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善神秘兮兮的样子把我逗笑了,说道:“有话直说,这里没有外人。”
“呃……”范善很清楚自己现在身份卑微,所说的话也不知会不会被大王采纳,他支支吾吾半晌,想出个最不恰当的主意,和我攀关系。
他干笑着说道:“大王虽不知道小人,但小人对大王仰慕已久,而且论起来,小人还是万安夫人的表兄!”
万安夫人是洛冰的称号。论辈分,他是洛冰的表兄没错,但就是远了点,他的外曾祖和洛冰的外曾祖是亲兄弟。
我最讨厌的就是攀权附贵之人,听完范善这话,原本对他还算不错的印象立刻跌近谷底。一旁的韦刑心中暗笑,这又是一个不了解大王为人的人,看来这人的从戎之路也要到头了。
嗤!
我嗤笑一声,站了起来。走到范善近前,先是仔细端详了他一番。洛冰相貌清秀,这范善的模样倒也是文质彬彬,如果仔细看,倒也能找出一两处相识的地方。我随口问道:“范善,你从戎多久了?”
不明白大王为何这么问。他呐呐地答道:“快……快有一个月了。”
我挑起眉毛,问道:“本王到泗庸关之后你才入的营?”
“是的,大王。”范善点点头。
“从戎便做参事?”
“是的。”
“你寸功为立,又无经验,有何资格做参事?”说话着,我向一旁的侍卫招招手,要过来一杆长矛,直接塞进范善的怀里,说道:“你先从新卒做起吧,给我上阵打仗去!”
范善呆呆地抱着怀里的长矛,彻底傻眼了。我不再理他,也不再多看他一眼。坐回到石头上,继续与韦刑交谈。
直至两旁的侍卫上来要把范善拉走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这时候,范善总算是明白大王的喜恶了,定是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惹恼了大王。这可如何是好?
他眼珠连转,突然之间,把左右的侍卫推开,然后举起怀中的长矛,狠狠摔在地上。
当啷啷——矛头撞击地上的石头,发出清脆的声响,众侍卫无不变色,纷纷拿起武器,逼住范善。我和韦刑也是一愣,皱起眉头瞪着范善,不明白他突然发什么神经。
范善冲着我大声说道:“小人从戎,是来助大王破敌千军万马的,而非拿着长矛上阵杀一两个敌兵的!”
呦!好大的口气啊!我和韦刑相视而笑,如果范善一来就表现出如此的魄力,我可能早对他刮目相看了。我笑问道:“你倒是说说看,如何能助本王破敌千军万马?说的有理,我给你加官进爵,若是无理取闹,就算有天王老子做你的靠山,你的脑袋也得分家。”
范善毫无畏惧地对上我的目光,问道:“大王,左双统帅要去拜祭蚩昊和蚩融,你可是让他一人前去?”
“没错?有什么不对吗?”
“大王能体恤九黎人,理解九黎人的感情,这是大王的英明。既然大王肯派左双统帅前去,何不把西境军一并派去?”
我挑起眉毛,凝视范善,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范善上前两步,正色说道:“高川郡遍布山林,极易隐藏,大王何不把西境军留在高川郡内,游袭敌军的后方?等我军进入东部三郡,敌军必会追随而至,到那时,敌军的后勤补给都要通过高川郡,有西境军在郡内。便可切断敌军的补给线,数十万的大军失去补给,不堪一击!”
哦?在个策略还真是我没有想到的,我的目光由精亮渐渐转为深邃,沉思起来。
留下西境军在敌人的后方做骚扰,不失为一条妙计,若是西境军能真心实意的作战,那绝对没问题,但若是生变怎么办?左双离开自己的控制,万一率领这十五万的九黎军突然造反,那自己如何应对?
似乎看出我的顾虑,范善又上前两步,说道:“大王用人,一向主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大王重用了左双统帅,就应该信得过他所统帅的西境军。”
这话算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我没有马上应言,见范善还夹着一卷布条。扬头问道:“你拿的那是什么?”
“是地图!”说话之间,范善走到我面前,将地图平铺在地,那是白苗全境的地图。
也不管我有没有发问,他先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他手指着地图上高川郡与上清、高阳二郡的交界处,说道:“大王,这里是锦阳城,位于三郡之间,进可攻,退可守,属咽喉要害之地,大王可在锦阳布防,与敌军交战,西境军在高川郡游袭,专攻敌军后勤,两相呼应,可扰敌军心,使敌军自乱阵脚。”
范善是目前为止第一个向我进谏完整作战策略的人。我面无表情的听着他的分析。心里也在琢磨他的策略到底可不可行。
沉思片刻,我问身旁的韦刑道:“韦刑,你认为如何?”
