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府内,王识之正由几名美婢伺候着喝茶看书。望着前来投贴之人那张看似谦恭,实则傲慢的脸孔。不觉有些想笑。
这淳于溢倒是有几分急智,可他难道不知他王十三向来是个不按常理出牌之人。他从不在意规矩和礼教,又怎会去在意旁人的看法。就算是投贴,他不想让那些偷油吃的老鼠进他的蔺府,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他刚要挥手让这人滚出去,却斜眼看见了那人手里拖着的一个漂亮的礼盒。只是可惜,礼盒很精致,里面的东西却不十分好看。偌大的盒子打开,中间却只有一棵小指头粗细,且品相极差的人参。这要是放在贫寒人家,或许当真是样好东西,可惜,以如今这两个人的身份,送这样的礼,那可就是明晃晃的折辱了。
王识之忽然便改了主意,自唇边漾起了一抹温暖的笑意:“既然是兰王府大公子驾临寒舍,蔺自当倒履相迎,击缶而歌。”
说完,王识之甚至起身对着那人点了点扇子头。
这已经是很高的待遇了。扇子代主人向来人行礼,说明对对方的尊重。这随从很意外。却也更加的颐指气使起来。点了点头,只拱了拱手,便大步向着门外走去。
王识之冲着那随从的背影冷冷一笑。便如此这般吩咐了下去。
门外,淳于溢得了随从的回报,立马得意了起来。李元自是急忙在一旁附和起来:“大公子果然英明,如此大张旗鼓拜访蔺府,果然让他投鼠忌器,不敢敷衍了。大公子请!”
“嗯,你们就留在这儿吧。”淳于溢撇了撇嘴角,下了马,只带了李元和十个穿着与其他护卫截然不同的男子大摇大摆进了蔺府之中。
这里不愧是六大世家的嫡子府邸。到处是奇景,处处是巧思。如今正是春天,各处不但充斥着美丽芬芳的花圃,更加有亭台假山,水榭长廊之类的美景。
淳于溢边走边在心底泛起了些酸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怎么说也是皇家的嫡子了,可如今还得与父王一起挤住在兰王府里。
虽说兰王府的规模也不小,建筑也不可谓不精美,但到底是一大家子勾心斗角住在一处,哪里有王十三这种独居一府,想什么就能做什么的舒爽和快活。
正想着,众人便听到一声巨大的缶击之声。紧接着,众多慷慨激昂的古老吟唱便在众人的耳边回响起来。
这是一种悠远的,古老的曲调,带着一种苍远寂寥的神秘和苍凉。由众多男子齐声吟唱,那种天高地阔的浩荡和压抑甬长的悲凉便就这么忽然之间展开在众人的面前。
这是一曲来自先民的古老民谣,带着对神秘自然的敬畏,对供奉神明的图腾崇拜,对莫测未来的虔诚祈福。让人不由便生出了敬服之心。而这种古老的旋律虽质朴却是最能直击人的心灵。
走得近了,众人的面前竟出现了一幕非常壮观的场面。起码三十个黑衣甲士,每人皆做击缶而歌的动作,旁边竟有数十美婢鼓瑟弄箫,凄凄婉婉地伴奏着。
这一片花园空地竟被这浩大的人群占得满满当当的。场面不可谓不隆重,主人不可谓不重视。即便说是迎接国宾,这规格也是尽够得了。
淳于溢没想到这个王十三是当真搞出了这么一个击缶而歌的场面。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谁说这王十三淡泊名利,冷清风流,还不是一个趋炎附势之流。”淳于溢撇了撇嘴角,得意地挑了挑眉头。
李元站在一边也是心头剧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宏大壮观的场面。心里不禁感慨,这些有钱人还真是会玩。
可是不一会儿,他们便感觉到有些诡异和奇怪的感觉了。
隔着这壮观的场面,那白衣男子此时正背着双手闲闲站在门廊之下。看到对面的淳于溢等人也只是勾起了唇角微微笑了笑。之后……
他竟然当着这如此众多人的面,脱了自己的鞋子,高高地扬了扬,接着,反着穿起来,之后便径自大咧咧坐在了身后一众美婢准备的软榻之上。
那软榻被刻意放在了高阶之上。众人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那男人此刻的邪肆轻蔑与嚣张挑衅的表情。他再也没有正眼瞧过对面的众人,甚至好似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样一群人的存在。
王识之此刻正享受着众多美婢的殷勤服侍,那些衣着轻薄的年轻女子环侍其侧,有喂茶和瓜果的,有揉肩捶腿的,甚至还有娇语**的,那白衣男子一反之前清冷高远的气质,竟然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亵玩起一个女子的雪峰,那偶尔响起的****真是让荒淫无耻惯了的淳于溢都有了自愧不如的感觉……
淳于溢的眼睛几乎已经要瞪出了眼眶之外了。他此刻只觉得一股火在他的胸口熊熊燃烧着。将他的理智也几乎要烧灼一空了。
他们一众人被隔在众多的击缶鼓瑟之人以外,却只能这么站着,看着,嫉妒着,痛恨着……
“王蔺小儿安敢如此欺我……”
淳于溢的脸已经被气得铁青,一只手已经将腰间的宝剑拔出了一半。鼻子如怒牛般呼哧哧冒着粗气。
李元却在瞬间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禁便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急急忙忙按住了淳于溢的手,又喊人拉住了暴怒的淳于溢,急急忙忙道:“大公子息怒!切莫中了这奸人的诡计。如今我们是投贴于蔺府拜见,院外咱们的人还围在此处。本就有些仗势欺人的味道。只是这院中的击缶鼓瑟之声如此响亮,恐怕这半条街都听得是清清楚楚的。若是在此时,他府中之人掉一根头发,那咱们的处境……大公子三思,三思啊——!”
