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熙踉跄着倒退两步,总算把身形稳住,抬头看着对面的连戈,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说过你今天插翅难飞,别再做无谓的抵抗了,投降吧!”连戈跨前一步,冷冷地对上嘉熙的目光。
“哈哈——”嘉熙突然仰面大笑起来,过了好一会,他才收住笑声,说道:“连戈果然名不虚传,在下领教了,不过阁下想生擒我,那可是不可能的!”
“你跑不掉的……”
“在下并没想跑!”说话之间,嘉熙将压在舌下的药丸卷了出来,借着说话的空挡,用力一嚼,将药丸咬碎,和着唾液咽进腹中。他又后退两步,直视连戈,嘿嘿阴笑道:“我虽战不过你,但赢的却是我。青丘王、殷方都死了,而你,一辈子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做的,哈哈——”
青丘王和殷方有没有死,其实连戈根本就没时间去查看,听闻嘉熙这话,他身子猛的一震。握着长枪的手掌发出嘎嘎的脆响声。
他再次跨前一步,凝声问道:“你们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说!”
“呵呵!别做梦了,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说话时,嘉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时候,他的肚中仿佛着起一团火似的,灼疼难忍,他咬着牙关,强迫自己不倒下,斜身靠到旁边的树身上,喘息着说道:“想知道我是受何人指使,你就自己慢慢去查吧!”
“哼!你以为你不开口我就翘不开你的嘴巴……”话到一半,连戈猛然发现嘉熙的反常,此时后者的脸色已由白转黑。印堂紫青,那明显是中毒的迹象。
糟糕!刺客要服毒自尽!连戈脑袋嗡了一声,疾步上前,一把将嘉熙的面颊扣住,手指微微用力一掐,打开嘉熙的嘴巴,向其口中一看。只见嘉熙的舌头已完全变成黑色。
哎呀——这下连戈可慌了手脚,现在刺客只剩下这么一个活口,如果连他也死了,那真就成了无头悬案了。他怒视着靠着树身缓缓滑坐在地的嘉熙,怒吼道:“你敢给我服毒自尽?”
嘉熙的意识已渐渐开始模糊,他断断续续地笑了,黑色的血水顺着他的嘴角不断向外流淌,看来,这一次是真的无法回到大王身边了,不过自己总算是未辱使命……这是嘉熙脑海中最后的一丝意识,他的瞳孔已经放大……
“来人!叫医官!快叫医官过来——”连戈发了疯似的回头连连叫喊,不过嘉熙所服毒药的毒性实在太强了,前后只是十几秒的时间,人就不行了。
等乌伦带着青丘士卒赶到,嘉熙已经手脚冰凉,浑身僵硬,气息全无。医官围上前去,先是探探他的鼻吸,再摸摸他脖根的静脉,最后冲着连戈和乌伦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两位大人,刺客已经死了!”
“死了?”乌伦狠狠的一跺脚,你怎么能让刺客死了呢?他本想质问连戈,可见后者脸色阴沉的可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心中的怒火无从发泄,举起手中的钢刀就要劈砍向嘉熙的尸体。
这时候连戈突然出手把他拉住,疑问道:“乌兄这是做甚?”
“贼子可恶,就算死,我也不能给他留下全尸!”乌伦气汹汹的吼道。
连戈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刺客固然可恶,但……”但也有令人敬佩之处。只是这话连戈不好说出口,摆手说道:“既然已死,就把他埋了吧!”
“可是……”乌伦还要再说话,连戈反问道:“大王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提到大王,乌伦眼圈顿时红了,他握着拳头,咧着大嘴说道:“大王被一名藏于地下的刺客射中,已经……已经……”
见他这副模样,连戈急忙抓着他的胳膊,急声问道:“已经怎样?”
