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现场一片混乱
婚礼现场依然混乱一片,大声嚎哭者与看热闹的人都围在罗花蕊的尸体前。我让净敕和武僧三兄弟把看热闹的人群驱赶出去,并且暂时划定了一个范围作为案发现场。就算是意外事件,这里也要保持原状,等着京畿府的人过来查看一下再说。
顾宝儿站在我的身边,看得出来她很是害怕。但之前她已经见过了李真儿死的惨状之后,现在略略好了一些。我叹了口气,不知道她跟着我,是好事,还是折磨呢。
道心回来的时候,京畿府的陈大人都跟着跑了过来。御史的嫡长女死了,这也是大事情。所以,他不仅带来了衙役、捕快,还有仵作。
“小七大人,这是怎么了?”陈大人看到这一片狼藉,只好先问我。
我简单讲了一下刚才事发的情况,陈大人的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刚才观礼的人,都要一一询问一下。仵作老徐就先去看一下罗花蕊的情况吧,刚才大夫说是因为中了蜂毒。”
老徐也是熟人,直接跟着道心去了罗花蕊尸身那里。武僧三兄弟见他们过来,就分开了一条通道,让他们进来。可是,张琛元还死死抱着罗花蕊不肯撒手,嚎啕痛哭的样子,真是特别难过。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忽然涌起这样一个念头:罗花蕊的死,最难过的的确应该是张琛元,因为他一个穷秀才,本来可以通过入赘的方式进去到官宦之家成为嫡长女的夫婿,或许再努努力,考个功名之类的,在岳丈的扶持下,甚至要比嫡长子都更有发展前途。
但现在,罗花蕊就这么死了,在他即将改变命运,接近人生幸福的时候。所以,他哭得比任何人都伤心,甚至说更夸张了一些。
罗家的人自然也哭得极为伤心,嫡长女,又是最能干的一位,就这么忽然没了,也的确很难过。小一点的弟弟妹妹还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在大孩子的带领下,傻乎乎地站在罗花蕊的尸体旁边,还蹲下来摸了摸罗花蕊的手。
但是,不对!
我站起了身,快步走了过去,推开了那几个小不点儿,厉声喝道:“别动!走开!”
这几个小的被我吓到了,哇哇大哭起来。陈一陈二自然不会让他们靠近我,顾宝儿也跟了上来,把几个小孩子塞到了大孩子的手中,低声问我:“小七大人,怎么了?”
陈大人和仵作老徐都已经走了过来,站在我的身边,看着我。
“这地上为什么这么多蚂蚁?”我指着罗花蕊身下,特别是袖子的位置,密密麻麻全是黑色的小蚂蚁,看起来极为恶心。顾宝儿立刻就退后了一步,并且让这些弟弟妹妹又都退了退。仵作老徐已经蹲下了身子,伸手去捏了几只蚂蚁,仔细看了起来。
张琛元不肯松手,依然还抱着罗花蕊,两个人都是湿漉漉的,罗花蕊身下已经出现了大滩的水渍。这是刚才我让人泼过来的碱水以及实在来不及了,就泼了大量的井水。现在这些水都顺着两人的身子和衣衫都流到了地上,在正午的日头下慢慢蒸发着。
我捞起了自己的衣裙,以防蚂蚁爬到我的身上。仵作老徐看完了蚂蚁,又去翻检罗花蕊的衣衫。张琛元立刻大喊起来:“不要碰她!不要碰她!”
这应该是悲伤过度引起的失心疯了。我看了一眼净敕,净敕绕到了张琛元的背后,砍了一下他的后脖颈,直接将人打晕过去。然后,有衙役过来帮忙,把张琛元拖到一边,让罗花蕊平躺下来。
此时的罗大人罗夫人以及双喜姨娘又扑了上来,要抱住罗花蕊,哭天抢地,悲伤难持。不过,罗大人还是很快明白过来,红肿着双眼看着我:“小七大人!花蕊的死必然有蹊跷!我家从未出现过大量的蜜蜂,这必然又人算计!”
