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晃悠悠的到了侯府门前,还没停稳,帘子就被人掀开了。从外面探进来一张极好看的脸来,修扬的眉,透亮的眼,气质如月般辉灿。
是慕容清。
江淮往出起身子,好悬和他撞上,皱眉道:“你干什么!”
慕容清往后让了让,顺手扶她下来,先把江歇推进了府里,回头不快道:“我是来接你的,你不是早就告假了吗?怎么才回来!”
江淮闻言思忖,看来皇上和舅舅掐好了她回府的时间,想第一时间把她接走,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黑衣人,耽搁了时间。
抬头,看着慕容清,江淮轻声道:“路上出了点事耽误了,不如你先回去,等明日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自己过去。”
“不行,我可不敢违背父亲的命令。”慕容清横跨一步,拦住她的去路,“母亲自曹央死后,一直弱病缠身,心思不宁,父亲想把身边的孩子都接到府里,宽慰宽慰母亲的心,你就赶紧跟我回去吧。”
江淮知道这只是舅舅的托词,也不戳穿,更何况眼前的人还蒙在鼓里,她便道:“罢了,那我先去同母亲说一声。”
慕容清挑眉,让开身子,让她进府,自己随后。
刚到了西院,慕容葏的婢女——绿真忙拦住她,悄声道:“大人,老夫人说要闭关三日,谁都不能打扰。”
江淮算着天数,也该到了她闭关的日子,拽过绿真低声问道:“那我去舅舅家的事母亲知道了吗?”
绿真轻笑道:“大人早上一上职,御史府就来了消息了,说要接您过去,老夫人说都让您自己做主,您若是想去就去。”
江淮眼珠骨碌一转,又问道:“这是母亲的原话?”
绿真点头:“是,老夫人说,眼下府里没什么要紧的事,若是有事,就叫将军做主,大人自可宽心,若是想去,就去吧。”
江淮揣度着这番话,母亲既没有说‘若是不想去,就不去’,就说明她还是想让自己过去的,聪慧如母亲,必已经帮她铺垫好了一切,索性道:“也好,三表哥都亲自来接我了,这个时候拿大也太不懂规矩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绿真一指留心居的方向:“北堂姐姐一早就收拾好了,只是还有些细碎的物件儿,老夫人说等您回来自己去挑。”
江淮颔首,顺便拽过慕容清一起去留心居:“我侯府男丁少,你既然来了,就帮我搬搬行李吧。”
慕容清被拽的一个趔趄,嫌弃的脱开她的手,利落的扫着衣摆:“轻点,我这可是新衣裳。”
江淮凌眉倒竖,一把将他推进屋子,不屑道:“人不咋的,臭毛病死多!”
慕容清险些摔了个跟头,刚要破口大骂,抬头,却愣住了。
喝!——
这还是人住的屋子吗?
满地灰土,一跺宛若‘仙境’,眼前尽是雾蒙蒙一片!
待硝烟散尽,屋子里空空荡荡,除了大件儿,啥都不剩,唯有一只豁了口的茶杯放在桌子上,滴滴答答的。
诡异的是,旁边还有一壶刚沏好的庐山雨雾,白气袅袅。
两人面对着满屋的狼藉,好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慕容清心头一酸,回头颇有介是的说道:“君幸,是三表哥误会你了,竟不知道,你一直住的是这样的屋子。”
江淮几欲喷出一口老血,她晃了晃摇摇欲坠的床榻柱子,伴着‘咯吱咯吱’的声音,讪笑两下:“呵……这一看就是……北堂……帮我收拾的。”
慕容清打量着四处,挥手避着灰尘:“她是帮你收拾行李,还是帮你拆房啊。”
江淮咽了下口水,北堂可能是……不想让她回来了。
慕容清搬起床板上的两个精致箱子,刚要起身,却见到靠墙的床内缝中夹着个什么东西,他好奇的拾起那条白色的细带,猛地一抽!
江淮抬头,目视着自己的肚兜飞了起来,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噗的喷了出去!
慕容清将那件天青色的肚兜接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眉头一皱,道:“这个抹布实在奇怪,还有带子?”
