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的话,像是压垮水坝的最后一颗小石子。
一时间,群情激奋,恍若山洪暴发,吼声震天,如同鸣雷滚滚。
千万鼠族,冲着头顶黑黢黢的岩石,发出咆哮,狂热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百米岩层,直刺青天白日。
这无疑是一场盛大而成功的典礼。
国师用它的实际行动表明了,它似乎对人类文明并没有恶意,反而积极要除掉无法和人类调和的虫豸和蛇族,维护灵山市地底的和平及安宁。
不等楚歌琢磨清楚其中的道理,食猫者就带来了一条令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消息。
国师听说了他的事迹,要亲自召见他!
楚歌在一处周围贴满金箔,金碧辉煌的洞穴中见到了国师。
国师高高盘踞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身上缠绕着一条人类的浴巾,显出几分先哲的神秘和古拙。
它的眼眸幽深,恍若两口看不到底的深泉,却能清晰映照出楚歌心灵的倒影。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白夜亦站在国师身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楚歌心跳如鼓,不知道白夜究竟和国师说了多少,即便什么都没说,国师又能否通过蛛丝马迹,判断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事已至此,楚歌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他装出诚惶诚恐的模样,匍匐在国师脚下。
“你就是‘长舌头’?起来说话!”
国师饶有兴致地看着楚歌,吐着舌头道,“听说你曾受到诸神的祝福,在睡梦中觉醒了识别和念诵诸神语言文字的能力,而且,你在灵河中浸泡了大半天,都不觉得难受,在随后的守城战中,非但和不死将军一同击杀一条黄金怪蟒,还独自击杀一条拥有隐匿能力的菜花蛇?不错,很不错。”
食猫者在旁边听了,不由欣喜若狂,将楚歌的表现添油加醋,又重复了一遍。
楚歌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知道自己的说法只能骗骗普通鼠族,但对于国师这样老奸巨猾的存在,是绝对瞒不过去的。
然而,听了食猫者的描述,国师只是连连点头,脸上表情丝毫不变,唯独笑纹变得更加深刻,道:“先是‘不死将军’,然后是‘长舌头’,你们的相继出现,是诸神仍在祝福长牙王国的象征,亦是最后之战开始的前兆。
“好,既然食猫者说,长舌头的祖先应该是来自他的家族,那么,长舌头,你就继续以食猫者家族成员的身份,为长牙王国,鼠族文明和诸神的辉煌而战吧!
“让我想想,你们和不死将军的配合,似乎也相当默契,在今后的战斗中,你就充当食猫者家族和不死将军之间的联络官,如何?”
楚歌微微一怔,不明白国师为什么要交给他这样一个任务。
以他的身份而言,能充当食猫者家族和白夜之间的联络官,进可攻退可守,再好不过。
但,国师是看出什么端倪,故意引诱自己露出马脚吗?
楚歌偷眼观瞧,发现国师陷入冥思,一动不动,恍若一尊古老的雕像。
在它身边,白夜亦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像是一具冰冷而精确的杀戮机械。
“蛇魔一日未除,地底世界就一日不得安宁。”
国师道,“经过这场惨烈的夜光城攻防战,无论我们还是蛇魔阵营都损失惨重,蛇魔一定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重整旗鼓找它报仇,所以,我准备立刻倾尽长牙王国以及上百个附庸部落所有的力量,向蛇魔的老巢进发,毕其功于一役。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比今天更加惨烈十倍的决战很快就要爆发,你们先下去休息,好好享受这份宁静吧,不死将军,这一战,你也辛苦了,和他们一起下去休息,顺便商议之后的作战计划吧?”
国师挥了挥爪子,拉了拉耷拉在肩膀上的浴巾,陷入幽深的思索。
楚歌、食猫者和白夜并排走出金碧辉煌的洞穴,楚歌实在忍不住,借口向不死将军请教在灵河中修炼的经验,让食猫者先回到自己家族的洞穴,却是将白夜拉到一边。
“你是否将我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国师,为什么它无端端要我当食猫者家族和你之间的联络官呢?”楚歌单刀直入,询问白夜。
白夜仍旧面无表情,淡淡道:“未经你的允许,我不会随便将你的身份告诉任何人,不过,国师是如此英明睿智,深谋远虑,目光如炬,它是否从你的蛛丝马迹中看出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依我看,即便真被国师知道了你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刚才激烈的战斗还不足以让你相信,国师是真心实意维护灵山市地下世界的秩序,希望鼠族文明能够和人类文明和睦相处么?
“还是说,你更希望看到长牙王国分崩离析,鼠族文明烟消云散,却由蟑螂,蜈蚣,马陆,蜥蜴,蟾蜍和千奇百怪的各种蛇类占据地底,甚至汇聚成铺天盖地的虫潮,冲破大地?”
一想到五彩斑斓,散发着甜腻和腥臭的虫潮,在自己面前不断蠕动,楚歌就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好吧,他的确没有证据,只是直觉告诉自己,国师一定有问题。
“如果你仍旧不相信的话,那就不妨留下来,亲眼见证我们和蛇魔的战争好了。”
白夜认真道,“看看长牙王国的勇士,为了扞卫诸神的荣耀,是否前赴后继、悍不畏死地扑向蛇魔和它邪恶的大军,直到我们将最后一头虫豸撕成碎片,或者流干最后一滴血为止。”
楚歌无话可说。
回想起夜光城下,万千鼠族用尾巴挥舞着勋章时发出的咆哮,他相信这些鼠族是发自内心,真诚信仰着诸神的存在。
但是……
“这才是最可怕的一点,不是吗?”
楚歌道,“建立在谎言基础上的信仰以及和平,究竟能维持多久?这份信仰越是坚固,这份和平越是宁静,当谎言被戳穿时,崩溃就来得愈发暴烈。
“国师所做的一切,非但是饮鸩止渴,简直是火上浇油,即便一时能取得不错的效果,但最终,我们要怎么向千千万万受欺骗、被愚弄、甚至为了并不存在的信仰而牺牲性命的鼠族,介绍真正的人类,是怎样的存在呢?”
这回,轮到白夜沉默不语。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谎言本身就代表着怯懦和邪恶。”
楚歌道,“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师将这个谎言越编越大,否则,用不了多久,牛皮就要吹爆的,在鼠族们的信仰尚未失控之前,我们必须想出办法!”
“即便你说得有道理,但蛇魔的威胁迫在眉睫。”
白夜烦躁地挥了挥爪子,“无论你有什么疑问,都等解决了蛇魔之后再说吧!”
……
楚歌和白夜告别,一路顺着半空中的管道和铁链,爬回食猫者家族的地盘。
一路上,居高临下,看到一派热火朝天的备战场景。
不少灰鼠和黑鼠,正兴致勃勃打磨着刚刚得到的骨矛或者锈迹斑斑的铁钉,将这些精锐部队淘汰不用的武器,细细打磨成了同样能穿透脏腑,吸吮鲜血的神兵利器。
还有些身强力壮的奴工,正在炉火旁边“叮叮当当”锻造,将一个个铁皮罐头拆解开来,重新熔化和焊接到一起,时不时被窜出的火星烫得“吱吱”乱叫,哪怕在皮毛上烫出大块秃斑,手里的工作,也丝毫不能停。
还有一支支辎重队,将珍贵的物资源源不断从仓库中搬运出来,以近乎挥霍的方式散发出去,很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末日气氛。
更有不少鼠族,正群情激奋,将国师在城楼下的宣言,告诉没有参加庆功大会的老弱病残们听,听得这些老弱病残都两眼放光,抖个不停,恨不得能加入复仇的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