我点了点头,声音略略嘶哑地说道:“罗大人,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如果罗花蕊真的被人所害,那手段极为阴损,此案件也太过恶劣,我南厂也必定不能饶了此人。”
“是!感谢小七大人出手!”罗大人冲我行礼,并且已经拉扯起了他的一妻一妾,定了定神,对这两人说:“莫哭,要找到害花蕊的凶手才是正经事情。”
不过,罗夫人已然是悲伤过度,罗大人的话还没有听完,就直接昏厥过去。双喜姨娘立刻抱住了她,并且高喊着几个大孩子过来帮忙,先把罗夫人抬到正厅里去。
大夫和仵作老徐相识,也过来说了一下情况。这两人又把罗花蕊的伤口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脸上和手上最多,也确认的确是毒蜂所蛰咬,还有一些是普通的蜜蜂这药。主要是过于多,才造成了蜂毒快速入体,中毒身亡。
张琛元的伤多集中在手背上,因为当蜜蜂蛰过来的时候,他用手护住了罗花蕊的头脸,因此也受到了袭击。不过,普通蜜蜂蛰咬的伤口比较多,毒蜂只有一两个。
老徐忽然伸手摸了摸罗花蕊的衣袖,以及领子,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了闻,神色骤然一凛,抬起头说道:“敢问罗大人,罗小姐生前可有吃蜂蜜的习惯?”
罗大人抹着眼泪点头道:“是啊,她从小就喜欢吃蜂蜜,不管是喝水吃饭都要放一些的。还随身会带着一些蜂蜜糖,常常吃。我们都说,她还真是应了这个名字——花蕊,时时都要蜜糖在手。”
我也点了点头,在我与罗花蕊相识的短短十几日里,罗花蕊一直都有蜜糖送过来,在南厂的时候,也常常要喝蜂蜜水,还要我也一起喝,说是美容养颜,通肠润便。
双喜姨娘此时也走了过来,说道:“花蕊偶尔还会吃一些新鲜的蜂蜜。今早穿好了嫁衣,说是要再吃一点点。所以就用手挖了一块吃,后来还因为新姑爷过来接她,可能是太开心了,手一抖,还掉在了身上一些。姑爷就去帮她擦,两个人甜甜蜜蜜地说着话……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双喜姨娘又哭了起来,有个青年搀住了她。“我是罗俊文,罗家长子,罗花蕊的大弟弟。”这青年又与罗花蕊相似的面貌,只是更年轻一些。我依稀记得,这是嫡长子,十九岁。顾宝儿点了点头,表示她认得这个人。
“嗯,说吧。”我看了看这人,气度与罗大人很是相似,还都是挺板直的。
“张大哥来接长姐的时候,还带了一些新的蜜膏,我们几个都有喝过的。如果……我是说,如果是因为这些蜜膏,那我们也都喝过了,并且喝了不少的,为什么蜜蜂没有蛰我们?”罗俊文眼睛已经哭肿了,但思路还是清楚的。
“很可能就是手指上的蜜膏没有清理干净,衣襟上也有一些痕迹,所以才招惹了这多的蜜蜂前来……”仵作推测道。
“罗家的花园里会养一些花花草草,也会有蜜蜂出没。但从来没有如此大规模的蜜蜂,以及袭击人的事情。”罗俊文又说道,口气已经变得急迫起来,“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问的很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蜜蜂,甚至是毒蜂飞了过来?
陈大人已经让衙役们扩大了现场范围,并且将不必要的人员全都清理了出去罗家。然后又有衙役在周围查看情况,看看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果然,很快,就有衙役喊道:“大人,这里有个蜂窝!”
