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宋景林收到了老家的电报。
只有两个字:爹亡。
这一年柳青青给老头可寄了不少吃食,偶尔就掺上一些补身体的药。
不过大约真是大限到了。
十一月底,老宋头在睡梦中去世。
死前没病没灾,身体也很硬朗。
村里的老人最看不得同龄人死亡,哀叹着老宋头过了七十三的坎,却死到了七十四这一年。
宋景林请了假,连夜带着妻儿回家奔丧。
火车的时间还没有这么凑巧,他便借了辆车往家赶。
柳青青有点担心宋景林表面无事,情绪上起伏太大,影响到大家的小命。
把父子俩赶到一边,自己蹬上了驾驶位。
宋向阳咔吧着眼,他已经不记得小时候妈妈开车的事了。
此时只觉得他妈是个巾帼女英雄,啥啥都会,这么大的车,在妈妈手里就和自行车把似的。
相比前一年,宋向阳又长高不少。
知道他爸心里难过,一路上端水送饭,照顾的周到。
宋景林虽然难过,但其实他心里已经有准备了,老人年岁到了,都有这么一天。
活着的时候,他尽了心。
人没了也不怎么遗憾。
他转头看向儿子媳妇,两个最亲的人,都担心他呢。
柳青青开了两个小时候,就被宋景林换了下去。
天色已经大黑了,可不能让媳妇再受累。
一路颠簸的厉害,宋向阳和柳青青睡睡醒醒的。
柳青青迷迷糊糊还问了好几次宋景林困不困,要和他换班儿。
被宋景林摸着头又哄着睡了。
一家三口抵达桃山村是凌晨两点。
柳青青揉着眼睛,拍醒了儿子。
幸亏她机智,一看开车回来,就带了不少东西,有用的没用的都装了。
还有两床被子也塞上了车。
大冬天的,越往这边走越冷,车里冰冰凉,她裹着被子才觉得好受些。
“说要和你换班,你偏不干,手都冻僵了吧。”柳青青略显埋怨,抓过宋景林的手搓了搓。
也就稍微缓了缓劲儿,三人下车进了院子。
这回没搭灵棚,而是直接把人停在了堂屋里。
主意是小武出的,前几年村里有个老人咽气后没几个小时又醒了。
他觉得老叔这身体硬朗,万一也能缓过来劲儿呢?
死冷嚎天的,把人放在外头那没死也冻死了。
宋景春本来是不太愿意的,不过在大伯家几个兄弟面前,他也说不上什么话。
“景林呐,你到的这么快?”小武正裹着棉袄,坐在堂屋里守灵。
早就听到外面的车声,看见宋景林一家三口进了院子倒不是太惊讶。
这电报发出去不过十来个小时呢。
“小武哥,我大哥呢?”
小武嘴角抽了抽,白天的时候宋景春还在这转悠,直到前半宿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冲他“哼”了一声就撩回家了。
宋景林皱着眉头没再说话,转头敲了宋老大家大门,硬是把人拽了过来。
他也没别的要求,只要大哥跟着他把老爷子的后事办妥。
以后也没有需要他的地方。
老宋头这一没,兄弟俩的关系彻底淡了。
加上柳青青一家回来的那天,老宋头一共停灵三天。
然后便装了棺送到了山上那片坟地,把人跟着老太太并排葬了。
宋景春顶着一只黑眼圈,扛着大幡走在前头,全程配合。
表情难看的很。
任谁一看,都知道他死了爹。
丧事办完之后,小武拉住了要离开的宋景林。
他老叔给的钱的一年的,到今天也还差上几个月呢。
小武把伺候老爷子的事说了说,又从口袋里掏出十八块钱:“景林,这钱得给你。”
宋景林把钱推了回去:“小武哥,这事我知道,我爹写信跟我说了,这一年多亏了你和嫂子照顾我爹,才让人走的这么安详……”
除了照顾老人,小武哥在丧事上也一直忙前忙后,比他大哥还要上心,这点钱,真不算多。
柳青青抽空去柳家转了转,这回时间紧,也待不太久。
不看看老太太的情况,她也不放心。
到了柳家,发现柳老太太从二哥院子里出来。
“娘,这是?”
“你二哥两口子,又添了个姑娘,我去给送点东西。”至于伺候,可用不着她,她儿子都被培养出来了。
柳青青讶然:“什么时候的事?”
这怎么都没通知呢?
柳老太太叹气:“你说这两口子是不是有毛病,觉得上回太张扬了,所以生的是闺女,这回就打算瞒到生,我前几个月才知道,也就懒得通知你了。”
两个撒比玩意儿,特别是柳东远,一点都不像自己儿子。
柳青青一家人来去匆匆,这回是事假,并没有太长时间可以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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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年初桃山村已经开始实行分田到户的政策。
柳老太太干脆把自己分到的那块地分给了二儿子种,租金就是粮食。
她自己不用干活,口粮也够吃。
柳东方在供销社干的时间够长,再加上会来事。
逢年过节,都给主任叔侄俩送礼。
还都是妹子那边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钱是花费挺多的,不过效果显着。
去年的分房就有他一份。
两口子一商量干脆搬到到城里,也省的柳东方来回跑。
因为平向红在去年年尾,又生了个儿子,得亏柳东方没有托关系转户口,这次分田他家五口人分到了五亩五分地。
这一家子进了城,地也就没人种了。
问过柳东远后,也都包给了他。
柳东方担心二弟这么不管不顾的接手这么些田地,再累出个好歹来。
就主动提出开春时帮他借拖拉机。
他也不是没私心,他家的田也不是白给二弟种的,那都是要给粮食当租子的。
要是二弟家收成不好,到时候他也不好意思收粮。
宋景春有些埋怨他爹死的不是时候,只要再等几个月,就能多分到一亩一分地了。
人一没,那地他就能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