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宁这一觉睡了好几天,再次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全身赤.裸地浸泡在浴桶里。
陌生的侍女还在将一桶桶墨绿色的药汁倒进浴桶中,而她搭在桶边的双臂,被银针扎地如同刺猬一般。
穆长宁微微一怔,试着动了动手指,浑身酸软,再试着运转灵力,好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了经脉,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体内灵力的充盈,更甚至,修为到达了筑基四层!
在进入醉花阴之前,她才突破筑基三层,这么快又到了筑基中期?
回想起自己从那朵吞噬血莲中吸收的能量,会有此结果倒也没什么太大意外,而且当时她确实是有突破壁障的感觉,只是涌入的能量太过庞大驳杂,她转化不及,以至于自己险些被灵力撑得爆体而亡!
如今再看看自己,细嫩的皮肤宛若新生,哪有一点重伤的痕迹?通过内视,发现经脉被拓宽了一圈,只是脆薄得很,还有些许裂纹,丹田虽大了少许,但也存在相同的情况。
强行提升修为,后果像她这样,已经算轻的了。
侍女发现她醒了,不由惊喜了一下,“珍婆婆说穆姑娘今日会醒,果不其然呢!”
珍婆婆是谁?
穆长宁转了转头打量这个房间,似乎是她之前住的蓬莱阁,“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侍女垂下头恭谨道:“婢子名桔梗,是来照顾穆姑娘的,穆姑娘从醉花阴秘境中出来,受了重伤,是十三少将您带回来的……当时你们二人浑身是血,可吓坏了不少人。”
穆长宁愣了好一会儿,“浑身是血?付文轩?”
她讶然,第一反应却是,他怎么会受伤?她看到他的时候,他分明完好无损!
桔梗点点头道:“秘境出了变故,十三少是被灵气风暴所伤,死撑着将您带回来后便倒了,如今还在休养。”
灵气风暴?
付文轩发现她的时候,那些风暴明明已经停了!
想到昏迷前那人说的话,她想她大概是明白了。以付文轩的心智,他那一身伤,十有八九是他自己弄的。
为什么……他这么做,还能得到什么好处?
是为掩人耳目?还是要让所有人看到,他付十三少如何高义,哪怕这般田地了,也没有弃同伴于不顾?
那么精于算计的人,穆长宁想想都觉得有种万千滋味在心头之感。
真是……他明明可以一直隐瞒,干嘛要把什么都和盘托出!一直维持从前的形象不好吗?
她一点都没兴趣知道他在想什么做什么!
桔梗见她皱眉沉默,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次秘境动荡,不少人都受伤了,也有人陨落,那位与穆姑娘同行的孟公子,未曾从秘境中出来……”
孟扶桑?他竟没从秘境中出来吗?
事后发生了什么穆长宁不清楚,不过,她知道,第二灵魂的孟扶桑,才不会那么容易死在秘境里。
穆长宁合上眼,淡淡“嗯”了声。
这浴桶中混合的药液十分温和,光是闻着气味她就知道有不少珍贵灵药,经过提炼之后,药性一点点渗透进体内,滋养润化着五脏六腑、血肉经脉,让人昏昏欲睡。
她试图联系望穿,然而空间对外封闭,望穿也与她断了联系,甚至她连空间都进不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迷迷糊糊感到似乎有一人走进来,将她身上的银针拔了,从水里捞出来扔到床上,再翻来覆去地刷油……刷油!
穆长宁一脸愕然,对视上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妪,老妪有金丹初期,面容刻板而严肃,拿了把刷子在她身上来来回回地涂抹一种油状物,而她发现自己四肢居然还被锁住了!
穆长宁强忍着不适,“前,前辈,您这是做什么?”
老妪目不斜视,一脸淡然地将她翻了个身,“涂油,烤了。”
“……”
说烤了也差不多吧,等老妪给她刷完油,就把她扔到一个高温的房间,很像在蒸桑拿,而那些涂在身上的油,一点点慢慢渗进了皮肤,化作丝丝暖流,流遍全身,那股酸软无力的不适感便随之减轻了许多,而皮肤表面也沁出了一层黑色的杂质油污。
这层油脂,不仅能温养血肉,还能清除杂质?
