金属机件,小山般的规模,对从不接触太古魔道的人,看在眼中,充满违和感。韩特简直无法想像,如此沉重的一个庞然大物,到底是凭什么飞上天的?

“太古魔道这东西果然有些门道,看来应该好好笼络小爱菱,将来送艘这东西给我,一辈子不愁吃穿了!”韩特神驰物外,计画着美好的远景。

白飞与华扁鹊紧张之余,也感新奇。在大陆上,除了少数有翼人种与藉助器物,飞行能力是天位高手的特权,无论是魔法或是武术,要让人如飞鸟,遨翔半空,就需要天位级数的修为方可办到。因此,像此刻这样徜风而行,实是平生头一遭的经验,要不是与幽冥王同行的感觉如芒刺在背,这就是一趟绝妙的旅程。

不做言语,三人都在脑中筹画刚才韩特提出的战术。

“大家知道为什么我们三次交手,最后虽然占了优势,却无法了结战斗吗?”

“因为人家比我们三个联手强太多了。”

“错!因为我们没办法给严正老头强力一击,不管他多强,只要我们能对他的要害重重一击,一样可以打败他的!”

无法施以致命一击,这点三人都心知肚明。彼此实力相距过大,就算严正肯不避不闪,任自己在他要害上重击十下,只怕也轰不破他的护体真气,又哪有办法对他致命一击,而虽然因为各自际遇,三人都晓得一些威力奇大的杀招,但碍于功力,又发挥不出应有威力。过去三次交手,根本胜得莫名其妙,如果一切照正常发展,自己三人尸骨早寒了。

“严正老鬼一直看不起我们小辈,但这次不同了,刚刚醒来以后,我发觉自己功力大有长进,甚至能让我用一些以前用不了的武功!”

“唔!是三天剑斩吗?”默契加上智慧,白飞立即把握到友人的意思。

“不是那个,我有更厉害的。”韩特脸色一红,不好意思说自己虽有长进,但仍未足使用那惊世剑招,之前几次出招,都得花上大半体力抑制剑招威力,且不敢使到尽头,否则自己身体在剑落瞬间,就会爆成一团血粉。

“我常说,干我们这行的,还是多留几样压箱底的比较安全。等会儿我就要让严老鬼吓一大跳,你们听好,我的策略就是这样……这样……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白飞与华扁鹊互望一眼,后者眼中流露出“这就是你的搭档吗?”的同情眼神,白飞怪叫一声,飞扑上去,死命掐住韩特脖子。

“王八蛋,有这种东西为什么不早用?”

“咳……那时我……咳……功力不够啊!”

“你到底还有多少压箱底的,通通说出来!”

“咳……秘……咳……密!”

青影飘忽,微带怒容的幽冥王,大步来到三人面前。

此时飞行器的速度甚快,虽说平稳无震荡,但风势却是极强,所有人都得花上不少功夫,才拿定身形,从严正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于在这种环境开战,心里十分顾忌,而这正是韩特所想制造的效果。

严正口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仍是没有说出口。

“你一定是想问,还有两个上哪去了?哈!果然是肤浅简单的脑袋,永远只有那么一句开场白!”韩特大笑道:“老头,不用东张西望,这里没有你最怕的东西,放马过来吧!”

韩特信口胡诌,却说中严正最担心的事。当压下体内阴魂反噬,幽冥王最顾忌的,就是那瞬间所见的异象,只是极力说服自己,那多半是华扁鹊制造的幻觉,迷乱神智,自己一时不察,所以中计败退。

但理智上这样说,却仍有许多疑点无法解释,只是暂且不理,赶来追杀这几个令自己头疼一日强过一日的后辈小子。这时给韩特一说,那种不寒而栗的压迫感,彷佛又出现在背后。

本来打算天南地北瞎扯一通,尽量拖延开战时间的韩特,对于自己一言之后,敌人立即魂不守舍的神效感到诧异,但随即把握时间,向友人使个眼色,把正传往华扁鹊身上的内力,加速送去,实行作战计画。

(不,不可能……那一定只是华丫头制造的幻觉)

再次用同样理由说服自己,严正抬起头来,发现对面三名小辈神色紧张,鬼鬼祟祟。

(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把功力输给华丫头,啊!莫不是想聚力施展冰魄冥爪!真可笑,这么拙劣的计画,当我是死人么?)

猜到敌人策略,严正冷笑一声,抢身逼近,因为忌惮上次异象,不敢运出阴神,仅是简简单单隔空一掌劈出。

“动手了!小白!”