江淮翻了个白眼,直接将那肚兜夺回来,三下两下塞进箱子里,心里将北堂骂了个狗血淋头!
“还不快走!”她率先捧起一个箱子,脸颊微红,气呼呼的走了出去。
慕容清捧起另一个,轻声发笑,他怎么会不认得那是肚兜,只不过是想给她个台阶下罢了。
他一边笑一边往出走:“你还没说为什么抹布上会有带子呢!”
江淮老远还在骂他:“你个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北堂正在府门口等着,见江淮一脸怒意,以为她是怪罪自己动手粗鲁,连忙道:“大人,我不是有心的。”
江淮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两秒后,又猛的呼了口气,直接将箱子塞给她:“还不快走!”
北堂连连点头,又回望赶上来的慕容清,道:“三少爷同行吗?”
慕容清知道她问的是要不要同坐一辆马车,遂淡淡道:“当然。”说着,命令带来的小厮将两个箱子放进另一辆马车里,自己钻进了江淮的那辆马车。
江淮见他恬不知耻的进来,厌弃的往后仰了仰:“回你自己的马车去!”
慕容清不理她,把帘子一放,敲了敲车板,道:“走吧。”
江淮狠瞪了他一眼,干脆窝在角落,闭上眼睛歇息去了。
慕容清平淡的目光在她清秀的脸上停了许久,才投向别处。
只是这轿子向来是一人独坐,此刻多了一人,慕容清怕挤到她,又怕自己摔出去,便左蹭蹭,右蹭蹭,一刻不消停。
江淮睁开困顿的眸子,声音低沉的问道:“你干什么呢?”
慕容清还在不停的挪着屁股,一边挪一边不悦道:“你这轿子怎么这么小啊?”
江淮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索性又往里靠了靠,慕容清见势,一屁股甩了过去,把腿一横,才算舒服些。
江淮又要闭眼,手边却碰到一个又硬又凉的东西,瞥眼过去,却是目光一亮:“这是……潇湘笛?”
慕容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取下腰间的一柄玉质笛子,递到她面前:“我前些日子新得的,好像是这么个名字吧。”
江淮夺在手中,细细观瞧,那笛子通体玉白,隐约泛着青葱色,笛口处用金边镶了,指肚抚上去时有着微微的涩。
她在手里转了转,不释手的说道:“这潇湘笛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笛子,乃是中原神器之一,和断魂萧齐名的宝物。”
慕容清饶是不在乎这些,听到‘潇湘笛’三字后还是忍不住的呼道:“当真?”说着拿回笛子,连连点头,“怪哉,我都摔了好几次了,别说碎裂,就连痕迹也没留下。”
江淮拿着两仪扇砸了砸手心,可惜的叹道:“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落在你手上。”
慕容清也懒得反驳她,把玩了一会儿,问道:“对了,这潇湘笛既是中原神器,必定也如你的两仪扇一样,有什么特别之处吧。”
江淮用扇柄抵着下巴,狭长的睫毛一翻:“神器中出名的,无非是那些杀伤力大的,像是放逐剑,云琅杵或者天鳞弓之类的,至于我的两仪扇和你的潇湘笛,只有使用者才知道它们的特别之处吧。”
慕容清又在手里摆弄了两番,道:“罢了,反正我知道它摔不坏就对了。”说着,抵在好看的唇边,轻轻一吹。
音如潺涓的溪水,徐徐流入两人的耳朵。
车外赶马的北堂一愣,下意识的回头,停了停,又转过头来。
笛音婉转,甚是悠扬,听着,眼前就好像展开了一幅绝世的美景图绘,曲调挥洒间,升出磅礴山峰,流出拍岸江浪,似真似幻,让人如痴如醉。
竟不知道,慕容清笛子吹得这么好,北堂挑眉,这人还真是不能一棒子打死,全全否定。
想着,她快意扬鞭,骤然提速!
车内的笛音突然停了,几秒后,是慕容清的咳嗽声传了出来,片刻,他咒骂道。
“嘴唇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