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虎贲军的探报所说,平原军确实撤退了,而且撤退的极为仓促,大批的物资都留在营内,全军上下轻装上阵,只带武器和口粮,由后营快速出营,向北方做急行军。
虎贲军有探子,白苗也同样有探子,虎贲主力出营不久,平原军那边也得到了消息。郑适连考虑都没考虑,当机立断,下令改变行军方向,往东北方的山岭中撤退。
对于平原军行军方向的改变,虎贲军没有生出任何的疑心,反而认为那是平原军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南延更是哈哈大笑,说道:“白苗军这是自己往死路里钻啊!”
在金石城的东北方,那是绝青山,这片山岭,寸草不生,满山的怪石,倒不是天生如此,而是绝青山孕育丰富的金矿,在青丘人长年的开采之下,山上的草木早已毁损殆尽,现在变成光秃秃的秃山,因此也才有了绝青山这样的名字。
那里是条死路,进入山岭后,再无路可走,现在白苗军慌不择路的往那儿跑,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
南延传令全军,全速追敌,施加压力,把白苗军先逼进绝青山再说。
这时候,他麾下的谋士们不少人都大皱眉头,其中有一名叫童冠的谋士对南延说道:“南帅,绝青山一带遍布碎石,人走都费劲,我骑兵进入,岂不是要陷入绝地?”
南延冷笑一声,反问道:“怎么?白苗军能去得,我军反而去不得了?不错,绝青山确实不适合骑兵作战,但同样也不适合步兵作战,地形对双方都不利,你又怕什么?”
“这……”见南延面露不悦之色,童冠吓得一缩脖,再不敢多言。
其实,南延的话表面上听起来像是很有道理,地势对双方都不利,似乎公平又合理,但问题是,本来骑兵对步兵是具有巨大优势的,而在地势不利的情况下,双方同站在一个起跑线上,那对原本占优的一方无疑就是大损。可现在正处于兴头上的南延偏偏忽略了这一点。
另一边,虎贲军前去追杀白苗军的事也传到了金石城。当公孙耀听闻此事之后,第一反应就是遭了!南延很可能中了平原军的诡计。
白苗族一向好战,长年有战事,连年的争战把白苗军早已培养的骁勇过人,而做为其中的佼佼者平原军,怎么可能因为你烧了一座粮库就草率撤军呢?以白苗军的个性,就算真断粮了,也会做最后的拼死一搏,绝不会选择不战而退,平原军更不可能做出这么丢脸的事。
他只是略做沉吟,立刻派人给南延去传话,提醒他万万不可轻率追敌,误中敌军的圈套,而他自己则召集金石城的全部守军,前去接应虎贲军。
金石城的守军有十五万人之多,又分别驻守于一城两营地,想集结到一处也需要很长的时间,不过公孙耀派出的部下却在虎贲军临进绝青山之前赶到,并顺利见到了南延,将公孙耀的警告原原本本转告给南延。
南延听后,不以为然,认为公孙耀是谨慎过头了,白苗军哪来的那些诡诈?如果真有那么厉害,当初又怎会被自己偷营成功,几乎烧毁大半的营盘?他反问道:“公孙将军现在在干什么?”
那部下急忙回道:“公孙将军正在点兵,欲率主力来接应南帅!”
南延听后想了片刻,仰面哈哈大笑,难怪公孙耀派人来让自己不要追杀白苗军,原来是他想分一勺羹,取一份功劳,他哪是担心自己中计,怕自己把消灭平原军的功劳都占了才是真的!
这狡猾、奸诈的匹夫!南延心中冷笑,他和颜悦色的对那名部下说道:“你回去转告公孙将军,让他趁早带兵赶过来,或许还能收收白苗军的尸体!”说完话,他嗤笑一声,挥挥手,示意全军继续追敌。
见南延根本不听劝告,那名部下暗暗叹了口气,可也没办法,只能返回金石城向公孙耀去复命。
绝青山,山如其名,寸草不生,草木皆无,尤其现在又是暗夜,向四周看,山峰黑乎乎的,怪石林立,格外阴森。
虎贲军进入绝青山不久便走不了了,地上的碎石太多,战马走着走着就会莫名其妙地摔倒在地,只这一会工夫,跌倒的战马已有数十匹之多,挫断脖子的青丘士卒也有数人。
没有办法,虎贲将士只能下马,牵着战马的缰绳向前缓行。
当他们走到绝青山深处的时候,渐渐的已能看到白苗军的阵尾,眼看就要追上敌军,虎贲将士全都兴奋起来,同时也加快步伐。
正在这时,前面的平原军突然不走了,全军列阵,同时齐齐转身,后军变前军,摆出迎战的架势。紧接着,白苗军的队伍向左右一分,从当中走出数名战将,为首的一位不是旁人,正是平原军统帅——郑适。在郑适左右的分别是另外两位白苗族名将,沈奇和沈三。
“在下郑适,请南帅出来说话!”郑适的嗓门本就挺大,现在在空旷的山谷之中,回音久久不散。
虎贲军当中的南延听得清楚,呦!郑适要和自己说话,这可挺难得。他刚要向外走,周围的虎贲将领和谋士们纷纷阻拦,提醒道:“南帅小心有诈!”
