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止到的时候就看见阎钦正在看电脑，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满满登登的点心，这人看上去心情不错， 正支着手臂喝茶。
他身后的墙边站了一排人，见阎钦没有要发作的样子，心里的恐惧减少了几分，此时也正在探头探脑的好奇地看着阎钦。
江止走到阎钦的身侧站定，垂眸看着他。从他的这个角度看去，对方漂亮的眉眼唇角尽收眼底。
阎钦不说话也不抬头，一直看着电脑屏幕，终于再某个镜头闪过时按下了暂停。
一张明艳的看人的时候似乎带着三分挑衅的脸被定格，阎钦饶有兴致的盯了三秒，微微偏头看向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的江止：“认识吗？”
“唐容，快穿任务员，身上有个未知系统，”江止的视线落在阎钦的脸上，说道：“实力不在你我之下。”
“她打的你？”阎钦起身，绕着江止转了一圈，视线落在他的胸膛上：“听说，你的工作室转让出去了？”
“嗯，”江止应了一声。
“你倒是个好人，”阎钦突然讥讽的笑道：“竟也学会治病救人了。”
江止看着他，没有说话。
“平常话不是很多吗？”阎钦的手掌隔着衬衫贴上江止的胸口，虽然他们这边也有治愈系的异能者，还有系统的治疗卡，但是手掌下凹凸不平的触感分明就是绷带。
江止眉毛轻轻皱了下，阎钦的力度，按得他的伤口疼：“他们已经准备全力对付我们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阎钦看着江止胸口前的白色衬衣渗出的血迹，勾唇一笑：“在这之前我比较想知道的是……”
他伸手拽住江止的领口，逼得他不得不弯下腰来与自己对视：“咱们这有没有什么，吃里扒外的东西。”
江止与阎钦对上视线，一个疯狂阴鸷，一个沉静如水。
半晌，江止才缓缓道：“你是在怀疑我吗？”
原本蹲在墙边看戏的一群人瞬间散开。
这瓜不吃也罢，万一两位打起来不顾其他人死活怎么办。
这种担忧显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虽然阎钦很少出面，但是谁没有听说过这位的事迹，是个难伺候的主，一有个不顺心就要发作，下手之狠，就连他们这些被驱逐作恶多端的任务员都觉得可怕。
“她的异能是什么，”阎钦问，虽然只是隔着屏幕看了一眼，阎钦就已经产生了强烈的直觉，总觉得自己与这个人之间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许不是跟她，而是与她身上的异能。
“不知道，”江止回道：“我与她打，你凭什么认为我能试出她的底牌？”
“是吗，”阎钦神色突然一变，一抬手就是铺天盖地的浅色金色光泽，将江止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旁人虽然不在那浅色金光的笼罩范围之内，也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恐怖，他们的视线忍不住落在浅色金光中心的江止身上。
自从上次从异调局回来后，他就不戴面具了，为此还有一部分人私下里议论过他的长相。
江止本来就旧伤未愈，此时在阎钦的力量中心，颜色苍白的可怕，脖子上有青筋暴起，豆大汗珠顺着脸庞落下。
一开始还是汗珠，后来这汗就掺杂了一丝红色，很快就将白色的衬衫染得通红。
这是什么能力？
隔老远忍不住看热闹的人心里止不住的发麻。
江止的四肢百骸都疼，胸口断掉的肋骨还没长好，这么一来似乎又白治疗了。
阎钦再次问他：“我不是让你去杀了她吗？还给了你两次机会，你就这么没用？”
江止沉默着不说话，眼睛却灼灼的看向阎钦，说话的语气不卑不亢：“我有多少能耐，你不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吗？”
阎钦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手掌虚空一握拳，浅金色的光芒猛地收缩，呈现一个蚕蛹状，将江止整个人都包裹在了中间。
江止脸色倏然变得青紫，随后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不止如此，甚至他身上的皮肤都皲裂开来，脚下站的地方都是血迹。
阎钦在他吐出那口血来的时候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随即拂袖挥散了那浅色金光，留下一句“下不为例”后转身离开了。
瞧着阎钦走远的背影，脱离束缚后的江止没忍住捂着胸口踉跄了一步，“哇”的又是一口血，把周围躲得远远地还在看热闹的人都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他们之前的对话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无非就是教主怀疑他的一把手投诚，当众给了个下马威。
说到底很多人还是听停江大人的安排，这下惴惴不安的等待着，既有点怕等一会儿教主出来就要把他们也都这么查一遍，又替停江尴尬着一会儿怎么面对他们这些人。
江止神情看上去很淡，自从他从异调局回来，听说在普通人社会的身份曝光后就摘了面具，也不常笑了，总是一个人待着，虚空地望着什么发呆。
