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箭支呼啸而来,尤俊却无法躲避,他若是一让开,后面扛住铜闸的兄弟们就都遭殃了。
即便明知道自己抵挡不住,他仍是站在原地未动,挥舞战刀,竭尽全力的拨打飞矢。
他能挡下一支、十支,却挡不下成百上千支,很快就有飞矢穿过他的刀幕,狠狠钉在他的战甲上。
受其撞击力,尤俊的身躯也是一阵摇晃,出刀也稍慢了一下,就在他停顿的瞬间,至少有十多支雕翎又射中他的身躯,箭头撞击战甲,叮当作响,溅起火星在黑漆漆的城门洞里也显得异常刺眼。
见箭射有效,九黎军把箭支射的更急更猛。可怜尤俊一身的本事施展不出来,只能站在这里被动挨打。
时间并不长,他身上的战甲有多处不堪重负,支离破碎,箭支也深深刺进他的体内,他的手臂、肩膀、躯干、腿上插有二十多根雕翎。鲜血淋漓,触目惊心,但即便如此,尤俊仍未倒,仍在挥舞着战刀,现在,他完全是在用自己的身体为后面的白苗士卒挡箭。
那些顶住千斤闸的白苗士卒看得真切,无不泪流满面,人们纷纷大叫道:“将军,你先走吧,我们能顶得住……”他们的嘶喊传进尤俊的耳朵里,后者连点反应都没有。依旧在盲目地凌空挥着战刀。
尤俊的神智早就已经变的模糊,已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唯一支持他的就只剩下信念,他不能倒下,也不能退让,他的任务就是守住城门。确保城门不失。
后面的白苗士卒们在哭喊,而对面的九黎军在不停的放箭,最后,尤俊的身上都数不清插了多少箭支,冷眼看去,就象是长满黑刺的刺猬。
换成正常人,这时候早就倒下了,但尤俊还在站立着,就连放箭的九黎士卒都傻眼了,搞不清楚自己的对手究竟是人还是怪物。
“放箭!继续放箭!”见己方的箭射缓了下来,人群中的九黎将发出变了音的嚎叫声。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之间,身边突然出现三名浑身黑色战甲的武修,三人几乎同时出刀,瞬间将那九黎将劈砍成数块。
周围的九黎士卒吓的惊叫出声,只停顿片刻,人们大喊着围拢过来。
三名武修有一人直接以咫尺天涯闪进城门洞里,另外两人留下来与九黎军战斗。
九黎军在二人的战刀下死了一排又一排,但是人数非但未减少,反而还越来越多,打斗时间不长,两名暗剑武修就顶不住了,身上的战甲布满裂痕。
只是一个恍惚,其中一人被长戟刺中后腰,紧接着,更多的长枪长矛刺在他的身上,将他硬生生的架住,而后,众多的九黎军如同疯了似的扑杀上来,又砍又刺,场上只见寒光和喷射的血箭,已看不到那名武修的身影。
另一人见同伴惨死,手中的战刀挥舞的更加疯狂,只是在砍杀敌人的同时,自己也不断中招。
乱军的混战之中,即便是修为高深的暗剑武修也难以自保。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大活人,眨眼工夫就可能被敌人乱刃分尸。
刚开始就闪走的那位暗剑武修不是旁人,正是暗剑的头子程山铭,他闪进城门洞里,举目向前一瞧,他整个人呆住了,若不是对尤俊太熟悉了,此时他几乎都认不出来站在铜闸前的人是他。
程山铭那么铁石心肠冷酷无情的暗剑头子见了尤俊现在的模样,都是心头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他抢步上前,颤声唤道:“尤俊……”
他刚到尤俊近前,后者身子突的一震,无神又涣散的双眼顿时流出凶光,大喊一声:“杀……”说话之间,战刀举起,对准程山铭的脑袋狠狠劈砍下去。
当啷!
他的战刀砍在程山铭的头上,只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却未伤到对方的头盔分毫,尤俊的意识早已经消失了,就连力气也变的微乎其微,之所以还能出刀,只是身体的条件反射。
砍完一刀,尤俊继续砍出第二刀、第三刀……刀锋击打战甲,发出一连串的当当声。程山铭也不躲闪,直接冲到尤俊近前,将他的身体托住,大喊道:“尤俊,是我,我是程山铭!”不知道是力气耗尽,还是真有听到程山铭的话,尤俊的动作停止,呆呆站了两秒钟,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尤俊!!”