实际上,李元拉住淳于溢的瞬间,他已经想明白了事情前前后后众多的关窍,只是心中一股怒火难平,让他的胸口堵涨得难受。
他慢慢收回了握着剑柄的手,恶狠狠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黄口小儿,以为这样就能阻得了我了吗?”
淳于溢即便再鲁莽少谋,也知道做事要谨慎万全。要顾及到方方面面,更何况他面对着的是实力强劲的王家十三郎。
他敢如此大张旗鼓的上门挑衅,怎么可能一点儿准备也没有。他将大手摸进了自己的袖中。看着那王识之的笑脸,突然便从袖中摸出了一只灰白毛色的动物幼崽。
王识之正在安然享受,余光看到淳于溢手中出现的东西,不觉心中一凛。手不由得摸上了软榻下方的一粒凸起的物事。不动声色按了下去。
淳于溢冷冷扫视着对面那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异状的男子,撇了撇嘴角,将那灰白色的动物交到了旁边一个穿暗青色袍服的男子手中,如此这般耳语了一番。那男子冷着脸点了点头,毫不犹豫便带了几个人转身而去。
王识之眼角余光看了看那几个走远的身影。不觉对最前面那穿着暗青色衣服的人多看了几眼。那人太阳穴凸起,气息沉凝,脚步沉稳,行动间连衣角也没飘动一下,一看就是内功深厚,武学精湛之人。能够跟在淳于府大公子身边的人……应该就是来自洪都的剑师了。
世人都说,淳于兰鎏的那一次逼宫能够那么快控制皇城京都,靠得就是来自洪都吴氏花巨资豢养的一只剑师队。传说这些剑师长于深山,靠着吴氏的一个制药师辛辛苦苦打磨炮制,不知经历了多少代才得了这么一支据说是世间最强的战力,却不知这淳于兰鎏与吴氏一族达成了什么协议,竟然令得他们肯舍了这些剑师来助兰王夺得大宝。且不说那后面的交易是如何龌龊,糟心,且看这剑师的功力却当真是他们这些世家所比不得的。
王识之冷眼瞄了瞄那得意洋洋的淳于溢,不动声色扬了扬手中的折扇。
这个淳于溢倒是下得好本钱,就看他手中的动物幼崽,王识之可是识得非常清楚的。那是来自于大雪山之巅的一种稀奇之物。名为“雪山飞鼠”。大雪山常年冰雪覆盖,这种雪山飞鼠却能在一片银装素裹的冰封世界活得有滋有味,全凭了它那超乎寻常的灵敏嗅觉。
就因为其敏锐的嗅觉,便有人花了重金求了此物去上山下海的寻宝,也因此,这物又被称其为是“寻宝鼠”。
但飞鼠的身形小,灵敏又聪明,又生活在常人根本无法到达的大雪山之巅,所以求来十分不易。世间难觅其踪,显得越发得珍贵。连王识之也只是见过它的图形画影,未曾见过真的。想不到却在这里见到了一只。
想到此物的神奇,王识之那一向平静淡然的脸也不觉略过一抹忧色……
却说那剑师带着几个人抱着那飞鼠,没有丝毫迟疑,便直接来到了那一晚那个黑衣男子被关的柴房。
柴房里的一切都像那天晚上的一样。只是那其中曾经在木柴之上滴落的血渍和衣服刮蹭遗留的痕迹却是丝毫也没有看到。一切显得很自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就是那柴堆上的浮土都是正常的挑不出一丝的毛病。
抱着飞鼠的剑师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只是将那飞鼠放到了那柴堆之上。
飞鼠小小的身体十分轻盈,在柴堆上上下下跑了一会儿。突然定定站住了,左右晃了晃小脑袋,突然一窜就窜到了柴房的窗口,直接一蹦上了房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