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之处是一面石墙,墙面上是一条鸣蛇的半身浮雕,鸣蛇的那一双竖瞳正凌厉幽深地注视着前方,更隐隐透着些许红光。
若是按照穆长宁手中那张地图的记载来讲,那么整座地宫的最中心便是在这面石墙之后,而与宫无忧之间那点已经可以忽略不计的联系,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还带着些许若有似无的牵扯。
望穿快步上前,心跳随着一起一落砰砰作响。
与方才走过来的通道一样,这面石墙之上同样有着生灵之息,若是没有出错,便是这条鸣蛇浮雕。
他的隐身术能与自然融为一体,即便无殇魔尊亲自出马,也未必能够顷刻找准他的位置,此时的鸣蛇自是不曾感知到他的存在。
只是若如先前一般通过璃兽穿透石墙入口,那么便势必会惊动到它。
机会只有一次……
望穿的手掌缓缓伸出置于石墙前。
宫无忧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又在寒冰玉上化作丝丝白气,整个人的周围都被白雾缭绕,若是忽略她惨白的脸色,或许真会以为这是哪路下凡尘的仙子。
此刻的宫无忧气若游丝,整个人近乎麻木地平躺在寒冰玉床上。
她的四肢被锁住,丹田被封印,蛊虫反噬之时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她的意识时刻都保持着清醒,却也更让她意识到自己身上正发生着什么。
别人被反噬之时是什么滋味,宫无忧并不清楚,她在此之前也不曾领教过。自小长在雪岭部落,她看过太多被蛊虫啃噬的蛊女,置身事外,习以为常。可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事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疼,是真疼啊……疼得都快疯了,她甚至希望随便哪来个人,直接给她一个痛快,也不要像现在这样,钝刀割肉,一刀一刀地折磨。
可无论是魔尊还是巫婆婆,都不会同意的。
只有最新鲜的,才是蛊皇最好的食物。
他们必须要她活着,十分清醒地活着!
心口处的衣服正在耸动,一条白白嫩嫩泛着淡淡金色的蚕蛊缓缓爬了出来。若是穆长宁在场,必会清楚这是宫无忧的本命虫蛊碧血金蚕,可是比起她曾经见过的,如今的碧血金蚕,体型足足大了一倍。
像是喝多了酒的醉汉一样,碧血金蚕扭着胖乎乎的身体,左摇右摆缓慢地爬行蠕动,身子歪了歪便一个栽倒,稳稳地落在巫婆婆手中。
巫婆婆捧着碧血金蚕走向魔尊,无殇魔尊这才将蛊皇与碧血金蚕放至一处,碧血金蚕的身形是蛊皇的好几倍,一到蛊皇身边,它便乖巧地匍匐在地,任由蛊皇吐出一根细丝,将自己和蛊皇一起结成了一个大茧。
大茧内部隔绝了一切神识探查,其中发生着什么不得而知,宫无忧只是淡淡望了眼,无力地勾了勾唇角讥讽而笑。
蛊皇只有一个,也是历代魔尊所持有,蛊虫的培养从来都是互相吞噬,蛊皇更不例外,宫无忧不清楚这只蛊皇是经历过多少次蛊斗之后才蜕变蛊皇的,但却是后来才知道,碧血金蚕原来是蛊皇的子蛊。
修士的等阶越高,孕育子嗣便会越困难,对于蛊虫而言同样如此。
蛊皇的子蛊稀少,碧血金蚕更是其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这样的子蛊,若不是被当作下一代蛊皇培养,便是留作蛊皇化蝶之时所用。
而碧血金蚕很显然是后者。
从它进阶蛊王之日起,宫无忧便用心头血滋养,令其成为自己的本命虫蛊,与自己息息相关,她精心培养细心呵护,也是在自己百岁诞前不久,碧血金蚕彻底进入成熟期。
这样的碧血金蚕,在蛊王之中可以拔得头筹,可也是这个时候,蛊皇出现的化蝶的迹象。
蛊皇化蝶需要大量的能量支撑,眼下就没有比碧血金蚕更合适的了,又或者说,碧血金蚕从出生之日起,便是被冠以如此使命的,它终将成为蛊皇化蝶时的养料。
可光光用碧血金蚕献祭,也还是不够的。
还需要搭上寄体的一颗心。
碧血金蚕虽然认主,却也抵不过骨子里刻下的本能,无论是身为蛊皇的等阶压制,又或者是身为母蛊的调令差遣,都让碧血金蚕无法抗拒。
无殇魔尊将她困在无殇宫的地宫之内,让碧血金蚕一口一口啃噬她的心脉,再一一反哺给蛊皇。
这个过程前前后后持续了许久,宫无忧除却坐以待毙,毫无选择。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本命蛊将她的心脉一口一口咬下,又一口一口反哺给蛊皇,到如今,已经是最后一次反哺,待到蛊皇将碧血金蚕也一并吞下,便会进入沉眠,等待破茧成蝶。
而她的胸腔,现在也已经是空荡荡的了。
“我不明白。”宫无忧有气无力道。
凡人没了心很快便会死,修士也不例外,区别只在于时间长短,宫无忧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长时间,但有些事,她想弄个清楚,至少不做个冤死鬼。
或许是大局已定,无殇魔尊心情大好,挥挥手撤掉那些绑住她手脚的束缚,淡淡道:“想问什么。”
“如果你一开始就想要子蛊献祭,那为何还要对外宣称我是你的妹妹,是天魔宫的少宫主。”
这一点宫无忧始终想不通,她虽心中清楚无殇魔尊不可能是她兄长,可自小到大这么多年,也确实是因为他的缘故,受益良多。
无殇魔尊轻轻挑眉,摇头失笑:“魔宫的传承从来不是靠血缘,而是看资质,而这个资质,则是与蛊皇的契合度,与蛊皇越是契合,对寄体的好处也就越大。”
“子蛊有许多条,真正长成的,也只有一个碧血金蚕,而你是最适合它的人。”
无殇魔尊看了眼一旁笼罩在淡淡金光之中的大茧,轻叹道:“你与碧血金蚕百分百契合,本来你确实应该是下一任继承人的,可谁让……”
“谁让蛊皇忽然有了化蝶之象呢?”
宫无忧替他将剩下的话说话,表情似嘲似笑。
是精心培养下一任继承人,还是有机会自己更上一层楼?
两个选择摆在眼前,答案已然不言而喻。
她到底还是比不过一条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