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着耳边湿润而沉重的呼吸,江淮暗觉不妙,用力的推着他:“快起来。”
这人怎么如此贪心,睡了她的床,还要睡她的人吗!
宁容左只是抵着她的额头,明亮的视线望进她眸子的深处:“我偏不。”
说着,俯身又要去啄她红彤彤的嘴。
江淮一瞬侧过脸去,她仰躺着,腹部的伤口绷得很紧,隐约要胀开,不肯硬撑:“你快起来。”
她说着,心尖已有微微的冰雪在凝结。
难道他忘了?
这可是他手下的杰作!
宁容左笑容如清风,都到这了,他怎会放弃,于是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江淮眼中一惊,反手就要去掐他的脖子,却被宁容左一点腰间,麻意似一把强横的锁链,骤然袭上双臂,拴住了她的动作。
江淮忘了他还有这一招,伸出的手颤了颤,抓了抓,就是够不到他。
宁容左吻了吻她的掌心,轻轻的呼着气,道:“你要是原谅我,我就放你一马。”
“我原谅你了。”江淮忙不迭的说道。
宁容左挑眉,被她这毫不犹豫的态度弄得有些微愠,依旧不肯起身,手上游走,口上轻佻:“空口无凭,你得用行动来表示你原谅我了。”
江淮皱眉,丹田发紧,一股气直接冲开了穴道,再次伸手向他抓去!
宁容左目光一凛,没想到她的功夫如此之高,侧头躲过,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用力的掰过头顶。
江淮面色僵硬,却又因为这个姿势太过不轨而浮上一抹绯红,被他贪婪的视线如此轻浮,简直羞愧难当!
她再要挣扎,却觉得腹间一凉,接着一丝极疼,像是阵风,瞬间刮过全身。
伤口崩开了!
宁容左犹自不知,手指灵活的往她轻薄的衣衫里探,却在即将触碰到那起伏的微山之时,蹭过一抹湿热。
他疑惑的抽出手,借着月光轻捻指尖,竟是殷红的血!
眼底一深,宁容左望着目光冰冷的江淮,小心的掀起她的衣角,只见那细腻的肌肤上,一道两寸长的刀口正微微张着,结痂处被撕开,鲜血汩汩流出,有些可怖。
但他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她右侧腰那一片夺目的刺青!
*
大汤开朝四百年,百家文化齐争鸣。
一是女子读书,百年来一直不温不火,直到徐丹青两年前在女官殿试中一鸣惊人,才走向兴盛。
二是女官制度,自成文太后设立后,此制度始终跌宕在风口浪尖,早年前的一场祸乱险些将其送葬,江淮的出现,才使其起死回生。
三是婚嫁自由,因着世家多为政治联姻,所以经年来,还处于过渡时期,且呈上升趋势。
最后,也是最受争议的一个,便是刺青。
此文化最先发起于民间,先帝最宠爱的董贤妃划伤手臂,为遮伤疤刺了一朵玫瑰,先帝甚喜,宫中其余人见势,争相效仿,才流行起来。
绵延如今,盛行于大汤,甚至还流传着四个字,叫‘十人九刺’,且女子居多。
江淮的这个,是一枝盛开的五瓣寒梅,纹理细腻,栩栩如生,从后腰绕过来,粉色偏红,一直蜿蜒至小巧的肚脐上。
此刻染了血,花样更加逼真,仿佛雪堆里的残枝,随着她肌肤的起伏,透着一股妖异的美。
宁容左的手有些僵直,他小心的扶起江淮,伸手要去捂她的伤口,却被她强硬的挡住。
江淮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的起身走到书案前,拉开下面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卷干净的纱布来。
她不再顾忌屋中的那人,直接半挽起衣角,露出伤口,擦了擦血迹,将伤药撒上,用纱布缠好。
老乌木的药很灵,但却异常的疼。
粉末撒上后,就好像自己会找伤口,然后毫无顾忌的钻进去,江淮脸色惨白,汗珠滚落。
她到底是怎么了,无时不刻在受伤。
宁容左眼中复杂,说是愧疚却又不像,他走过去,声音响在寂静的夜里:“对不起,我忘了,你有伤在身。”
江淮倦怠的低着头,捂了捂纱布,细长的手指故意挡住那漫出的血红,道:“无妨,你先回去吧,我想歇息一下。”
“盲儿。”宁容左目光微沉,“我……”
“快走!”江淮说着,已然挣开了他,那一刻,月色残漏,洒下的冷光似有千斤沉,她周身气凝,撑不住,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宁容左心绪烦乱,只是最后扔了一句:“江昭仪……”
江淮的心头顿时上了把锁,不等他说完就执起一个杯子,狠命的摔在地上!
