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清晨,是个被慕容清蹭饭的清晨。
在御史府,所有人吃饭都是自己叫厨房做,不摆大桌子。
慕容清称两人一起吃省粮省功夫,江淮听了,也懒得反驳。
眼见着最后一块麻婆豆腐被那人夹走,江淮撇嘴,只得扒了剩下的一口饭,又吃了两个煎饺。
酒足饭饱后,慕容清像是饮马一样喝着北堂刚沏好的庐山雨雾茶,暴殄天物的样子让江淮满脸黑线,她道:“吃完了没?吃完了就走吧。”
慕容清不说话,靠在椅背上,猛然想起一事来,说道:“对了,恒王挨骂的事你听说了吗?”
“恒王?”江淮握着茶杯,淡淡道,“他不是经常挨骂吗?”
慕容清直起身板,邪乎道:“只是这次有些不同,他前两天突然跑到太后跟前,声称要娶穆雎为侧妃,被太后狠狠的数落了一顿。”
江淮闻言一愣,面色有些严肃:“这些你是听谁说的?”
慕容清又斟了杯茶,道:“听我大哥说的,他说太后特地吩咐,不许这件事情传出去,免得黎家多心。”
说完,他又蹙眉接了一句:“不过,恒王好像没有罢手的意思。”
江淮想起赛马那日的种种情形,本以为恒王只是贪爱穆雎美貌,戏弄一番就罢了,谁承想竟然认真起来了。
她深知恒王的脾性,死缠烂打是小,不择手段为大,若真的是想要强霸穆雎在侧,想必太后和皇上也是没办法,再加上其母妃韩婕妤因为出身西昌而颇得圣宠,极有得逞的可能。
郭家?
黎家?
这两家虽然势大,但又怎么争得过皇家呢?
“恒王那个妖魔鬼怪,净想吃唐僧肉。”江淮抬眼,眸间微愠。
慕容清抿了抿薄薄的嘴唇,也有些难为:“若是穆雎真的嫁给恒王,不是能给你们旧臣新添一方势力吗?”
新添一方势力?
简直笑话,先不说恒王在皇上面前不得脸,就说他那鲁莽的性子,怕是日后祸端不断,还要别人来擦屁股。
再者说,皇上多疑成性,若是对穆雎嫁来的出发点产生什么误解,那还得了。
江淮抬头,刚想将这一席话托出,可在接触到慕容清那张俊冷的面庞时,又给活生生的咽了回去。
她有些松懈了,慕容清毕竟是舅舅最疼的一个儿子,又总往她身前靠,说不准就是来探听自己的。况且方才的一番话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指不定有什么猫腻在里面,还是隐瞒些好。
慕容清见她突然刹住了口,凌眉一皱。
这丫头还是像以前一样精诡的很,一点差错都不肯出,可在他面前亦是如此,心下便大有不快。
“大人。”北堂从院外进来,道,“穆二小姐来了。”
说曹操穆雎就到了,江淮和慕容清对视一眼,挥了下手:“那就叫她进来啊。”
北堂摇头:“她说有事找您,就在府外等着呢。”
江淮执茶的手一停,从清淡的雾气中转过头来,疑惑道:“有事?”
北堂仔细回忆着,道:“方才和属下搭话的时候,她好像哭了。”
慕容清挑眉:“好端端的哭什么?”
“小女儿家的心思你怎么会懂。”江淮起身,打点好了一切才出了府门。
穆雎的马车就停在那里。
“灵儿?”
江淮开口唤她,可里面并无动静。
掀开轿帘,她钻了进去,穆雎正缩在角落里,衣衫单薄,过了冷风瑟瑟发抖。
听到江淮进来了,她才抬起头,脸色多有憔悴,眼下乌青遍布,隐露红意,看来真是哭过了。
江淮见她如此,算着日子,大抵猜出来是什么事了。
果然,穆雎委屈的靠在她怀里,泪水再一次心酸的漫了出来:“盲儿,凛表哥要送我回西昌。”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却满含哀怨和不舍,江淮听着,倍感心疼,只得轻声安慰着:“怎么回事?”
穆雎抬起头来,卷着袖子抹眼泪,清秀的脸蛋被蹭的红红的,抽噎道:“昨天下午,他突然说要送我和姐姐回去,连行李和马车都备好了,要不是姑妈拦着,我现在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郭凛还真是不可置疑的行动派,看来,他也是听说了恒王的事请,着急把她送回到安全的老家去。
江淮本来还在踌躇,但这件事的确是让人放心不下,思忖间,她也凿定了心意。
穆雎紧张的打量着她的神色,捕捉到那双黑眸子里的异样,有些担忧道:“你不会是也想让我回去吧。”
江淮眼珠骨碌一转,拍着她的手安慰道:“怎么会,我巴不得你多住一段日子呢。”说着,伸出头去对北堂说了些什么。
穆雎狠攥着手指,她心里也在顾虑,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眼下长安的局势她也一清二楚。
只是,感情的事,又怎是理性的来的?
四年的情感积累,到如今,再也不想继续隐瞒。
她死命的咬着嘴唇,回想起昨夜和郭凛惊天动地的大吵,那么激烈的情况下,自己还是没能将心里话全说出来,还是……有些不放心吧。
亦或是,对郭凛没有绝对的信心。
江淮说完,直回身子,揉了揉她的头顶,笑道:“长姐有孕,你陪我去善缘寺给那孩子祈福吧。”
穆雎心里有事,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
江淮看着她,眸中意味颇多。
既然不能直接灭敌,那就只能曲线救国了,郭凛说得对,若是穆雎继续待在长安,百害而无一利。
况且,上次赛马的时候他的态度很明确,和穆雎之间,并无可能。
江淮闷声,心头突然揪的似的疼,一想到穆雎多年的倾慕将要翻覆殆尽,她就万分无奈,只觉得可叹可怜。
听到江淮轻微的叹气声,穆雎抬起头,小心的说道:“盲儿,你会帮我的吧。”
江淮微微一愣,旋即换上一副洋溢的笑脸,道:“当然,我会帮你撬开郭凛那个硬贝壳儿的。”
见她笑得如此灿烂,穆雎反倒担忧起来了。
不知怎么,她总觉得从前大燕的江淮与如今长安的江淮,是两个人。
来到长安之后,江淮的身上好像少了些什么。
仔细一想,才想起来。
是那份独一无二,无法拓印的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