“呵呵!没事,平原军已成瓮中之鳖,量他们也耍不出什么花招。”说着话,他分开众人,走到队伍前列,站定之后,他拢目向对面望了望,由于双方距离太远,又是黑夜,虽有火把,但也只能隐约看到人影,至于对方的长相,根本看不真切。
“本帅南延,不知郑帅找本帅有何话要说?难道自知已无生路,要向本帅投降?”南延成竹在胸又底气十足地大声问道。
“哈哈!”对面的郑适笑了,说道:“南帅,要劝降的是在下啊!看在当初你我有一面之缘,又合力战过川戎联军的份上,在下奉劝南帅一句,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在下也定会为南帅向大王求情,请大王收下南帅……”
还没等郑适把话说完,南延已气得七窍生烟,大喝道:“郑适,你已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今日,绝青山便是你的葬身之所!”说着话,他回头下令道:“全军进攻!杀光白苗贼,一个不留!”
南延说得轻松,但虎贲将士无不大皱眉头,这里已是绝青山深处,地上的碎石更多更密,人走的时候都得小心翼翼,马走上去就更困难了,何况还要奔跑起来向前冲锋。
见自己下完命令,身后的将士皆像木头桩子似的站起原地动也不动,南延胸中的怒火更盛,大声质问道:“怎么?你们没有听到本帅的将令吗?”
“南帅,此地不利骑兵冲锋……”
“不利冲锋?就算踩着尸体,铺也给我铺出一条路来!上!胆敢违令、畏缩不前者一律律法处置!”南延这时候像是失去理智似的,眼睛都因充血而变得通红。
虎贲众将见状,再不敢多言,只能硬着头皮执行他的命令。虎贲军首先出战的是第四营队。
在黑夜之中,又是在遍布碎石的地方,骑兵的冲锋和自寻死路差不多,无数的青丘骑兵正大喊大叫着向前冲杀,胯下的战马莫名其妙地扑倒在地,马上的骑士们也纷纷率滚下来,可他们连爬起身的机会都没有,几乎立刻就被后面的骑兵踩踏过去,不用白苗军出手,单单是虎贲军摔死摔伤、自相践踏的伤亡就已不计其数。
虎贲军的第四营队是冲一路,死一路,所过之地,留下满地的残尸和血肉,最后还真像南延说的那样,硬是铺出一条血路。
当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快要接近白苗军的时候,更可怕的恶梦开始了。
随着白苗军当中将领们的喊喝,人们纷纷举起弓箭,对准迎面而来的虎贲军展开齐射。
骑兵的厉害之处在于它的速度,即便碰到敌军的箭阵,也能凭借奇快无比的速度以最小损失冲到敌军近前,可是现在虎贲军根本跑不起来,满地的碎石最大限度地克制住骑兵的冲锋,而缓慢前进的骑兵在大规模的箭阵面前,则变成一各个活动的箭靶子。
此时在白苗军的箭射之下,虎贲军第四营队的将士成群成片的中箭倒地,山内光线昏暗,双方的主力大军都看不清楚第四营队的具体情况,即便平原军也是摸着黑的盲射,不过通过战场中央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可以判断出来,第四营队也已伤亡惨重。
南延眉头大皱,侧头喝道:“第五营队顶上去,接应第四营队。”
“是!南帅!”第五营队的营队长急忙应了一声,率领部下冲出本阵,向前推进。
等第五营队快要接近白苗箭阵的射程时,其营队长急忙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因为在前方他根本没看到第四营队的影子,别说人,就连马匹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白苗军那边并无打斗,说明第四营队还未能冲到敌军近前,可战场中央又没有第四营队,难道整整上万骑凭空消失了不成?
他搞不清楚具体情况,派出一支小队,向前去打探。
这支小队没有骑马,毛着腰向前潜行。他们向前走出不远,浓烈的血腥味迎面飘来,众人脸色同是一变,相互看看,壮着胆子继续前行。
又向前走出一段距离,为首的那名青丘士卒脚下突然一软,一头抢倒地上,怕引来白苗的箭射,他咬紧牙关硬是没叫出声,正要从地上爬起,突然感觉身下软绵绵的,低头仔细一看,脸色顿时大变,原来他压在一具青丘士卒的尸体上。
他缓缓抬头,眯缝着眼睛环视周围的地面,好嘛,地上横七竖八全是尸体,人尸混着马尸,马尸夹杂着人尸,叠叠罗罗,也分不清楚个数,许多尸体好像刺猬似的,身上插满箭羽。
他吓得激灵灵打个冷战,连连往后爬,退出没两步,和后面跟上来的同伴撞到一起,这时候,其他人也看清楚了场上的情况,人们的表情又是惊骇又是呆滞,身子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
整整一个营队,整整上万骑,竟然在顷刻之下全军覆没,毁于一旦,这太不可思议,太骇人听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