那粉碎的声音极为刺耳,一下子便撕裂了两人最后的温存。
北堂闻声赶来时,只见窗子大开,凛冽的北风灌进屋内,一下一下的重击着虚弱的江淮,她面色发白,唇瓣却有些红肿,目光望向她时,静如黑夜,却无星点。
她试探性的说道:“大人?”
江淮摇摇头,转过身去,盯着那木窗一角刮着的布条,仿佛还带了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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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这边一步一个坎,江昭良那边倒是顺风顺水,几日前经崔玥之手,发现已有不到两月的身孕,皇帝大喜过望,经太后颔首,封其为贤妃,还特地重修了灼华宫。
主子获封,天葵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出入行事,旁人都一口一个姑姑唤着,惹得海莲眼热。
灼华宫里。
“大汤钦昌:昭仪江氏,淑慎勤勉,粹纯温良,谨奉百花神君垂怜,册尔为贤妃,望其修德自持,教善六宫,钦此。”
秦戚合了册封玉诏,欢喜的交给江昭良,道:“恭贺贤妃娘娘,熬了这么多年,终于位列四妃了。”
江昭良轻轻一笑,她自腿伤养好后,性情再不似从前那般和顺,一眼千里,盛满了傲意,今日册封,她穿着贵妃仪制的赤金席地襦裙,头上珠翠琳琅,鲜红的指甲像染了血一般扣在地上。
若说从前她是紫罗兰,如今更像是迎季的芍药。
她接过玉诏,面色平淡,并无太多欣喜:“臣妾多谢皇上。”说着,由天葵扶着起身。
秦戚满脸堆笑,又取出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印绶,金澄澄的,底端用小篆刻着三个字:贤妃印。
这是四妃才有的印章。
宫中沉沉浮浮近十年,这枚印绶终于到手了。
江昭良死死地握着它,觉得可悲可笑,这本来就该是她的东西,却因为一件小事而耽误了这么多年,受尽了白眼冷对。
江淮说的不错,想要成为人上人,就要自己去争去斗。
秦戚见她面色有些奇怪,试探性的说道:“娘娘,皇上说您有孕在身,就不必去奉花观行册封礼了。”
江昭良美艳的脸颊淡淡一笑,连连道:“多谢皇上,那就有劳公公了。”说着,从天葵手里接过那一包沉甸甸的银子递给秦戚。
秦戚喜不自胜,忙接过道:“娘娘,午膳之后,皇上要过来,您先备着吧,老奴就先告退了。”
江昭良目送他离开,转过身,又恢复从前淡漠的样子。
江淮从内殿徐徐走了出来,面色甚异,不知是喜是忧,她盼望江昭良扶摇直上,又怕她玩不开那深宫诡谋,被人算计。
江昭良看出她所想,拖着裙摆走过去安慰道:“怎么?我如今位列四妃,你却不高兴了?”
江淮望着她那浓墨重彩的脸颊,突然有些哽咽,她抿了抿嘴唇,道:“欲达高峰,必忍其痛,长姐只要想好了,就行。”
江昭良眼中的风尘逐渐消散,宝石般明耀的眸子终于露出本色,她挥手让天葵等人下去,独自对江淮道:“君幸,你可还记得我晋升修媛之日,你说的那番话?”
尘封的记忆似开闸的洪水,江淮只觉得浑身湿腻,好半天反应过来,踉跄了下身型,才扯出一抹苦笑,道:“记得。”
江昭良浑身的血都沸腾了起来,攥着她的手也越来越紧,眼中似有泪意,期盼道:“可还算数?”
江淮为难的挣脱开她的手,不知如何回答,良久,才叹了口气,如实回道:“长姐,若是他变心了呢?”
“不会!”江昭良斩钉截铁,目光的坚定几乎要迸射出来。
江淮心中绞痛,说不出话来,只是依礼拱了拱手,抬脚便往灼华宫正门走去。
江昭良盯着她的背影,眼中微颤,扬声道:“君幸!”
江淮蓦地停住脚步,却不回头,微风吹过,将那句话兜兜转转送进了江昭良的耳朵。
“长姐放心,我江淮,说到做到。”
江昭良紧攥着的手登时撒开,掌心隐有细汗溢出,她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希冀,片刻,转身回了内殿。
榻上,她轻合双眼,朦胧中,又回忆起当初小产后,江淮为了让自己不要胡闹,所说的那句厉言。
“乖乖听话,做你的江修媛,若真有一日我将这大汤江山归还给长信王一脉,或许,你还有机会和你的司城哥哥,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