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南塘街十分热闹,吆喝叫卖不绝于耳,江淮陪着穆雎闲逛,顺便留心各个鱼摊,果然每条鲤鱼都很瘦小,余下的大鱼不是死了就是伤了,看来好的已经被钱景春收走了。
穆雎生活的西昌是大汤疆外的一个野国,土地较缺,人口稀少,又因远离水源而物产匮乏,所以吃喝穿戴几乎全靠外贸,还好西昌号称矿产之国,一年出土的金子数量骇人,倒也支付的过来。
穆雎很少见到这么兴盛的地方,兴奋的不能自持,左看看,又看看,看得眼花缭乱的。
江淮拉住她,笑道:“怎么这样毛躁?”
穆雎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不由得感叹道:“这可是我第一次来长安,当然兴奋了,平日里骑马绕着山头转圈,竟不知原来外面的天地这么广啊。”
“这条街前后共二十里长,从头至尾有近十户官员府邸,自然繁华。”江淮笑道,“你既然喜欢,就多住些日子,太师府住腻了,就来我的留心居。”
“当然好啊。”穆雎忙不迭的点头,可旋即又摇了摇头,晃得羊角铃铛一个劲儿的响。
江淮一愣,问道:“怎么了?”
穆雎突然叹了口气,清澈的眸子漾出一抹难色。
江淮素知她洒脱恪纯,竟不想这么个人也会叹气,忙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叹起气来了?”
穆雎面色霎时凝重,有些犹豫:“盲儿,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
江淮顿了顿,握住她的手:“那黎泾阳不过是一个酒色之徒,原本配不上你的。”
穆雎咬了咬嘴唇,颇有些局促:“可是我父亲却死活不同意退婚之事。”
江淮也替她可惜,继而道:“这天地间好男儿多得是,长安更是一抓一大把,你这次来就好好物色,不用管那个登徒子。”
听江淮这说,穆雎脸色微微一红,不自然道:“你好像很讨厌他?”
“长安第一膏粱子弟,不务正业,整日花天酒地。”江淮左手执扇,一下一下的打着右手心,“但让我最生气的不是这些,而是歇儿,他自己浪荡也就罢了,却偏偏要拉上我弟弟一起风流。”
穆雎微微一笑:“江歇竟也不学好了?”
“随他吧。”江淮不想多做评论,“反正也指不上他。”
说罢,带着她一同去了对面的万仙楼喝茶。
两人在二楼寻了一个静处,要了一壶上好的庐山云雾,又点了几道精致的小菜,懒懒的道起家常来。
说着说着,江淮注意到穆雎眉间那一抹挥不去的愁意,思量片刻,开口问道:“你这次来长安,不只是为了与黎泾阳的婚事吧?”
穆雎一怔,被说中了心事,闷闷的应了一声。
江淮再次斟了杯茶递给她,眼神含笑,索性直接将话挑明:“可是为了郭凛大哥?”
穆雎执茶的手一颤,耳根微红,面上浮羞,良久才别扭的说道:“是。”
“那他呢?”江淮晃着茶杯。
穆雎摇了摇头,微垂眼眸:“不知道,怕只当我是他一个远房表妹罢了。”
江淮夹了颗虎皮花生放进嘴里,淡淡道:“郭凛大哥和我家大哥一样,都是木头桩子,铁打的心,想让他动感情,实在是不容易啊。”
穆雎握着茶盏,手指不安的交错着,她盯着那碧绿色的茶水,下了决心咬牙道:“盲儿,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江淮愣了愣,望着她那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腹,叹了口气:“这种事情,要我怎么帮啊?”
穆雎也踌躇着,良久小声嘟囔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他,若是不能和他在一起,我就要走了。”
江淮心下一空:“去哪儿?”
“回西昌,接手父亲的草场,再也不回来了。”穆雎认真地说道,“我来时答应过父亲。”
江淮望着她,试探性的问了句:“可有期限?”
穆雎抬眸,神情似笑非笑:“那就要看天意了,若我能想得通,或许下个月就回去了,若我想不通,或许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她此时的语气意味深长,但眼底的决心却不容置否,江淮深知她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强性子,可感情的事又怎是强求就能得来的呢?
江淮略微蹙眉,沉吟半晌,语气颇重:“你要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穆雎望着楼下那流动的人群,目光微深了深:“甜不甜,总得先扭下来再说。”
江淮心中微微诧异,却还是清淡一笑,果然是穆雎,行事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好,我帮你。”
穆雎听她这么说,久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再要开口,却听到楼下掌声雷动,欢呼声四起。
两人都被这惊天的架势吓了一跳,纷纷探出身子向一楼望去。
原是个说书的来了。
穆雎打量着那人,不由得稀奇道:“这个说书的还真年轻。”
江淮点头,比起说书人,他更像是寒门进京求学的秀生,面如璞玉,唇红齿白,正经一笑,十分宜人。
只见他力拍醒木,右手一挥,朗声道:“咱们这回说的是封神演义……”
下面立刻有人发笑:“我说崔小溪,你真是一招鲜吃遍天啊,又讲封神演义!”
崔小溪望着他,扬声笑道:“怎么?说书还有规矩不成?”
那人笑着点头,边鼓掌边道:“好好好,那就随你便。”
崔小溪再次拍响醒木,正式开讲:“商朝末年,纣王无道,荒废朝政,致使天下民不聊生,又题诗糟辱女娲娘娘……”
“崔小溪!你给老娘滚出来!”
这刚刚开篇,第一回还没说完,就听万仙楼外传来一声河东狮吼,听其音,底气深厚,丹田力足,想来也是一位重量级的选手。
果然,那女子阔步飞来时犹如泰山倾倒,轰隆一下,整个人将大门堵得死死的,面色热红,气的是大呼不止,怒意翻覆!
穆雎瞧着,眼珠子都要掉到楼下去了,好家伙!
崔小溪被这一声喝的登时腿软,攀着桌子边倒在地上,是脸色惨白,手脚发抖,汗如雨下。
仿佛耗子见了猫,绵羊见了狼。
周围有人见势出来劝阻,还没开口,那悍妇甩开比盘子还大的巴掌将他拍晕,又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向崔小溪!
只见她左手掀翻一个凳子,右脚踢开一列桌子,残茶剩菜溅的到处都是,就连人,也撞飞了好几个。
呼啸而过,楼里是一片狼藉。
崔小溪早被这场面吓得昏过去,那悍妇连着两巴掌把他打醒,狠命的摇着他瘦弱的身板,几乎两个来回,就要把他晃悠散架了。
那悍妇对着她,眼中怒火在飞速燃烧,口中咒骂道:“好你的王八羔子,竟敢自己跑了!老娘我今天手刃了你!”
穆雎看不过,忙大声喊道:“那妇人!你是崔小溪什么人!凭什么这么打他!”
那悍妇抬头,瞧见穆雎那灵透的面容,顿时怒火再升三丈高,没好气的说道:“我是他婆娘!”
说着,死拽着崔小溪的衣角,将他连打带踢的拖了出去。
那么俊秀的一个男子,竟然娶了这么一个虎婆娘!
楼中的人尽是唏嘘,穆雎更是愣住了,不可思议道:“他的婆娘?”
江淮咂了砸嘴,既然那悍妇都能找到崔小溪这样的夫婿,她挑了挑眉,突然觉得穆雎和郭凛之间,又多了几分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