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眼睛瞪得巨大,一缕细风从下巴穿透头顶,死了。
“他娘的。”江淮目光阴冷,踉跄着站起身,拔出那柄小刀的尖处,压了压伤口的血,低声道,“跟我斗。”
“别动。”
后腰一凉,不知何时又来了一人,举剑抵着她。
江淮眉间猛蹙,停了两秒,脚尖一转,抵着剑刃迅速转身,衣衫划破的同时,闪电般的抬手钳住了那人下巴!
是和方才那个黑衣人一伙的。
那人一愣,盯着下巴处那只净白如玉的手,皱眉道:“断骨大法?”
江淮挑眉,冷笑道:“算你识相。”
那人似是不肯相信:“你是六道阁的人?”
“六道阁,五步蛇。”江淮不介意把自己的代号告诉个将死之人。
那人闻言浑身一凛,中原所有的宗门皆有自己的杀手,也就是宗内精挑细选的弟子,专用来执行‘收人钱财,替人寻仇’的任务。
以六道阁为例,五步蛇便是其中有名的杀手之一。
据说请她动手,万无一失的同时,酬金也是其余杀手的三倍。
竟不想,这个五年都未出任务的毒蛇,今日被自己碰上了。
“可惜我今日未随身携带六道阁的阎王帖,就委屈你了,死个糊涂。”江淮手指刚要发力,又他娘的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一柄剑,横在她脖颈边,只消轻轻一动,便能划破肌肤,触及动脉。
“放开他。”
身后执剑那人冷冷道。
剑刃寒冷,浊气抵着肌肤,江淮暗骂了声娘,看来这是个有预谋的陷阱。
“我若是不放呢?”
那剑又凑得近了些,抵着她的皮肉:“那……你就给他陪葬吧。”
“用你他娘的威胁我!”江淮闷喝一声,抓着对面那人的衣领猛地往身前一拉,那人大呼一声,余音还未落,横在脖颈边的长剑便顺利的刺进了他的眼睛!
此为借剑杀人!
身后那人一愣,不想同伴竟然死在了自己剑下!
江淮头一歪,还在举着的手腕‘嗖’的射出一根钢针,将他也一并射死!
当身后的人直勾躺地,江淮才缓缓的转过身来,她小心的摸了摸脖颈上的伤口,警惕的举目环视,确定不会再有危险后,才蹲下来检查这三个死人的手指。
她想确定方才那一箭是否是这三人射出的,可检查了半天,这三人的食指和中指上皆没有常年射箭磨出的老茧。
江淮思量片刻,心头猛地涌上一股后怕!
看来,今日有两伙人想要杀她!
除去旭王,眼下最想杀他的人……是皇帝!
她砸了一下那死人的胸口,虽是泄愤,却不小心触到了一个扁硬物,像是……木牌之类的。
江淮神情微紧,心头有些悬,她小心掀开那人的衣领,竟从里面摸索出一枚阎王帖来!
在看清那上面写的字迹后,她瞳仁聚缩,只觉得气血上涌,抿唇,隐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从牙关处传出来。
“盲儿!”
江淮回头,瞧见宁容左从远处飞快地向她跑来。
江淮缓缓地直起身子。
“你没事吧?”瞥见她的伤口,宁容左眼底暗沉,微有些喘。
江淮盯着他的眼睛,心头没来由的漫上一层冷寒,压声质问道:“你方才去哪儿了?”
宁容左打量了一眼死在地上的那三人,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轻轻道:“你没事就好。”
“你去哪儿了!”
江淮登时拔高了声音,厉声喝道!
宁容左手掌一颤,似有隐忍,淡淡解释道:“我方才看到有人闪过去,就追了……”
“你说谎!”
江淮猛地推了他一把,目光恶狠!
“大人!殿下!”
远处,一行甲胄齐全的官兵匆促寻来,为首的头领甚是担心的说道:“可算找到您了。”
江淮只死盯着宁容左,话却是对那头领说的:“找到赵殇的坟没有!”
头领点头:“已经找到了。”
江淮颔首:“很好。”
说着,一步一步的往出走,于萧瑟的冷风中骤然喊道:“给我掘坟!鞭尸!”
头领心头一骇,脸色煞白!
宁容左眉头微皱,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听她的,推了就好。”
头领一愣,忙不迭的点头。
宁容左看着江淮倔强的背影,犹豫片刻,疾步跟了上去。
江淮的情绪一改素日的沉着冷静,颇有些激动,脚底几乎生了风,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宁容左眼底一凛,凌步追了上去,抄手拽住她的袖子,喊道:“盲儿!”
