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容左直接掠过面色沉重的贺子沉,坐在江淮左手边,毫无顾忌的伸出三指便在她的腕上。
江淮一愣,贺子沉一凛。
宁容左煞有介事的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的说道:“脉象有力,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啊。”
江淮不易察觉的翻了个白眼,她是生病了,生是的‘一见到你就浑身不舒服’综合征,目前是无药可医。
宁容左察觉到她的细微动作,又得寸进尺,直接把她整个手都攥住,颇有深意的说道:“不过我就是个半吊子,号也号不准,大人海涵,我再细摸摸。”
江淮哭笑不得,刚要说话,却见一块栗子壳‘嗖’的从眼前飞过,不偏不倚的打在宁容左的手背上,力道之大,直接划出一道隐有血丝的青痕!
江淮猛地回头!
宁容左下意识的缩回手,抬头看着那个闷声不语,依旧认真剥栗子的贺子沉。
这家伙,武功真不错啊。
江淮没想到贺子沉会如此,又见他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连忙回头打圆场,笑嘻嘻道:“殿下见谅,我师兄虽然行为粗鲁,但是人还是很温柔的。”
“你怎么知道?”宁容左眯着眼看她。
江淮在心里把他骂的是狗血淋头,面上讪笑道:“我和师兄青梅竹马,自然了解他。”
殊不知这句话一下子戳到了宁容左的肺管子上,他最恨江淮为贺子沉说话的样子,遂又道:“就算是……啊!”
江淮盯着他,缓缓的抽回手,故作不知的询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腰间被掐,钻心的疼。
宁容左面色轻微发白,忍痛笑道:“不妨事,不妨事。”
这丫头,下手真狠啊。
他揉了揉腰,一边往嘴里塞着栗子,一边不停的嘶声:“好烫好烫。”
江淮头也不抬,把水递给他:“烫就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宁容左挑眉,瞧见那天目釉的茶杯边上还沾了一抹极浅极浅的红印,知道她是拿错了杯子,也不拒绝,直接轻笑着一饮而尽。
贺子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剥栗子的动作微停了停。
这些时日,宁容左是每日午后都要来纠缠一番,碍于他的身份,江淮实在是没办法硬往出撵,就算是强行不开府门,他也会准时准点的出现在院子里。
翻墙,遁地,伪装,为了进府,咱们的明王殿下是无所不用其极。
最开始,江淮还以为他要闹什么幺蛾子,几天下来,他的表现也算是乖巧,她倒也微微放心。
只是贺子沉和他一直不对付。
江淮瞟了一眼左右气氛颇为紧张的两人,拿起一颗剥好的栗子吃了,心中正思忖着如何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江檀却端着一盘烙好葱油饼跑过来了。
江淮微松了口气,嘱咐道:“小心脚下,别摔倒了。”
江檀嘴上答应着,脚下却比猴子撺掇的都快,美滋滋的把葱油饼递到江淮眼前:“小姑吃!”
香气扑鼻而来,江淮瞧着那还冒着热气的油饼,上面的葱花翠绿诱人,甚有食欲,不过她栗子吃的有些撑,便道:“小姑不饿,檀儿自己吃吧,别烫着。”
江檀的兴奋劲儿一下子就没了,回头看着匆忙赶来的江歇,用力的眨了眨眼。
江歇反应过来,又指了指一旁的两人。
江檀领悟,将盘子小心的端到贺子沉眼前,她素日是不太敢和这位‘冰坨子’说话的。
“大师兄,你饿不饿?”
贺子沉中午忙着给家里寄信,午膳吃得匆忙,剥好的栗子又全被那两位‘双手一级残废’给包圆了,正有些饿,便用筷子夹起一张,道:“谢谢檀儿。”
江檀眨了眨大眼睛,又将另一张饼递到宁容左身前,因着某人近日来的特勤,她也不生疏,直接道:“你也吃!”
