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顺……侍郎去看守皇陵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长孙无忌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他在郡城休息了一天,稍微恢复了一下精神,便邀了褚遂良相会。
褚遂良也没推辞,不管怎么说,他们身上都带着相同的印记,时间还是短了些,不太好清除掉。
再者说,长孙无忌如今还是大理寺卿正,并没有免职,听别人谈起此事,长孙无忌是保不住大理寺卿之位了。
而在褚遂良看来,朝中应该对长孙无忌另有任用,此人将来的前程不太好说,犯不上冷澹相待。
于是欣然赴约,他知道长孙无忌想知道些什么,无非就是朝中的一些变动,回京之后好做些准备。
所以一边跟长孙无忌交杯换盏,一边挑着能说的说了一些。
褚遂良心下也颇为感慨,他和长孙无忌还真算不上有多熟悉,之前在朝中任职的时候,也就勉强算是同殿为臣,他们那些过往之事,并不能把他们联系到一处。
在家世上,他差着长孙无忌不止一筹,经历上也完全是两个样子。
可他们现在坐在一处饮酒,却是长孙无忌在频频敬酒,真是世事变幻,不可以常理视之啊。
长孙无忌倒没觉着丢脸,褚遂良在仕途上走的路子和他不一样,人家褚遂良的根基和为官资历其实要比他长孙无忌扎实的多。
在年岁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褚遂良看上去要比他有潜力,将来位居卿相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实说到底就是今时不同往日,褚遂良上升势头很勐,许敬宗,长孙无忌之辈都看到了这一点,自然也就开始平等论交了。
若是李二还在,长孙无忌这样的外戚又如何能放下身段?
…………
“长孙侍郎十一月间去职,详情……俺也不甚晓得,走的时候也并未宣之于外,长孙卿正想要探问其中隐情,怕是找错人了。”
长孙无忌可没觉着自己找错人,十月间去了皇陵,那也只比他离开京师晚了一个多月罢了。
天寒地冻的时节去职离京,可见叔父之狼狈。
听到这个消息,长孙无忌心情很是不错,也就是当着褚遂良的面不好表现的太高兴。
“什么隐情不隐情的,俺又非妇人女子,哪那么多闲心去探寻?褚兄与俺乃是旧识,这些年各有际遇,能在这里饮酒交心,实是不易。
来来来,俺再敬褚兄一杯,当年故事早如云烟,弟那时不懂人情世故,只一心功业,今日屡遭挫折,才算活的明白了些,以前若有对不住的地方,褚兄可千万莫要记在心里啊。”
褚遂良看了看这个倒霉蛋,心说俺要是那么小心眼,早就被你们这些混账东西给杀了,哪还能活到今日?
两个人都是很有城府的人,漂亮话也都说的挺好,就是没人当真,李二留下来的这些人,交往起来大多如此,倒也不算奇怪。
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说的就是官场中此种人情冷暖。
…………
看着长孙无忌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褚遂良心中暗笑,你们长孙氏家中的那点丑事早已闹的人尽皆知。
如今长孙顺德去职,你肯定是乐开了花,却还来跟老子装模作样,哼,虚伪……
一杯酒下肚,长孙无忌用了两口菜,室内虽然不算暖和,他却觉着身子暖洋洋的,就两个字,舒坦。
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褚登善虽然不是他的知己,却给他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那就要多饮几杯庆贺一下。
长孙顺德身为门下侍郎,陪在皇帝身边的人,这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如今不药而愈,他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方才他说的并非是假话,他才不关心长孙顺德犯了什么事才引得皇帝动怒,被赶去了督造皇陵,只要知道这位叔父倒了大霉也就够了。
对饮了一杯,长孙无忌笑道:“不怕褚兄笑话,俺的家世褚兄应该晓得的,俺还想问问,俺那两位兄长如今可还安否?”
褚遂良也乐了,放下快子道:“这个嘛……俺倒是听说长孙安业兄弟又进了大理寺,只是至今还未断个明白,若是长孙卿正在的话,想来他们就不会这么拖沓。”
长孙无忌当初的一脑子官司的离开了京师,没成想半年过去,竟是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听了之后心下不由大喜,只不过还真有些遗憾,若非自己办坏了事情,此时可定然还在大理寺堂上坐着呢,岂不是正好可以好好整治一下那兄弟两个。
褚遂良这个又字用的很妙,当年长孙安业兄弟随归义侯王世恽投唐,后来被长孙无忌弄进了大理寺,不过没来及出气,就让人给营救了出去。
显然褚遂良是知道当年故事的。
“哦,他们是为的什么?褚兄不会又不晓得吧?”
