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兰来到街上,果然看到了不少与别处不同的吃食玩物。
季轻尘在谢府果然不是一般的受欢迎。谢府不单是将一处装修精美的大宅供他享用,还给他配备了无数婢仆杂役。
此刻,洛水兰出门,不说前呼后拥,却也是香车护卫,婢女随行,一路好不风光。
此地建筑较之洛水兰见过的帝都一带的高大威赫而言,显得有些低矮。却也不失特色,竹木搭建的房屋居多,而砖瓦建成的大屋却全部集中在谢府的周围。在这城市中显得泾渭分明,高下立见。
洛水兰不耐烦在豪屋大宅间行车,直接令驭夫将马车赶至了热闹的正街之上。
果然,此处才是这区鄂的真实面目。贵族庶民交杂其间。酒楼瓦肆,巨贾小贩,各有所属,各安一隅,有条不紊,不分彼此。
洛水兰来了兴致,弃车而行,倒是苦了一旁跟随的仆从护卫。
这女主子一看就不是养在深闺的贵门闺秀,竟让他们往那庶民扎堆的小摊贩门前钻,竟让他们去捡些不上台面的吃食来给她食用,还完全不顾形象,一路撩开了车帘,大咧咧看着那些脏乱之处,没有一点儿顾忌不说,还直接将那些贱物捏在手上吃了。
就是这般粗俗怎会是那贵人放在心上之人?看惯了富贵的婢女早早便在眼中写满了鄙夷和不屑。直恨不得甩了这丢人的主子,自己回了府去。
洛水兰哪管得了那些下人的心思。要她想,这些人像是尾巴一样一直跟着她,让她极其不惯,恨不得离了这些人自己逛个痛快。
不过行了一半路,便有个婢女又在一旁骂人。洛水兰听了不忿,直接叫这些人回去了。
两方的人都巴不得离了彼此,在确认洛水兰是真心不肯让他们留下,一堆随从忙不迭便转回了头去。
洛水兰终是得了自由,恨不得一头扎进那些吃食摊去。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这些摊主似乎对谢家之人都有一种敬畏。之前她拿到的那些吃食虽也算是不错,但却绝不是这地方的精髓。
她哪里晓得,那些仆从专捡人少的地方买些吃食来凑数,那人多处是绝对不屑去的。洛水兰又怎会尝到真正的美食。
洛水兰自得了自由,便如鱼得水,专找人多的地方去挤。不一会儿便吃得眼神晶亮,唇色红艳,两颊生辉,直看得旁边之人不时侧目,她却丝毫未觉。
此地似乎人人喜辣,街上的吃食无不辛辣。走了一路,洛水兰的舌头几乎被这种新鲜的味道刺激到没有知觉。可是却让她直觉得酣畅淋漓,欲罢不能。
随着关注她的人越来越多,便不时有人冲着她恭敬行礼,轻言问候,还有的摊主干脆请她吃喝,不收分文。开始她也觉得不错,可越到后来,便觉得有些无趣了。
可此刻时间尚早,洛水兰也不想回家。便向着旁边的一个巷道掠了进去。
这里人倒是不多。洛水兰只顾着离了人群,自是不管出处,只顾着向前走去。
前方突然有隐隐约约争吵的声音响起。洛水兰正在无聊。闻声便眼睛发亮寻了过去。
却见一男一女正在街角处拉拉扯扯。洛水兰觉得有趣,便躲在一边偷看。
那女子和这男子显然身份悬殊,女人的穿着是绫罗绸缎,虽然洗得有些陈旧了,可质料看起来却绝非那男子可比。
那男人一身的粗布长衫,虽说洗得发白,倒也看着清爽整洁。两人这般拉拉扯扯,应该已经闹腾了许久了。乃至这边的街坊都见惯不怪,竟没有一人出来劝阻的。
而看他二人如今的情形,竟然是女人在哭哭啼啼缠着那男子,这种情形倒是有些稀奇了,让洛水兰瞬间来了兴致。
可听来听去,却让洛水兰有些意兴阑珊。无非是闺阁贵女被落魄书生勾引,上手之后又想要无情抛弃的故事。
洛水兰对这种事情兴致缺缺,便想要转身离去。
可就在此时,那女子却像是在身后长了眼睛。冲着洛水兰就喊叫起来:“女郎救我。求你!!”
洛水兰左右看了看,发觉那女人是当真在冲着自己求救,不觉有些好奇起来。
“你是何人?为何向我求救?”
那女人看来绝望至极,一副肝肠寸断模样,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可能和自己从前一样同为贵女的姑子,便像是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一般:
“同是女郎,求您帮我说句话吧。这男人始乱终弃,我一个贵族家女郎,抛却了荣华富贵,甘愿陪他屈居寒门,他现在却为了一个卖豆腐的寒门女要弃我而去。女郎你说,他这样做,可是禽兽所为?”
洛水兰眨了眨眼睛,仔仔细细看了看那黑着脸一副尴尬模样的书生,转回头对那女子道:“他长得俊美绝伦,有绝世之姿?”