这次不管程山铭再怎么用力呼唤,躺在他怀中的尤俊已半点反应都没有,圆睁的双目黯淡下去。死灰爬上他的脸颊。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他的手仍是死死握着战刀,双目怒视着前方。
“将军……呜呜……”后面白苗士卒们无不失声痛哭。
城门洞外,九黎士卒还在叫喊连天:“外面的白苗军快杀进来了,快放箭啊!放箭!!”程山铭缓缓放下尤俊的尸体,又慢慢掰开他的手指,将尤俊所用的战刀抓起,接着,身子一闪,人也随之消失不见,几乎同一时间,外面的九黎阵营传出一片惨叫声。
昏天暗地的厮杀还在继续着,这时候,城外的白苗军顶着城头上的箭射,终于冲杀到城门前,有十多名白苗士卒接替同伴,扛住铜闸,而替换下来的白苗士卒们则齐齐扑跪在尤俊尸体的周围,抱头大哭。
白苗军源源不断的从城外涌入城内,首先杀进来的是天山军第一营队,也是最精锐的营队,接下来是第二、第三、第四……营队。
随着大批的白苗军涌入城内,九黎军彻底失去斗志,还未展开全面交锋。九黎军先开始全面溃败。
赵良当即传令下去,留下两个营队接管隽阳北城,其他营队,则全力追杀九黎溃兵,并顺势向城内冲杀。
战斗至此,乔装改扮成九黎军模样的三千白苗军终于完成了任务,再清点人数,何止是一个惨字所能形容。
三千士卒,最后活下来的仅有二十来人,二十名暗剑人员,仅存七、八人,另外,入城的四名白苗将,也只有展鹏和魏轩幸免于难,尤俊和张通二人双双阵亡。
尤俊死的惨烈,身中箭矢五十余根,但他还留有全尸,更惨的是张通,连尸首都找不到,人们清理战场的时候,只发现他那顶粘满鲜血的头盔,尸体可能被砍碎,也可能被踩成肉泥……
等赵良进城的时候,正好赶上武童从城门楼上跑下来,见有九黎将突然下来,天山军将士一拥而上,武童吓的连声大叫:“白苗弟兄不要误会,我是武童,是自己人!”
赵良此时正在亲自为尤俊拔箭,听闻武童的喊声。他回头望了一眼,向麾下的将士们摆摆手,示意众人不用动手。
只看赵良的盔甲,武童就判断出来这是白苗中的统帅。他一溜烟的奔向赵良,还不等到近前,便被赵良周围的侍卫拦下。
他也不在意,冲着赵良的背影拱手深施一礼,说道:“在下武童,不知这位大人尊姓大名?”
赵良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看他,双手颤抖着拔取尤俊身上的箭支,哽咽着喃喃说道:“身为一军之统帅。当然要与麾下兄弟同生死、共进退,可是这说来简单,但试问九部将领,又有几人真能做得到?明知是九死一生,却甘愿和将士们并肩作战,宁死不退缩半步。这是我白苗铁骨铮铮的男儿啊……”
他低声自语的同时,泪珠也不时低落在尤俊的身上。
直至拔掉最后一根箭矢,赵良才慢慢站起身,同时双臂各抱起一顶血迹斑斑的头盔,一顶是尤俊的,一顶是张通的。
等他转回身时。武童才终于看清楚他的模样,但也被他满脸的泪水吓了一跳。
“这位将军……我是赵良!”赵良也不擦拭泪水,坦然地对上武童的目光,报出自己的名字。
为尤俊、张通这样的白苗壮士流泪,哪怕是在敌人面前,这也不是件丢脸的事。
哎呀!原来此人竟然素有赵屠之称的赵良。武童愣了片刻。急忙再次拱手施礼,说道:“末将武童,参见赵统帅!”
“本帅承受不起!”赵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便从武童的身边直接走了过去。
即便没在现场,赵良也不难猜到武童当时没有全心全意的协助己方,不然他身为城防主将。要打乱九黎军的调动是件很容易的事,战斗何至于如此惨烈,导致尤俊、张通二将双双折损于城内。
他边走边叫来一名偏将,未等开口,眼泪又再次落下,将怀里抱着的头盔缓缓交给他,颤声说道:“送回营内,交于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