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尚接过朱主任递过来的剧本,一边翻看,一边回应道:
“我还以为是现场直播,临场发挥,原来是录播啊!”
“就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还直播?我怕你一临场发挥,我的前程就被你给嚯嚯没了。”
似乎是切实地感受到金尚是个什么样的人,朱主任说话也比较直接,
“你先看看大致流程,有什么意见尽管提,我们尽量满足。对了,你有什么才艺,或者特别拿手的地方?贫嘴可不算啊,咱们到底是严肃的访谈栏目,适当活跃气氛可以,可不能真当成了搞笑综艺栏目。”
“谁说得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上春晚表演小品了。”
金尚耸耸肩,在朱主任重点指出的地方瞅了几眼,然后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试探着问道:
“能不能少说点关于我父母家庭的事,说实话,有点敏感……”
“嗯?我可是看过你的资料,单亲家庭长大,父亲一手养大,和你的经历和成绩相对比,很有宣传价值。当然,如果有特别为难的地方,也可以酌情将这一点删减。”
“我的祖父是黄修旻,祖母是冼桂珍,老一辈的恩怨情仇已经很麻烦了……”
“祖父姓黄?等等,冼桂珍,不会就是那个《江卿世家》的江夏黄吧?下面的人怎么办事的,这种事居然没查出来……”
“也不怪外人搞不清楚,毕竟,我和我父亲现在姓金……”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印象,着名画家金三才英年早逝……”
“我父亲金时就是金三才的继子,我是金时的独子。当年的事,其实挺复杂的,您也知道,早期的婚姻关系,不像现在这样,丁是丁卯是卯……”
这个世界,因为传统更加根深蒂固,许多风俗习惯的生命力也更加旺盛。
虽说依法治国很多年了,直到最近,新一代年轻人成长起来,才更看重法律层面的婚姻关系。早些年,民间男婚女嫁,特别是乡下,极少有特意到民政局打结婚证的。
为什么法律条文中,特别大书特书了一个“事实婚姻”的规定?
因为没有还真不行。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三书六聘,这才是老人们认可的正式婚姻。
搁在一百多年前,你就是拿金叶子写的结婚证,没有三聘九礼,职业媒人作证,不是大花轿在良辰吉日光明正大地从中门抬进去,县太爷都不认你们是一家人。
本世纪八十年代开始,风俗习惯的变化越来越大,现如今,年轻人都喜欢挑个好日子去民政局领取结婚证后,拍一大堆相片留作纪念。
渐渐地,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金尚压根不知道金时和梅杏红有没有领结婚证,分居这么多年,还够不够得上事实婚姻的标准,更不知道他们算不算离婚了。
小年轻私定终身,然后生了个孩子,把继父气死的事,真不好大肆宣扬。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觉得吧,朱主任,真要说这个,恐怕节目的重点就不是什么‘学霸’、‘学渣’以及‘高考’了,这种群众喜闻乐见的八卦,不是更有意思多了?”
“好吧,你说得有道理。”
金尚的家事,真要说清楚,素材完全足够单独做一期节目了,只有四十五分钟的时长,实在没有必要面面俱到,挑重点的录制就行了。
“这个环节,我就直接删掉了。不过,吕辽有这一段,作为对比的你,也不可能完全不提,我和主持人商量一下,浅尝辄止就好,你挑可以说的随便聊几句,到时候,你们自由发挥。”
“那……行吧!”
“就这些了?”
金尚点点头:
“剧本很粗略,我也看不出更多,到时候就看临场效果了。”
“也好!才艺特长呢,你有什么可以展示的?”
“诗词歌赋算吗?”
“当然算!我跟你说,可不要因为想和吕辽争锋而硬要在他的强项和他别苗头。我和他聊了下,其文学素养还是有一点的,比一般的孩子强多了……”
“这几天,因为吕辽的事,我特地将他的小说和散文集好好看过一遍,拜他所赐,感慨良多,一直不甚满意的一首词,也填好了。”
“喔?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我听听?”
“可以!”
意识到今天有可能谈到这方面话题,早就做好准备的金尚,掏出了一张稿纸,递了过去。
接过来瞥了几眼的朱主任,原本并没有多么在意,只是看了一遍后就惊住了。
“采桑子,你居然玩的是这种格律规整古诗词?”
所谓采桑子,就是词牌名,又叫做丑奴儿,截取自唐代教坊乐曲《杨下采桑》,其源头是乐府旧曲《采桑》,此曲宜于抒情与写景,调性比较平和,晚唐两宋以此做辞的很多,佳作也不少。
在来之前,金尚已经想过了,《东方夜话》是一档偏向正能量宣传的谈话节目,如果主要嘉宾是自己和吕辽两个人,谁是重点一目了然。
搁在即将高考的六月末七月初,不彰显金尚的“学霸”风采,难道是为了给年纪轻轻就退了学的吕辽长脸吗?
有过前车之鉴,这次栏目组肯定不会再将吕辽架起来“游街示众”,那样做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
有了金尚这个绝佳的对比同台竞技,有些东西,其实不用展示得那么明显,群众的眼睛自然雪亮,心中那一杆秤,自然会看得出谁更有分量。
从朱主任的话来看,这一期周末特别版的主题,是彰显大国青年昂扬向上的多姿多彩的魅力,让全国青少年看看,最有名,最顶尖的同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总体基调肯定以褒扬为主,不管金尚和吕辽都一样。
但是,节目组肯定希望金尚更加优秀一点,最好能针锋相对地将吕辽给比下去。
所以,金尚拿出一首古风盎然的诗词的时候,朱主任才会如此惊讶。
这已经不是年轻人写几篇矫揉造作的文章所能相提并论的程度了,越是文化素养突出,越能感受得到金尚和吕辽之间巨大的差距。
“闲暇之作,平时学习工作挺忙的,有空的时候,看看书,打发时间挺好。”
金尚略矜持地谦虚道,
“应该还行吧!”