亟欲试试长进后的身手,韩特率先奔出,举起左臂,毫无花巧地挡下掌劲。

(好家伙!)韩特惊于自己武功的增强,比预估中更高几倍,大喜过望,(真厉害,等一下要找赤老头问个明白,那七针到底是什么大补法,这么管用……唉!赤老头、严老头,都是老头,怎么最近总是老头缠身啊!)

想归想,这热血过剩的青年剑客,第一时间抢近,出拳还击。

严正则又是一凛,自己那掌虽未用足全力,可也绝非这群小辈所能轻易接下的,但事实却摆在眼前,绝非幻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交手,严正发现一件奇事,韩特的配剑不见踪影,他赤手空拳攻来,而且,一招一式,虎虎生风,劲力、速度远胜上趟交手,竟在这几个时辰内功力大进,自己几下大意,反被他逼得还不出手。

除此之外,历经连续剧斗磨练的白飞,也有长进,这时再度内运七煞迫魂法,体力狂增,与韩特合作无间,剑飞掌舞,尽数挡住严正的攻招。

(功力暴增并非偶然,就算是用邪法刺激体能,能暴增若此的邪法实是闻所谓闻,他们又从何处学来?难道……真有高手背后操盘?)

这么一想,胸中胆气再弱三分,严正如临大敌,慎重以待,一时尽收攻招,要先看清眼前情势。韩白两人全力抢攻,双方斗得难分难解。

远在十尺外的华扁鹊,仍跪伏地面,右手成爪,摆着冰魄冥爪的姿势,潜运内力,源源不绝地往下输去,进行此战的关键任务。而看着韩白两人并肩作战,心中不禁钦佩,那样浑成一体的高配合度,是自己永难替代的。

再战片刻,白飞终究伤未全愈,时间一拖长,七煞迫魂加深伤势,力量大为减弱,只剩韩特独力支撑;而严正顾虑渐消,白骨阴煞功的威力慢慢显现,尽管阴神未现,但每出一掌,阴气笼罩四周,令两人不住打着寒颤,落入下风。

(华丫头的模样……已经快凝劲功成了吗?)

尽管不惧这等级数的冰魄冥爪,但给她加入战围仍是麻烦,横竖这边威胁已经不大,严正心念一转,便要改攻华扁鹊。

韩白两人见状,更是不顾一切地发动猛攻,极力拖延,再拆两回合,毕竟严正技高一筹,出掌震飞两人,急掠向华扁鹊。

“丫头,让我考较考较你的冰魄冥鮝!”

华扁鹊右掌往地面上一按,似是猛招前兆,哪知等严正一到,她斜身飞退,顺着高空强风,轻飘飘地掠出十数尺,躲过一击。

(她说退就退,这等轻易,刚才就不是在凝运冰魄冥爪了……中计!)

严正暗叫不好,后方已响起金属爆裂声,一柄透着耀眼紫芒的宝剑,裂地而出,射向半空。

“韩特!看你的了!”

韩特纵身一跃,下方白飞再在他脚底补上一掌,整个人如箭离弦,射向半空中的配剑。

由于正处黑夜,严正到这时才发现,上方不知何时,已凝聚了大量的乌云,随船而行,当宝剑与之接触,刹时间,金黄色的闪电乱窜,照得天空似若白昼,声势惊人。

接着,电光如千万条灵动小蛇,迅速缠绕在宝剑周围,等电能积蓄到顶点,剑往下落,正好迎着下方飞来的韩特。

“哪有这般简单!”正当韩特将要握住剑柄,甲板上的严正面色一沉,幽冥阴神骤出,鬼魅般地瞬间出现在韩特身边,发力将他震开。

韩特被重拳一击,虽未受伤,但此刻身在万丈高空,无所凭藉,风力又急,立刻便给吹得老远,眼看落脚处已坠出飞行船外,忽然一条长索掷来,借力一扯,重新回到船上,免去粉身碎骨之厄。

白飞应变得宜,救了友人一命,刚想再有动作,宝剑已然坠落甲板上,带着远超想像的强烈电能,把甲板炸了一个乌沉沉的大洞。

“哈哈哈~到底是你们功亏一篑,可惜啊!可惜啊!”