韦刑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提出自己的顾虑。他说道:“我有到过锦阳城,那里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无险可守,城池不大,属弹丸小城,城墙也不高,城外连护城河都没有,敌军攻来,以我军的兵力和锦阳的城防,怕是难以抵御啊!”
我点点头,转目看向范善,听他如何解释。
“韦相说的没错,锦阳确实是小城,不易防守。”范善指着地图说道:“但锦阳可位于三座大城之间,北为松丘,东为宁定,西为太丰,此三城距离锦阳都不远,如同是一只口袋,把锦阳围在当中。我军若是实在坚守不住。完全可以弃城,分向松丘、宁定、太丰这三城撤退,把锦阳让给敌军。到时敌军无论先攻松丘、宁定、太丰任意一城,另外两城便可出兵反攻锦阳,或把敌军夹于其中,或使敌军疲于奔命,如此作战,方可把我军地利的优势发挥到极至!”
我闻言,精神为之抖擞,伏下身来,仔细看着地图。正如范善所说,锦阳东、西、北三面皆有城池,形成个半包围圈将它夹于当中,我不知道这四座城当时是如何修建的,但其独特的布局确实适合做防守之用。
其实,锦阳原来并非城池,而是个镇子,但所处的位置刚好在松丘、宁定、太丰之间,又处三郡交界处,许多商队、游人都要路过锦阳,在这里歇息打尖,所以锦阳镇十分热闹,人口不断增加,镇区也不断扩建。后来其所属郡的郡首好大喜功,为增加本郡的城池数量,便向当时的朝廷申请把锦阳镇升为锦阳城,当时的朝廷也未多做盘查,糊里糊涂的就批准了。由此,锦阳镇变成了锦阳城,不过规模确与其他的城池比起来确实小了一些。
韦刑说锦阳是弹丸小城。城墙矮,又无护城河也属实情。
我仔细研究了一番范善的意见,最终还是决定采纳。并非是我认为范善的策略有多高明,而是现在我根本想不出其他的应敌之策。不过我也没有食言,把范善的参事一职提升为从事。
从事的职阶要比参事高出一截,仅次于军师,可以直接向大王进言,也有资格参与大型的军事会议。
按照范善的进谏,我将西境军留在高川郡,并令其避开敌军的锋芒,躲于丛林之中,专司偷袭敌军的后勤。
我能把以左双为首的西境军留在高川郡。表现出对左双以及西境军莫大的信任,这让左双为之激动不已,也彻底下定了誓死追随我的决心。接下来的战役中,西境军在高川郡可是极大牵制了川戎联军,成了他们的心腹之患,这也大大减轻了我的压力。
我先后派出乐湖军和西境军。麾下只剩下王城军和新军,兵力也锐减到二十万。不过这二十万人还是有隐患的,新军的战斗力就是个令我头痛的大问题。
我在高川郡没有多做停留,一路向东北方向行进,直奔锦阳而去。
五天后,白苗军抵达锦阳。
到了锦阳。我的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锦阳其实不小,但问题是它的城郭很小,方圆只有数里,在城墙的外面,则是密密匝匝的民房和街道,若是把这些民房都算上。那么锦阳的面积至少得扩大一两倍。
很显然,锦阳当初的规划有问题,把城郭建的太小了,随着人口的增加,原本的城区装不下那么多人,无处可住的平民们只能在城墙的外围建造房屋。
白苗军到锦阳之后无法先布防。而是得先清空城墙内外的平民们。不然等到交战的时候,刀枪无眼,不知要误杀多少平民呢!
我又令牟让和云筝二人分别给松丘、宁定、太丰三城的城主传书,令其组织兵力和人力,做好防御,川戎联军的主力随时有都可能攻过来。三城的城主接到我的命令,哪里敢耽搁,又纷纷向郡里和县里传书,请求郡兵和县兵立刻增援,同时他们自己也把城内的士卒集结起来,加强城防,储积粮草。
白苗军才到锦阳一天,锦阳的全城平民就快跑清光了,最后只剩下一些甘愿留下来做苦力的壮丁。锦阳城的城主倒是没有跑,也不敢跑,组织起城内为数不多的士卒以及壮丁们配合白苗军布防。
我在城墙上视察己方的布防情况,看着城内城外那一座座人去楼空的民宅,我心生感叹,在本土作战,无论仗打的顺利还不是不顺利,最后吃亏受苦的还是本族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