那女郎红着眼,转了头去看那男人。
这男子粗眉大眼,眉目倒也算得清秀大方,但离着绝世之姿却是差得太远了。而且身材还很瘦弱,皮肤也显得很是粗糙,实在是离着洛水兰的描述差得太远了,女人虽是不愿,也只能是懵懵懂懂地摇了摇头。
“那这男人才华出众,学贯古今,堪为国之栋梁?”洛水兰又歪着头问道。
“那倒没有。不过,他还是有些才华……”女人自己先红着脸说了起来,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哦,这样啊,那他家有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洛水兰几乎有些不耐烦起来。
“他……?不曾。”女人此刻一直拉着男人衣袖紧紧不放的手却是轻轻松了下来。
这个时候,那男人的表情已经有些难看起来。他恶狠狠望着洛水兰,几乎想要一口将这女子咬死。声音恶狠狠道:“你是谁家恶妇,竟来管我夫妻之事?”
“哦?原来你们是夫妻啊?”
洛水兰恍然大悟惊叫了起来,随即好像是觉得不妥,急忙捂住了嘴。又有些疑惑地望向了那女子:
“你……”
洛水兰的眼中慢慢现出了一抹失望的神色:“这样的一个男人,一无才二无貌,又无钱财傍身,简直就是一无是处,就是这样,你还与他成了亲。那便是没什么要求和底限的了。那他现在在外面沾花惹草,又有什么关系?”
说完,洛水兰便啧啧两声,撇了撇嘴,大步向来路走去。
那女人似乎被说得愣了,一直呆呆望着洛水兰离去的方向,动也不动一下。
那男人却有些慌了手脚,急忙来拉那女人的手。
女人像是傻了一般,突然抬了眼,那眼神中竟然焕发了一种别样的神采。她甩掉了那男人的手,腰背挺得笔直,彷佛突然之间找回了当日自己曾经尊贵的身份。她轻轻掸了掸身上蹭到的浮灰,扯了扯身上衣裙的褶皱,也不再理会那旁边明显表情有些慌乱的男人,转身进了身后那间普通的砖房……
一个黑衣人自旁边的大树上掠了下来,轻飘飘落在了地上,向着洛水兰离去的方向看了看,便沿着这条街边向着远处跑去。
临街的一间酒楼,三楼之上,一间装帧精美的房间,窗口立着一抹如松如竹般的身影。旁边,那黑衣人正一五一十将所见所闻如实报来:
“主公,那吵架的男子,家中有一恶娘,他们使计勾搭了那段府的庶女,骗了那女人失了身,只能嫁了那书生。开始倒还如意。可最近,那恶婆子却染上了赌瘾,近来更是赌输了钱,那恶婆子便想出了这一计。骗那女人说,她郎君看上了卖豆腐的曾家娘子,实是为了骗那娘子拿出嫁妆来给那恶婆子还了赌账。这一番,却被姑娘几句话说动了心思,奴才来时,已经看见那娘子在写信回家,要让他父亲主持她的和离之事。”
窗边的人手指轻轻一抬。那黑衣人便如来时一样没于街巷之中,再不见踪影。
“你干嘛一直关注她?依我所见,她就是一个没脑子的呆货。”
旁边,一身红衣的季轻尘正歪在塌前吃酒。不时捏一捏那倒酒婢女的小手,嘻嘻笑着。
立于窗前的男子动也未动,待转回身来,却让季轻尘眉头蹙了起来:“怎的现在竟如此严重了。这还未到月半,怎的已经开始了?”
戴着银色面具之人走到塌几之后坐下。季轻尘已经遣退了下人。将那人手腕捏在了手中。
过得片刻,季轻尘便低低咒骂了一句什么,急急忙忙脱了那男子的上衣,露出了他一身细白如玉的肌肤。可不知为何,那男人的身上却是泛起了片片粉红色的印记,竟隐隐有了继续转红的迹象。
季轻尘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套银针,出手如电般扎入了男人那精壮的上身。
男人鼻中闷哼一声,却是未有丝毫动摇。片刻之后,待季轻尘拔了针,那人才深深呼出了一口长气。
“你这毒中了也有些时日了。为何近来却越发发作得频繁了。你真的不可以再用那宝贝了,那东西虽然当时见效,可无异于饮鸠止渴,只会让你的病情越发严重。也罢,反正你当真发作我也做不了什么,不如我替你跑一趟京都罢。”季轻尘自言自语了一会儿,便收了针。看那男人也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拦着自己的意思。他不觉有些后悔自己之前说的话。
“那个……”季轻尘张了张嘴,只得任命的闭了嘴巴。
那男人慢条斯理整理了衣着,慵懒地坐了下来,端起了酒水,彷佛压根就没听到对方说的话,丝毫也看不出方才的狼狈,竟是立即便恢复了那一身得华贵雍容。
季轻尘只得轻轻摇了摇头,嘴里嘀咕着:“全是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