见到爆炸威力,严正暗暗心惊,更对于自己阻挠成功,庆幸不已。

韩特的配剑,唤做“鸣雷”,是柄材质特殊且内含法契的宝剑。当持剑者将内力灌输剑身,随着输入内力多寡,鸣雷便会自动召唤等量雷电,再将雷电存于剑身,持剑者恃之攻敌,战无不胜。当年韩特先祖蒙人赠予此剑,珍而重之,成为家族至宝,而此剑另有一异处,便是当他们家族中人持剑时,会自动将反噬之雷电抵销十之七八,不伤己身。否则引雷取电,纵是天位顶峰高手也不敢轻言承受,寻常凡人甫一接剑,就给化成飞灰。

但饶是剩余的十之二三,也非常人所能承受,韩特便是知此忌讳,己身功夫未至,多年来始终望剑慨叹,遗憾自己辜负神剑威能。此番功力大进后,强敌压阵,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套先祖昔日的杀着。

为了累积强大杀伤力,三人一早就来到甲板上传递内力进入剑身,再以华扁鹊为障眼法,不使幽冥王发现,为的就是这一击,谁知眼看就要成功,却晚节不保,现在人人内力输去大半,剧斗力衰,情势恶劣之极。

破招成功,严正待要再有动作,却突然听见脚下隐约传来异声。

阿朗巴特山主峰,茂密树林的外围,老人与少女坐在树下,双双啃着身上仅余的乾粮。

当吃光了手上最后一颗馒头,赤先生要爱菱取出铁之星。在多日累积吸收后,此时的铁之星,已经环绕着美丽的红彩,这让老人满意地点头。

“老爷爷,你不去帮忙,韩特先生他们真不会有事吗?”牵挂多时,爱菱担心地问着。

“我现在等于没内力,也没魔法力,就是去了也没用啊!”赤先生微笑道:“放心吧!

丫头,他们会没事的,而且照时间来算,那装置也该启动了!“

在飞行器上,众人忽然听见异声,而且就是那金属合成的女声。

“敬告登机旅客,您携带了违法且高危险的攻击武器,为了全机安全,请您自动解除装备,否则本机将强制执行没收工作。现在开始倒数计时!”

众人皆大惑不解,韩特那边宝剑脱手,三人只剩白飞手上一把光剑,暗器倒有,何来高危险性武器?要说是严正嘛!他老人家出现至今,双手空空,又何来攻击武器?

就此一呆,三到一的倒数已经数完,而就在声音结束的瞬间,严正忽觉身上一沉,有某种极强力的神圣磁场正在运作,一而二、二而三的重重加锁在他身上,大幅度削减了白骨阴煞功的威力,凭千百阴魂凝聚成的幽冥阴神,更刹那被净化无踪。

虽然肉眼看不见,但白飞、华扁鹊却能感应到魔力的波动,晓得严正大祸临头,哪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一声呼哨,要韩特捡起鸣雷剑,三人一同飞身攻击。

严正心中狂叫糟糕,白骨阴煞功虽是武学,但其得自引神入体术的部份,却极倚赖吸纳阴气、阴魂以长己用,倍增功力,现在重重光明结界锁身,这些部份被全数抵销,让功力降至数百年未有的最低点。

虽然他估计自己全力抵御下,可以在一刻钟后破除锁身结界,但这一刻钟内,面对三名小辈的疯狂攻击,却半点把握也无,便算撤退暂避,此地位处万尺高空,又有何处可逃?

韩特三人围住严正,全力猛攻,情知这是天赐良机,飞行器本身的防卫机能,因感应到阴神的强烈存在而起反应,锁死严正,让双方功力逆转。要是自己没法赶在严正挣脱结界前克敌致胜,等到阴神再现,那己方三人就要被逼得跳下飞行器找生路了。

数个回合转眼即过,严正不愧为大雪山次席高手,虽然功力大幅消退,但各种精妙招数层出不穷,在猛攻中屹立不摇,甚至有几次不惜使出拼命招数,反令三人险些吃上大亏。

(再这么下去,我们三人都要死在他手上!)

眼看时间分秒过去,一刻钟将届,白飞忽然有个念头,预备兵行险着,找个空隙,闪进严正防卫圈内,左掌直直轰去。

(小子太把我小看,以为这样拼命就行了吗?)

近千年修为纵是削减大半,双方内力差依旧很远,当察觉白飞这掌乃拼尽内力而来,严正心中冷笑,也是一掌击出,预备趁双掌相击时,将这鲁莽小子一掌震死。

双掌一交,严正惊觉自己发出的内力,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这才想到对方的无相诀。

“韩特!”

听见友人叫唤,韩特登时省悟,忙将与白飞右掌相抵,将那来自幽冥王的沛然内力,迅速地传入鸣雷剑中。

双方内力差距的最佳证据:三人要花好长时间才积蓄的程度,此刻眨眼便已达到。不过,这更造成了严正的悲哀。

白飞将无相诀催至极限,力尽后颓然而倒,又没能把严正掌力全数传出,血喷个不停。

于此同时,韩特挥手将鸣雷剑上掷,再度凝聚的乌云,重新把大量雷电灌入剑中,这次,剑身什么光彩也没有,反而像柄未锻粗铁,深黑得可怕,静默得可怕,一股山雨欲来的可怕。

由华扁鹊在脚底一击,韩特飞身半空,准确无比地接住鸣雷剑,双掌传来一阵剧痛,甚至还有肉焦的气味。不过,这些都不碍事,反而刺激韩特更快、更狠地灌劲将剑下劈。

直觉到此招不可能被接下,破结界又只需再一口气,严正便想重施故技,破入甲板下层,暂避攻势,谁知却冷不防地给拼尽最后一口气的白飞,从后锁住,动弹不得。

“这次绝对不让你跑掉!”