江止倒是没有觉得尴尬，神色如常的抹了抹嘴角的血，环顾了一下四周：“都在等什么？等着我去给你们完成计划吗？”
此言一出，众人瞬间作鸟兽状散去。
江止皱着眉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抬手间皮肤上皲裂开的小口子还在往外渗血，他毫不在意般回去收拾了一下自己。
再次踏入阎钦房间的时候，这人正在桌前写大字，也不知道是突然起得什么兴致，但是这么多年江止也习惯了他的阴晴不定。
阎钦发病的时候戾气很重，经常无厘头的伤害别人，有江止在的话，多数的怒火都会洒在他身上，就跟今天一样。
他出来拿江止撒了气，心情突然又好了，这时唇角微微勾着，正在临摹诗句。
江止看着他的侧脸有些恍惚，记忆重重叠叠间，他似乎看见了那个首辅家意气风发的三少爷，他挥着狼毫笔眉飞色舞的对自己说着“有我和归元哥哥在，这江山就是坨烂泥，我们也能给它筑成高楼！”
一晃已经数不清过去多少年了，那丁点可怜的阳光明媚的天已经离他们太远了。
身上背着的刻骨的仇恨，无力回天的无措，江止默默地看着阎钦走上了一条注定会被万人唾弃的不归路。
早就已经叫不醒他了，江止只希望在下地狱的时候，能替当年那个明媚的少年多挨两下。
“你怎么又不说话？”阎钦写完一幅字，横看竖看都不满意，索性揉了扔到垃圾桶里，抬头不满的看向江止：“我最讨厌你这副不说话的样子。”
江止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什么呢？
说曾经他们是那样无话不谈有着无数话题的知己密友吗？
那又怎么样，阎钦已经不记得了。
在阎钦逐渐暴躁的眼神下，江止缓缓地问：“你真的相信……吗？”
“为什么不呢，”阎钦的脸上出现一股疯狂之色：“你看看我们现在有什么，系统异能、传说中的高维生命体，可以穿梭的世界……这些不足以证明吗吗？”
从死后被系统绑定做任务，到发现巨大的谎言，再之后他们用了很多年才真正将所谓的系统玩弄于股掌之中，然后就发现了这样一个满是漏洞适合捕猎的世界。
这么多年，阎钦一直固执的认为自己一定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可是世界有那么多，光凭他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当他看到系统的时候，有个计划就已经逐渐地在心里成型了。
而现在，终于到了要执行的时候了。
“你不相信，”阎钦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江止：“你既然不信，为什么我做什么你都要跟着？你知道……”他伸手将江止新的衬衫领口拽皱，把他拉的弯下腰来。
“你知道他们都说你什么吗？”阎钦有些恶劣的问。
江止乖顺的让他拉着，听着阎钦在他耳边说：“他们说你是我养的一条听话的狗。”
阎钦的记忆很混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异能还是系统的原因，他的性情开始像记忆一样混乱无序。这种状态其实是在向他发出危险信息，但是阎钦浑不在意，甚至还有些变态的享受在里面。
但是对于江止这个人，终究还是有些特别的。
偶尔他会觉得对方很熟悉，觉得江止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但这种感觉很快就会被杂乱无章的记忆和情绪冲掉。
他只记得，江止是在他做第二次系统任务的时候缠上自己的，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可以次次和他匹配到一个世界做任务。
阎钦本不搭理这个人，但是这人总是会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走到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后来，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听到别人说江止是他一条听话的狗时，阎钦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笑了一下。
但是，即使是江止也不可以阻碍他的计划，谁都不可以。
阎钦咽下了喉咙中涌上来的一丝血腥味，身体里的能量又在乱窜，好看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
“难受？”江止半跪在地上，指尖摸上他的脸。
阎钦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指尖，两人四目相对。
因为异能暴乱，阎钦浑身散发着热气，整个人白里透红，因为太疼，他的眼角通红，眼尾还半挂着一滴水珠。
江止愣了一下，阎钦……还从未这样主动的。
阎钦眨了两下眼睛，脸贴着江止的手背蹭了蹭，一副魅惑人的样子。
但在开口说话时就知道，他清醒得很：“江归元，你是不是喜欢我？”
江止没忍住咽了口口水，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但眼神暴露了一切，阎钦看上去十分开心的样子，侧头亲了亲江止的指尖。
“归元哥哥，帮我完成计划，好吗？”
半晌，窗外的风将一张宣纸吹落在地，屋里传来了一声轻轻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