江淮回身猛地打开他的手,目光红润,声音有些干涩:“别叫我!”
宁容左面色凝重,没了来时的轻松:“你……怎么了?”
江淮手腕一甩,将那枚阎王帖扔在他脚下,力气之大,直接半截入土!
她抬头,一字一句的质问道:“你要杀我!”
宁容左目光微动,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没有,你听我……”
“你要杀我!”江淮再次厉声喝道,她指着那阎王帖,语气沉闷,“鸿蒙斋是你手下的宗门!那三个黑衣人是你派来的!”
“不是!”宁容左说着,目光中一闪隐忍,片刻,又为难的改了口,道,“是。”
这一声‘是’像是柄刀子扎进胸口,江淮疼得喘不过气,看着面前的人,身虽隔咫尺,心却远如天涯。
她停了停,才道:“我早该知道,皇上派你来不是帮我,而是……杀我。”
宁容左咬牙,索性道:“是,父皇让我借鬼神之说……杀了你。”
江淮捂了捂腰间的伤口,稠腻的鲜血从指缝中流出,宁容左眼底一惊,几乎就要扑过去,却在触及到她的眼神时又克制住了脚步。
江淮望着他,目光极度复杂,事情迅如洪水急流,翻天覆地,电光生死间,她不知道该去恨谁。
是笑里藏刀,阴阳两面暗中显的皇帝?
可这是意料之中。
还是,出尔反尔,自食其言的宁容左?
可这……也是情理之为。
毕竟他们之间还有四年前的恩怨未判。
嘴唇颤了两下,她问道:“然后……你就真让他们动手了?”
“我没有。”宁容左扳住她的肩膀,语气认真道,“我从来没想要杀你。”
江淮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知道面前的人是个骗子,那日山盟海誓的情话全都是放屁,她差一点儿……就被骗了。
她推开他,抹了下微有湿润的眼角,摆好架势,凛冽道:“既然他们三个失手了,那就你来吧。”
宁容左双眉紧皱,他接过江淮抓来的手,直接将她揽在怀里,安慰道:“我不会杀你。”
江淮有伤在身,不敢硬挣脱,唯有声音冷得拒人千里:“别惺惺作态了。”
宁容左咬了咬牙,道:“是,我是答应了父皇,可那不过是想要敷衍他而已,我方才看到有人从树林里窜过去,以为他们三个准备私自动手,想都没想就追了过去,我想阻止他们,可谁知道是那射箭之人,我杀了他,又拼命的往回赶,等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把他们都……”
江淮摇着头推开他,目光芒刺横生:“没有你的指令,他们不会私自动手!你说谎!你就是想脱清干系!用我的命……赌一把是不是!”
宁容左浑身一怔,面色霎时间冷凝下来。
说中了!
江淮心口冷得不行,侧过头,戏谑道:“杀我是一件肥的流油的美差,皇上没交给旭王,也没交给成王,却交给了你,你知道这是皇上想要提拔你,机会难得,你自然不肯放弃,所以,你先是跑远了,让他们三个来杀我,若我真死了,皇上的目的就达成了,若我没死,你就拿出方才那一套来敷衍我,我说的没错吧。”
宁容左望着她,终于妥协,语气微凉:“是,可刚下了令,我就后悔了,但我素知你的身手,所以并不担心。”
江淮冷笑,眉尖一蹙:“这是你杀我的最后机会。”
宁容左摇头,目光中暗藏着愧疚:“我放弃。”
江淮点头,发丝微乱,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我给了你机会,你选择放弃,宁容左,从此以后,你再也别想杀我。”
说着,拖着倦怠的身子一步一步的往出走。
宁容左目送着她的背影,眼中墨色晕开,蓦地扬声道:“那日联盟时我说的话,是真的!”
江淮站住脚步,却没回头,声音带着浓浓的无奈百转千回:“你以为我还会信吗?呵……怪不得花君叫你狐狸,你真是太狡猾了,想必骆宛竹此刻安然无恙,那婆子和孕妇也是假的,什么鬼神中邪全是胡说八道,今日的一切都是你和皇上设的局,就是为了杀我。”
“这是父皇的局。”他的声音忽近忽远。
“谁的局都不重要,宁容左,今日之事,就当是我的报应,四年前的恩怨,咱们彻底两清。”
江淮拢了拢残破的衣衫,目视远处,寒风一吹,一滴清泪流至下颚。
宁容左,即便四年前我那么诬陷你,却也从来没想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