双方僵持间,韩特已擎剑劈下。

“老爷爷,你上哪里去啊!”

“喔!刚刚东西吃多了,去树林里头拉屎啊!”

赤先生微微一笑,拎着铁之星,潇洒地往树林里头走去,一面走,还一面回头与爱菱吩咐:“听说有不少大雪山的小辈杂碎,已经埋伏在阿朗巴特山主峰等我们,丫头你一个人别乱跑,静静坐着等我回来,知道吗?”

“知道了!”爱菱点点头。

虽然树林很繁密,但女儿家害怕看到不雅之物,爱菱转过头去,继续啃馒头,也因此,她没看见后方树林里突然红光大盛,只瞧见天上忽现一道银芒高速掠过。

“咦?流星耶!”

韩特重剑劈下,守在一旁的华扁鹊,及时出手拉走白飞,严正待想应变,已晚了一步。

黄金般的电芒,构成了一柄巨剑,结结实实地当头劈中严正,发生了比刚刚恐怖十倍的大爆炸。

烟尘弥漫,金属机件到处飞扬,白飞、华扁鹊两人同受波及,使尽力气而坠下的韩特也不好受,先是给外围震荡力轰得吐血,再来拿桩不稳,被暴风吹得在空中直打滚,落出飞行器外围。总算千钧一发之际,华扁鹊抖出袖中索带,缠住船体一处突出,再抓住白飞,一个拉一个,慢慢回到飞行器。

波及的尚且如此,直接被击中的岂非更惨上几十倍!

只见一道长长裂痕,划破甲板,直延伸向远方末端,瞧不见的黑暗处。

“喂!我这一下漂亮吧!鬼婆,你猜猜那老家伙是死是活啊!”

“不知道,你要想弄清楚,可以自己到船尾去看。”

“不要,我现在除了吐血和睡觉,什么别的事都不想做。”

用仅余的力量说话,三人都是伤疲交煎,无力再战了。疲累的程度,如果这时幽冥王再来,大概没有人会站起来抵抗,直接引颈就戮了。

正当三人都打算离开甲板,到船舱里大睡一场,一道耀眼银芒,在他们眼前闪过。

“流星耶!我要许愿,希望严老鬼刚刚粉身碎骨,变成一滩紫色液体,直接下地狱!”

“你神经病,哪有这么小的流星!”

“咦?那颗流星往船尾坠落了!”

百尺外的船尾,一堆冒烟的金属废件中,血淋淋的双手拨开阻碍,重新撑起身体。

“可……可恶的小辈,居然让我受这么重的伤!”

严正慢慢站起身来,步履蹒跚。他全身肌肤焦黑,有几处还冒着白烟,大小伤口不计其数,衣衫破烂,尽被血污与灰烟掩盖,像个奄奄一息的倒毙路尸,哪里还是大雪山威风赫赫的幽冥王。

哇的一声,又是大口鲜血喷出,严正强忍坐倒的念头,深呼吸一口气,将真气运往全身各处,镇伤止痛。

一刻钟已过,结界全解,他毕竟是大雪山的二号人物,一旦能恢复行动力,就能作战。

这一次空中无处可逃,三名小辈也精疲力尽,只要他现在一出手,就能轻易把他们杀掉。

而他已经能出手了……

重伤之余,功力凝聚较慢,但阴神确实已缓缓成形…

正当严正蓄力完毕,要跨出往前的第一步,某种超乎感官的知觉,令他迅速转过头去。

在背后,一道曾是那么熟悉的身影,昂首站立,身上的红袍迎风飘扬,威风凛凛。

“原……原来是您老人家!”

“呵!你这教务主任表现得有够差劲啊!”

严正的表情由迷惘、省悟,转为万分惊喜与敬重,最后,他完全忘却了身上的痛楚,俯身下拜。

阿朗巴特山主峰,爱菱坐在树下枯等,一直不见老人出来,最后忍不住离开位置,跟着走入树林。

“老爷爷……老爷爷……你在哪里啊……讨厌!这次又迷路了啦!”

少女低声担忧着,但是,除了迷路的危机,她并没发现林中突然多出了几十双充满恶意的眼神。雪白刀光、大雪山子弟专有的森冷杀气,慢慢地向她集中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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