“大王已经归天了……”说完话,乌伦垂下头,失声痛苦起来。
“什么?”连戈仿佛挨了一记闷锤似的。身子摇晃着倒退两步,站在那里惊呆吓傻,久久回不过来神。
青丘族族王殷淳和青丘族二王子殷方在出外狩猎时遇刺,一死一重伤,在这青丘族内外引起轩然大波。
堂堂的一族之王被刺死,这在当时可是十分罕见的,青丘族族内陷入一片悲愤当中,其他各族虽然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但也在暗暗猜测,究竟是谁要致青丘王和殷方于死地。
由于行刺的刺客全部死亡,身上没有任何的物品,无从查找刺客的具体身份,这次的行刺完全变成悬案,不过人们凭空猜测的矛头全部指向一个人,殷通。
原本殷通是青丘王最宠爱的儿子,不过后来换成殷方得宠,殷通逐渐受到冷落,他心里自然会生出怨恨,所以殷通有动机。
刺客的行刺准备的异常充分,不仅在半路上做好周密的埋伏,甚至还在地下挖出一个大坑。潜伏于其中,明显是早有预谋,提前得知青丘王狩猎的消息以及路线,而殷通就是提前得知消息的人之一。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刺客在行刺殷方的时候,殷通就在旁边,但那么多的刺客竟无一人去刺杀殷通,全部在拼命攻击殷方,这是最令人起疑的。
但仅仅通过这些证据还是不足以治罪于殷通,毕竟他也是堂堂的三王子,继承王位的储君之一。
虽然不能指证他,但不代表大臣们心中不存芥蒂,大多数的人都相信,此事就是殷通所为。
弑父杀兄,此等大逆不道、有违人伦之事都能做得出来,谁还敢支持这样的人做青丘王。很有可能今天支持他登上王位,明天他就翻脸不认人,转过头来杀你。青丘族朝中的大臣们可不敢冒这样的险。
值得庆幸的是,殷方伤势虽重,但总算是抢救过来。得知这个消息后,大臣们顺理成章的一股脑站到殷方这一边。支持他继承王位。
青丘王对自己的突然遇刺身亡也明显是‘准备不足’,他既未立太子,也未立下任何的遗嘱,新族王只能按照继承顺位来排。
大臣们当然是第一时间去找大王子,请他继承王位,大王子眼睛有问题,但脑袋可好使,知道大臣们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各族族王,列代王公,没有一个是由瞎子来做的,而且他本身也不贪图这个王位。
大王子深明事理的做出推迟。大臣们继续进劝,他又推迟,再进劝,他还是推迟,反复三次,大臣们总算是把礼仪做足了,然后方去找殷方,劝他继王位,任青丘族族王。
殷方等着盼着就是这一天,现在终于是轮到他成为一族之王了。当大臣们来劝进的时候,殷方激动的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好在有右相董源在场,向他连连暗示,不然兴奋到极点的殷方当场就得表态自己愿继王位。
殷方终于登顶梦寐以求的青丘王宝座,而我这边已经得知嘉熙等二十名暗剑人员全部阵亡的消息,心中悲痛的同时,我传令下去。在王城建造一座忠烈堂,将那些战死沙场的己方战将牌位全部供奉在里面,其中就包括嘉熙的灵牌。
当然,在嘉熙的生前事迹上不可能写明是刺杀青丘王而死的,只是模糊的注明是陨于河东战役。
青丘王遇刺身亡,二王子殷方继青丘王位,这是白苗、青丘两族关系的转折点。
原本白苗族与青丘族的外交非常微妙,似敌非敌,似友非友,而随着殷方的上位,两族关系开始逐步明朗化,转变成全面联盟。
殷方即位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彻底根除殷通势力,将那些原本与殷通私好的文臣、武将们要么剔出,要么排离,先将殷通孤立起来,第二件事就是派出使者,出访白苗族,与白苗族签定同盟协议。
同时,殷方还按照当初与我的约定,将他同母的妹妹殷婉也一并送到白苗族,嫁于我。
随着白苗、青丘两族关系的改善,两族边境也全面开放,青丘族驻扎在边境的要塞纷纷拆除,二十万边境大军西迁,向青丘九黎边境进发,同样的,白苗族也做出对青丘族无比信任的表现,泗庸关城外的十万乐湖军全部撤回王城,泗庸关六万余众的守军弱减到两万。
不过缩减的那四万将士可并没有解散,而是作为预备役继续留在泗庸关,平时该训练依旧训练,只不过比以前多了一项工作,屯田。
我最看重的就是粮食,而白苗族的粮草问题也一向是最大的麻烦,六万多的泗庸关军每天要吃要喝。日积月累下来消耗的粮食成了王城沉重的负担。现在借着白苗青丘两族关系改善的机会,我正好下令让泗庸关军屯田,表面上看泗庸关军缩减大半,而实际上战力根本未减,反而还能做到自给自足。
白苗青丘联盟达成之后,双方的焦点西移,对九黎战争提上日程。
两族的族内在对九黎战作战的问题上都有反对的声音。
青丘族朝中原本就有一批大臣是亲九黎的,而且青丘九黎关系一向交好,贸易频繁,民间往来不断,殷方虽为族王,但要对九黎动兵也是阻力重重。
白苗族的情况比青丘族也好不了多少,现在河东地区已被夺回,而且两族又签下了和约。许多的白苗族民众以及朝中大臣都很满足现状,不希望再打仗、再发生战事,主和派修养生息的意见占了绝大部分。
对于修养生息这样的说法,我嗤之以鼻,白苗族环境恶劣,底子薄,族力弱。修养生息十年都未必比得过其他诸族的一年,不进则退,如果不靠战争来掠夺,白苗族与其他诸族的实力差距只会越拉越大。
我打算对那些主和派的人采取强硬的手段,谁主和就罢谁的职,谁带头反战,就杀谁的头。
这天晚上。我正在书房里琢磨着此事,有侍卫走进来,插手施礼,低声说道:“大王,丞相长史高大人求见!”
高亮节?我微微一怔,点头应道:“请他进来吧!”
“是!”
时间不长,高亮节从外面走了近来。
现在的高亮节已是正三品的丞相长史。穿着威风八面又气派十足的正服,不过正服穿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并非他形象太差,而是衣服太脏了,尤其是袖口,我看到脏的竟然已闪出油光。
我没有洁癖。不过也真受不了高亮节的不拘小节,每次见到他,我都得尽量站远一点,他身上的怪味令人头痛,好像一两个月都没有洗过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