宁容左抬头,如墨的眸子微微含笑,揉了下她的头发:“哥哥不吃。”
“哥哥?”江淮嫌弃看着他。
宁容左回头,悻悻的说道:“怎么了?你好好看看我这张年轻俊美的脸,被叫成叔叔,像话吗?”
一直被檀儿称作‘小叔’的江歇,站在一旁尴尬的维持微笑。
江淮眼珠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扬脸笑道:“要是檀儿叫你哥哥的话,你就得和她一样,叫我姑姑。”
宁容左不怒反笑,往前靠了靠:“姑姑!姑姑!”
江淮未及反应,那张极俊的脸突然凑了过来,两人之近,连对方的呼吸都夺了去,她耳根微红,忙不迭的推开他:“去去去,吃你的葱油饼去。”
宁容左挑眉一笑,接过盘子,刚咬了一口,登时浑身一紧!
江淮侧目,这人是怎么了?
难不成葱油饼有毒?
她小心翼翼的把脸凑到那被咬了一口的葱油饼前,顿时幸灾乐祸不止,好家伙,这哪里是葱油饼,分明是葱油辣椒饼!
十几根红亮亮的朝天椒正友好的向他们招手!
宁容左抿着嘴唇,一口饼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舌尖极痛,快没知觉,像是整条被剪掉了一样!
他本身肤白,这一辣,连着脖子都红了起来!
“哈哈哈——”
江淮笑的前仰后合,流泪之余又回头瞟了一眼贺子沉,他在大燕长大,那里一年四季皆偏寒,所以常吃辣以此保暖,反应自然没有某人那么激烈。
“师兄,还是你厉害。”她拍了拍贺子沉的肩膀,举着大拇指佩服的说道。
宁容左也不知哪里来的好胜心,就想让江淮像方才那样夸他两句,狠了狠,又闭眼咬了一口。
哎呦我的娘——
鼻子一个劲儿的刮过堂风——
眼泪混合着脑子里进得水一起往外涌——
江檀站在一旁,攥着两只小拳头帮他加油,大声道:“加油!吃完它!我可赌了你赢啊!”
宁容左睁眼,强撑着点了点头。
江淮看了一眼不好意思的江歇,责怪他竟和檀儿一起胡闹,又忙转身对贺子沉说道:“师兄,我和歇儿都压你赢!”
贺子沉倒是面不改色,唯有嘴唇微微发红。
宁容左深吸了口气,辣得舌头都有些打卷:“那你……就等着输吧。”说着,又咬了一大口。
江檀眼中的期盼几乎要蹦出来,绕着他一个劲儿的大喊。
贺子沉本来无意于这种极度无聊又伤害自身的竞争,可在触及到宁容左那寻衅的目光时,他蓦地来了兴致,扬起下巴看着宁容左,又来几口。
宁容左猛地呛了一口,江檀忙帮他拍后背,担忧道:“一口都不能吐,吐了就输了,输了的话,晚膳的酱肘子就没我的份儿了。”
宁容左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她,委屈道:“酱……就一个酱肘子!”
江淮笑的直不起腰,流云的发丝倾泻在耳边,似银河落九,美不胜收。
贺子沉咬了一口。
宁容左咬了一口。
……
贺子沉咬了两口。
宁容左嘶了口气。
……
贺子沉咬了三口。
宁容左灵魂出窍。
……
贺子沉整个吃完。
宁容左冲向后院。
……
“哈哈哈——”
江淮笑到岔气儿,捂着肚子匆促的跟了上去。
老远还能听到她透亮的声音,扬声喊道:“井在这边!”
江檀低着头,小大人儿似得叹了口气,一边埋怨宁容左不中用,一边踱着步子。
江歇赢了比赛,一屁股坐在贺子沉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兴奋道:“好样的,咱们赢了,晚上的酱肘子都是咱们的啦!”说着,拿起早就凉掉了的栗子,美滋滋的吃着。
贺子沉将手中的残茶一滴不剩的饮尽,目光中带着微微的凉,他直视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声音清晰,却被不解风情的北风带着转了好几个圈,才送入耳朵。
“我赢了,也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