“你倒是挺自信。”
朱主任没有直接评价,而是递过来一张名片,礼尚往来,金尚客气地接过,然后将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
“今夕文化,名字还行。我也看过你的资料,原本还以为是富家子弟败家的玩意,刚成年的新瓜蛋子,创什么业?你似乎有点不同,胸有丘壑,说不定能成……”
“希望如此吧!”
说着的金尚低头看向了收到的名片,“朱静筱”三个大字映入眼帘,接着不由得脱口而出道,
“翠筱寒愈静,孤花晚更期!好名字,我老爹就太懒了,都没想过给我取个更有文化的名字……”
“你倒是懂得不少,朱庆馀在一大堆唐宋诗词大家中并不突出,他所作的《和刘补阙秋园寓兴之什十首》也不怎么出名,中小学课外读物都很少收录。”
“出不出名,要看跟谁比,在一群‘诗仙’、‘诗圣’、‘诗豪’的围追堵截之下,还能有只言片语流传后世,已经是了不得的大才了。”
所谓的“静”自然是指淑女文静的意味,筱的本意是细小的竹子,暗合女孩的窈窕身姿,也有品德高尚的意味。
“如果你平时闲暇所做都是这首《采桑子》的水准,那我可就得对你刮目相看了。”
似乎因为金尚的水平有点出乎意料,让朱主任对这次节目的设想出现了偏差,皱着眉头稍微思考了片刻之后,才继续问道,
“你还有其它作品吗?又或者其它才艺特长可供展示的……”
“有是有,不知道适不适合在节目中展示……”
接着,金尚将《男儿当自强》和《最初的梦想》两首歌的情况说了一遍,《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辞赋以及宣传安排,甚至早期给南家兄弟的酒吧扬名所作的那一首《洗儿》诗都拿了出来。
“目前展示出来的就这些了……”
“目前?也就是说还有存货,还藏着掖着咯?”
朱主任眉角一挑,
“那首《男儿当自强》我知道,挺不错,张应勇主任就因此而和你认识的吧?《最初的梦想》最近似乎有听人提起过,不知道什么样……”
顿了顿之后,朱主任对一旁记录的助手吩咐道:
“立刻去买一份专辑回来我听听……”
一直默不作声,似乎是刚毕业的实习大学生模样的文静女孩点点头,就走出了办公室。
紧接着,朱主任继续点评道:
“这一首《洗儿》,比较白一点,胜在感情抒发比较强烈得体。那家酒吧我也去过,有同事强烈推荐,有点印象。总体来说,算是优良之作。只是,和这一篇《水调歌头》相比,有较大的差距……”
“这样的……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写出第二篇来,都还是个未知数……”
金尚略有点好笑地提醒道,
“我只是个成年不久的孩子,哪能出口成章,随手就能写下传世佳作?”
“也对!”
十分赞同金尚看法的朱主任点点头,然后略有点纠结地自言自语道,
“这一篇《水调歌头》,既然没有公开发布,就不适合出现。节目中出现夹带‘私货’的小举动也无可厚非,但是,不确定性很强的,有风险的,要排除。”
似乎为了说服自己,朱主任再次补充道:
“把这个……和吕辽的作品放在一起,太欺负人了。同台竞技也要讲究你来我往,要是没有可比性,就失去了意义。原本我和同事们还觉得,有可能需要在节目中为你打圆场,现在看来,如何保住吕辽的体面,让你们两人的对比不至于太过失衡才是当务之急……”
正在朱静筱琢磨着该如何微调剧本以达到目的,金尚时不时附和几句的时候,出去采买专辑的女实习生回来了。
“这么快就买回来了?”
埋头奋笔疾书的朱主任意外地抬起头问道,
“还是说……没买到?”
实习生扬了扬手里的光盘盒子,后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戴义琴最近还挺火的,有好几个同事早上排队将专辑买回来,我问了一下,就借过来一盘……”
“上班时间听歌消遣,看来得强调一下纪律了。”
略微抱怨的话,也没有让人停下手里的动作,很快,悠扬的音乐响起,切换到《最初的梦想》这一首同名主打歌的时候,在场的人,都不由得为这首昂扬向上的歌曲而折服。
几分钟后,关掉了设备的朱主任想了想,对金尚说道:
“这首歌挺应景的,比《男儿当自强》还要适合,高考前后,赶上了好时候。”
“您慧眼如炬。”
“称赞我,也不会多给你几个镜头。”
稍微有点明白金尚行事作风的朱主任没好气地笑问道,
“你说你擅长诗词歌赋,还真是恰如其分,吹牛都这么清新脱俗。除了这些,还会什么?”
“唢呐吹得不错。”
“那不行。”
朱主任断然拒绝道,
“上一次在演播室吹唢呐,差点让人心动过速,那滋味,实在不好形容。”
“钢琴电子琴也勉强拿得出手。”
“太大件的,不合适,有没有更加方便的?”
“长笛、洞箫、吉他也有点心得,骗一骗外行人还行。”
“你大学里玩过乐队,会一点倒也正常。”
说着的朱主任再次吩咐道,
“去道具室拿一把吉他过来……”
很快,熟稔地将吉他挎在腰间的金尚,炫技一般地拨动着琴弦。
“有段时间没弹,生疏了不少。”
“那你就多练练……”
朱主任随口应道,
“就弹你创作的这一首《最初的梦想》,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好吧!”
这首歌,金尚平时自弹自唱很多遍,熟得很,只要不是相距太远的风格,基本都能驾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