距离事发地二十米远的地方是个背阴的廊檐下,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可能发现这里有个蜂窝。蜂窝已经掉落在地上,里面一只蜜蜂都没有了。
“若是蜂窝掉落,蜜蜂们受到了惊吓,自然是要飞出来四散而去。在这个过程中,就有可能会伤及到路过的人。现在,这个蜂窝至少距离这对新人二十米开外,怎么可能只袭击了这对新人呢?”仵作已经列出了疑惑的问题。
我们几个人都跟着仵作站在掉落的蜂窝前面,仔细看着。其实,要这么说,为什么在这里会有蜂窝,之前没有人看到么?另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蜂窝会掉下来?蜜蜂搭建自己的蜂巢,也是需要时间,并且也应该是牢固的。这很明显,是有人把蜜蜂窝捅了下来,才会让惊慌失措的蜜蜂们飞了出来。
事情变得诡异起来。
我没有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因为我怀疑在宾客之中必定是有凶手的。但是,现在要是说了出来,可能会打草惊蛇,反而不容易抓人了。
陈大人左看看又看看,一时间也没有太多头绪,就只好说:“现在能够确定的哦是必然是蜜蜂作祟。但具体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还需要再勘察。目前,也只能说是意外了。”
这话音还没落,罗大人都已经喊了起来,“陈大人啊!你可要秉公处理啊!这是我的女儿啊!她不能这样惨死在大婚之日啊!”
陈大人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得又安慰了几句,并且让衙役们继续保护现场,处理相关的事情。此时的我又回了刚才所坐的正厅屏风后,道行去准备马车了。陈大人与我坐在一处,简单交流了一下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因为目前看起来是意外,又不是意外,所做的事情应该是还是很多的。比如找这些当事人录录口供,看看他们之间的证词是不是能够相互对应上;将罗花蕊所用的物品也暂时封存,要逐一检查一番;再有就是把当日她身边的人都看管起来,细细盘问……
我也帮不上忙,就只能与陈大人又说了几句,起身准备回南厂了。顾宝儿忽然又尖叫了一声,因为她看见有一只颤动翅膀的蜜蜂正落在桌子上,鉴于刚才的惨状,大家自然也都很害怕,我都不由得退后了一步,净敕手极快,居然直接拿起了一个茶盅把蜜蜂扣在了里面……
“哦,那个……就先扣里面弄死好了,不过我要一个完整的尸体。”我抿了抿嘴,想着刚才也没看清楚是普通的蜜蜂还是毒蜂,不过至少也算是抓了一个“凶手”。
仵作老徐掏出了一个他们专门装证物的小竹筒,把蜜蜂慢慢“渡”了进去,然后把塞子塞好。“证物,我们这边先存下?”
“嗯,收好。小心一些,别被它蛰到。留个全尸。”这个时候的我,也是语无伦次的,耳边都开始出现了幻听,这个嗡嗡的声音,实在是会令人产生心理阴影。
回了南厂,我们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我带着陈一陈二径直去了文书处,高秉文放下了手中的笔,站起来迎我,“婚礼现场热闹么?给我们带了喜糖么?”
“太热闹了,从来没见过的热闹。”我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摸了一杯凉茶喝了下去。陈一陈二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但还是为我去换了一些温水。
“怎么个热闹法儿?”高秉文他们还没有得到消息,因此还认为我说的是真话。
“罗花蕊死了,就在我眼前。”想想我也真是挺冷血的,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文书处的人全都愣住了,半天都没有人说话。他们都看向了陈一陈二,这两人点了点头。
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大家的脸色也都变得极其难看。毕竟,罗花蕊也是来过文书处的,在南厂也住了几日。现在居然变成了这样,怕是南厂的人都会觉得不太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所以,是意外,还是有人谋害?”周不全问道,“这事情一定有问题,据我知道的,蜜蜂是不会轻易攻击人的。除非是人抢占了它们的巢穴,或者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蜜蜂飞过去。”
“现在很明显,这蜜蜂只针对了新郎新娘。那是谁要杀了他们两个?这两个人有什么仇人么?我说句难听的,如果是情杀也不可能的。罗花蕊在贵女中属于清冷派,并且年纪大了一些,家里又有这么多弟弟妹妹,若不是又人入赘,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世家公子想娶她的,所以不可能存在抢了谁的男人吧?”柴文进是混京城贵公子圈的,知道的更多一些。
“那如果反过来推,也应该不会有人因为罗花蕊出嫁而心生不满,害死罗花蕊?”高秉文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但绝对不可能是意外。”我对这个论断很是肯定,就冲那个蜂巢被人从廊檐下捅下来,就说明一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