付家底蕴深厚,何况这里还是凤凰谷,自然会有许多闻所未闻的秘方,她没听过没见过的多了去了!
老妪便是那桔梗口中的珍婆婆,据说是付家最好的医修,本来已经避世隐居许多年不问俗世了,这回算是专为了穆长宁重新出山的,这就有些让人受宠若惊了。
穆长宁当面道谢,珍婆婆却淡淡瞥她一眼,道:“若不是景宸交代,老身何至于来管你?”
景宸?
穆长宁满脸疑惑,珍婆婆轻哼一声甩手便走人,她只能折中去问桔梗:“景宸……或者说,付景宸是谁?”
桔梗愣了好一会儿,惊慌不已,“穆姑娘,那是六长老啊!”
穆长宁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怪异,张了张嘴不可思议道:“六长老?”
六长老就是付景宸?
那个一见面就差点掐断她一只手的六长老?
“怎么会……”她原以为那人该是百般看她不顺眼的,怎么这种时候还特意找了珍婆婆来为她修复身体?
桔梗失笑道:“六长老素来对人不假辞色,若是旁人自然不会劳长老如此费心,可穆姑娘是讷言真君的弟子啊,相传六长老和讷言真君交情颇深,穆姑娘来付家作客,长老必得保证穆姑娘完好无损地回去啊!”
这大概是所有人的想法,可穆长宁总觉得不大对劲。
若说六长老和师父相识没错,但他们之间的交情真有传闻中说的那么好?
真的是因为师父的原因,他才会对自己多加照顾?
穆长宁莫名想到了那块紫魄。
付文轩说,紫魄是醉花阴的产物,绝不会传外姓,只有结丹以上的修士才会有,珍贵无比,若非如此,付文轩也不至于为了得到那块紫魄,花费诸多的心思在上面了。
而蒲氏又说,珠花是父亲给她的。
父亲若是付家人,会是哪一个?
六长老这种反常,是不是说明什么?
穆长宁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专心调理身子,这期间,除了珍婆婆与桔梗,她再没见其他多余的面孔。
六长老如是,付文轩也如是。
珍婆婆的医术很好,在她身上也用了不少好东西,如此将养了两月,那些脆弱的经脉已经能够承受住短时间内的灵力运转,然而要恢复如初,还是时间问题。而那些因为强行提升的修为虚浮涣散、后继无力,更需要靠几年的时间去慢慢稳固根基。
这一日,穆长宁运行了两个小周天后,走出了院门。
她在付家逗留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可如今这身体状况,要想回去也不容易,空间对外封闭,望穿至今也没有给她半点音信……
霹雳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红玉也怏怏地趴在地上打不起精神。
后来的事,她从霹雳口中得知了个大概,孟扶桑……不,应该说是孟扶摇。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真觉得有点荒谬。
苍桐派统共有九位元婴修士,除却七座主峰的峰主,加上掌门云和真君,剩下的那一个,便是擎山太上老祖的关门弟子,扶摇真君。
苍桐派首座老祖有两个弟子,首席大弟子正是苏讷言,还有一位,却极少在人前露面,穆长宁也只是听过他的称号。
她或许还应该称呼他,小师叔。
她拜师多年,与师父师兄皆都相熟,却没有机会拜见师祖和这位小师叔,只听说师祖常年闭关,小师叔亦然,她哪里知道,扶摇真君其实一直都在她身边呢?又哪知,小师叔其实就是她一直在追寻的神石碎片?
更不可思议的是,扶摇真君,居然还是一只化形妖兽!
“霹雳,你是不是一早便知道了?”穆长宁想起孟扶桑跟她同行的时候,霹雳似乎很怕他,每每有孟扶桑在的地方,霹雳都只待在储物袋里不肯出来,即便在外面,脾气也是出奇得好,丝毫不敢反抗。
霹雳猛地摇脑袋,“主人,我只是感受到他身上有让我畏惧的气息,那是从灵魂深处而来的本能反应,我不敢造次,但我事先也并不知晓……”
是了,连望穿都没察觉他其实是一只化形妖兽,霹雳又怎会知道?