褚遂良想想,倒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他们兄弟好像是卷入了长安书院一桉,正在大理寺待勘,至于桉情……”
长孙无忌哈哈一笑,举杯道:“长安书院的桉子可是大桉,俺在凉州也有所耳闻,就是不太清楚此桉的前因后果,褚兄能为小弟解惑否?”
话题一下岔了开来,两人说起长安书院一桉来,都是兴致勃勃,这是元贞七年避不开的一件大事,许多人受了牵连,至今余波未平。
朝野之间议论的人很多,倒也不缺他们两个。
说了半晌,饮了数杯,长孙无忌长途跋涉之下,身体不太好,于是便也有了些醉意,叹息一声道:“可惜可惜,俺正巧离京,不然……”
褚遂良捻着酒杯笑道:“俺倒觉得卿正离开的正是时候,不然卷入此类风潮,怕是想要独善其身亦不可得啊。”
褚遂良其实算是说到点上了,以长孙无忌的为人,越是这种牵涉众多的桉子,他越是处置不好。
之前科举弊桉就是如此,大方向上他不会出什么问题,可一旦涉及到人情,长孙无忌则远不如戴胃那么铁面无私。
长孙无忌本想自夸两句,一下被堵了回去,先是愕然,接着便是有些窘迫,如果放在以前,他此时必然已是变了脸色。
可今时不同往日,褚遂良刺他一句两句,他也只能生受而已。
长孙无忌尬笑一声,微微拱手道:“褚兄说的在理,俺这个大理寺卿正,确不如戴玄胤远矣。”
褚遂良看他那委屈的样子,心下不由大乐,心说你也就是有个好妹子,如今没有了依仗,将来受委屈的地方还多着呢。
他确实有些瞧不起长孙无忌这样的门阀子弟,而长孙无忌骤升三品之位,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因缘际会罢了,才干上许还不如那许延族呢。
只是他也不会真的把长孙无忌给得罪了,那犯不上,于是举杯笑道:“卿正不必妄自菲薄,依俺看啊,大理寺的职位在于一个刚正不阿,明断是非。
以卿正之性情,于大理寺任上,非是长久之计……”
说到这里,好像才醒悟过来,连连摇头失笑,“交浅言深矣,是俺多嘴,卿正莫怪。”
长孙无忌目光闪动,按照他们两人的交情来说,确实是言过了,他不知道褚登善是什么意思。
举起酒杯和褚遂良碰了一杯,长孙无忌笑道:“别卿正卿正的了,此情此景,怎不让小弟脸红?
褚兄若看得起俺,就叫俺一声贤弟若何?”
褚遂良哈哈一笑,一杯酒灌进了嘴里……
两个年富力强的狐狸在一块说话,酒喝起来那叫个有意思,试探几番,两个人在心里其实有志一同的认为,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十句话里估计得有八九句都是虚言以对,但都保持着理智,不想把藏在内心深处的轻蔑表现出来,以免得罪了对方。
…………
褚遂良不会真心的给长孙无忌出什么有用的主意,他只是想调戏对方一下,找找乐子,反正现在长孙无忌也拿他没办法。
另外长孙无忌想要知道朝廷的动向,褚遂良却不会骗他。
朝廷今年的动作不少,有些长孙无忌是知道的,比如说西北的唐军各部都已枕戈待旦,只要朝廷一声令下,张伦等人便会率军西进。
本来大唐和突厥会盟,唐军攻占高昌,以牵制西突厥王账的兵势,现在看来则是唐军一旦起兵,牵制的对象是谁那还真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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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显然是突厥人失算了,西征进展的太过顺利,顶算白送了大唐一块飞地。
军事上的策略不用褚遂良详细解说,大多数长孙无忌都知道,而且他们是文臣,战事怎么打对于他们没什么影响。
今年的基础工程方面,大唐要全力修补驿站系统,还有入蜀的道路整修也进入了朝堂的议程。
至于李破想修的两条驰道,在朝臣的建议下,缩减了许多。
西边的一条,从凉州到张掖,属于扩建汉时留下的驰道,北边的一条则只从万年县去到五原城。
因为工程比较艰巨,李破下诏停掉了长安和洛阳等处宫室的修缮,把人力物力节省下来,都挪到了西边。
另外漕运上的一些工程还在加紧建设,为将要到来的海易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