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晓仁听陈元说要奏请云光公主,革去二人功名,当下就慌了神,不自觉就喊了出来。
这番心虚的表现,立即让众书生明白了情况。
这几封信竟然真是二人伪造的,这也太下作了吧,再怎么都不至于如此,坏人名声,如断人前程,真是让人不耻。
听到周围隐隐约约的耻笑声,宁晓仁明白自己惹了祸。
陈元走到他面前,把手中信纸拍在他胸口。
“做旧的本事不错,凭这个也可以混口饭吃。”
宁晓仁脸色红的像牛肝一样。
陈元转过身来,在朱能肩膀上拍了两下:“朱兄,下次找个好队友。”
说完坐回桌旁,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众书生心中暗自钦佩,就凭这份举重若轻的气度,就已经很不凡了!
“公主,他好聪明啊!”
青儿心性活泼,转眼忘了方才还怀疑过陈元,马上又为他这番急智喝彩起来。
云光公主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随后从屏风前回到位子上,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像青儿这小丫头一样,扒在屏风前瞅了好半天,心中不仅失笑。
见陈元摆脱“冤案”,范阳心中欢喜。
“朱能,”范阳冷笑道:“你今天信口雌黄,污中阳清白,这件事我必定禀报公主殿下,你两人就在家等着官差上门吧!”
随即转向众书生道:“诸位,中阳兄人品和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做此次结社发起人,那是再合适不过…”
“且慢!”
没等范阳说完,陈元忽然打断他。
众人心中好奇,都不知他有何话要说。
“中阳,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范阳问道。
陈元道:“朱能和宁晓仁说我有两桩罪,这第二罪自然是子虚乌有,但是第一罪,呵,那些话的确出自我口,却不好说他信口雌黄,想来小弟年少德薄,还不足以担大任,这结社,我就不参加了。”
范阳脸色一沉,说道:“什么第一罪,更是子虚乌有,中阳你什么人品,我和拙生最清楚,说你为好色纵欲张目,简直笑话。”
陈元笑道:“这世上谁又能真得了解谁,有的人,你以为他至少还有些底线,可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跟你表现出惊人的灵活性,万一我就是他说的那种人呢。”
范阳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道:“中阳,你要自污身份?”
“我为什么要自污?”
“你自己清楚!”
范阳不满道,为了不参与结社,宁可自污身份,这让他心里为陈元感到失望。
“你看,这就是咱们的区别。”
陈元道:“你以为上等人就该奔忙于国事,而不该留心情爱,我恰好被你看中,于是也应如此,因此我说自己也是情爱中人,你便道我是自污。”
“其实情爱之事有什么错呢,相比情爱之事,反而朝堂争斗,党派倾轧,更让我觉得秽恶难闻。”
“你我道不同,一起结社就罢了吧。”
“哈哈,说得好!”
范阳脸色阴沉,正要驳斥,忽听得人群中传来一声喝彩,于是转头看过去,却是许丰。
许丰方才一直在冷眼旁观。
他和儒学之士不对付,因此对刚才上演的戏码并不关心,只当是在看戏,可此时陈元一番议论却很得他心意。
他也是不屑于出仕做官之人,若非家中逼得紧,他连这劳什子院试都不想参加。
人生自有乐事,何必汲汲于功名呢?
人人都想作出一番事业,结果把天下搞得一团糟,若把雄心放一放,以情存心,以色娱目,这天下怕是早就成了乐土。
由此观之,朝堂之上,真如陈元所说,秽恶难闻!
陈元向许丰看去,笑道:“可是许坤冲兄,你的百美图做的如何了?”
他用法眼略一观照,立即发现这个许丰倒真是个妙人。
许丰是个实实在在的声色中人,从弱冠之年,就四处游学,却不是为的增长学问,而是要逛遍天下青楼,见识天下美人,画一百幅美人图。
至今已经完成九十九幅,每一幅都堪称精品。
民间相传,许丰的美人图,还有一套没穿衣服的版本,只是从没有人见过,虽没人见过,可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许丰见陈元一见面就问起他的美人图,顿生知己之感,笑道:“就要尽全功矣,完成之日,在下纵死也无憾了,到时候还请中阳兄不吝赏光,玩赏品鉴一番。”
陈元摇摇头,说道:“赏鉴就免了,观于海者难为水,见识过天下极品的绝色,坤冲兄画中的那些,恐怕再难入目。”
许丰也不生气,反而自信道:“中阳兄莫说大话,在下自年少时就走遍天下,所见女子不知凡几,若说极品绝色,也有那么几位,中阳兄所见纵然难得,恐怕也未必超过她们去。”
厅中众书生见二人竟然真得当众大谈起女人来,不由得心中发笑,这二人真是放浪狂人,这种狂人史册中也所见多有,从来只适合纵酒狂歌,而无以共谋。
这位陈中阳据说于义理上见解精湛,本以为是儒学之士,没想到竟是狂人,真是可惜了。
范阳黑着脸见两人越说越过分,立即就要出言训斥,却听陈元高笑道:“坤冲自称见过绝色,可曾见过这等绝色?”
于是吟咏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一篇洛神赋从他口中滔滔不绝倾泻而出。
众书生本来还只是在旁边看热闹,此时却脸上现出惊骇,全都感受到一种词章之美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连范阳,原本想要训斥二人,这是也不由得停下来。
这就是词章之士虽然不能修行,却可以与儒学之士并立的原因。
词章之美是有力量的!
哪怕是看不上词章之士的儒士,面对这种力量,也只能闭嘴沉默,而不敢打断它。
一篇文章念完,大厅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篇文章无法想象,汪洋恣肆的美感中。
不一会儿却传来一阵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