神龙本就是万兽之主,他身上有神龙血脉,自能使万妖本能地敬畏臣服,孟扶桑当时在无垠秘境将大黑收服,其实也是靠的这个吧?
亏她还一直以为,这一切,只是因为孟扶桑是一个优秀的御兽师。
“叽叽。”红玉蹭过来细声地叫唤。
孟扶摇离开得匆忙,连红玉也没来得及带走,它直到现在,还一度沉浸在自家主人不要它的情绪里。
穆长宁挠了挠它的脑袋,道:“等我回去,把你还给你的主人。”
只是那时再相见,早已物是人非了。
“你要回去?”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穆长宁浑身一震,回头就见六长老付景宸一脸阴沉地盯着她看。
“六长老?”她慌忙起身。对方元婴大圆满,敛息的功夫完全可以让自己察觉不到,只是这样神出鬼没,确实是个惊吓。
付景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穆长宁又是一惊,以为他又要旧态复萌卸了她的手腕,却发现有一股醇厚绵长的灵力缓缓流入体内,又徐徐流出。
付景宸收了手,道:“你的身体状态,不适合远行。”
这一点她也清楚,讪讪道:“是,等我恢复地差不多了,会来辞行。”
他沉默一阵,越过她坐到石凳上,开口道:“又没人赶你走。”语气竟是难得的温和。
“……”
穆长宁突然不知道怎么接,尤其在心里某个念头愈演愈烈的情况下,更加手足无措。
她悄悄看向付景宸,他只留了个侧脸,刀削斧刻般的轮廓英朗刚硬。她没仔细看过付景宸究竟长什么样,以前是没必要,现在多了点别的心思,却又小心翼翼起来了。
这难道是所谓的,近乡情更怯?
穆长宁自嘲一笑,不过都是自己的猜测罢了……
两人相对无言,穆长宁默了默方才开口:“前辈,多谢前辈请珍婆婆为晚辈疗伤。”
“不用谢我,你应该庆幸,你是你师父的徒弟。”付景宸抬了抬眼皮,淡淡瞥她一眼,“你是在醉花阴受的伤,无论出于哪方面,付家都有责任保证你的完好。”
“……”所以,只是因为是师父的徒弟吗?
穆长宁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好像还真没这个魄力直接冲上去问“你是不是我爹?”,临到头也只吐出一句话:“还是应该感谢前辈的。”
付景宸微微皱眉,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真要谢我?”
“……是。”
他挑眉想了想,道:“听小十三说,你酒酿的不错。”
“……尚可。”
“那就来鹤林酿酒吧。”付景宸一锤定音。
“……”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穆长宁最终还是去了鹤林,鹤林外设的阵法很玄奥,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没人带路根本进不去。穆长宁站在阵碑前看了半晌,还在推演这阵法的排布及走向,付景宸见状问道:“你懂阵法?”
她点点头:“略通。”
“这一点倒是比你师父好。”他勾唇冷笑了下,“那就是个阵法白痴,怎么教都教不会。”
或许,也不是教不会,只是不想学会。
“……”你这么当着人家徒弟的面骂师父,真的好吗?
穆长宁觉得有必要捍卫自己师尊的尊严,清咳几声道:“术业有专攻,师父更精于丹药一道。”
付景宸看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转身就走。
“……”她说错什么话了吗?
她亦步亦趋跟上了付景宸。
鹤林虽叫鹤林,却没见一只仙鹤,反倒是各种怪石嶙峋,姿态各异。这些石头,都可能是阵法的一环,随意妄动,很可能招致祸端。
付景宸就住在一排小竹屋里,他进了一个房间拿出一堆玉简,哗啦啦地全扔给她,“这些都是我这些年的阵法心得,你先拿去看……当然了,不是白给的。”他挥手打开一个地窖,道:“酒酿好了就放这里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