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那股劲风带着她猛地转了一圈,右边那股劲风见状戛然而止。
左边来的是慕容清,右边是百里。
江淮被他背对着抱在怀里,明显感觉到他身子一颤,抵住了那根射来的毒针。
“嗯!——”
皮肉被毒针刺穿,慕容清被那迅速蔓延的疼痛逼得闷哼了一声。
江淮眼仁一缩,忙脱开他的双臂转身接住他。
是夜,慕容清粗喘着气,额间的汗珠如雨下,方才发力过猛,现下有虚脱的趋势。
后背的疼痛驱使他缓缓跪下,却还不忘了身后的女子,手腕一甩,有短匕落入掌心,女子被眼睛的伤口弄得迷迷糊糊,就这样被割破了喉咙。
鲜血汩汩漫流,不过几次呼吸间,便不再挣扎了。
百里未拦。
江淮哪里顾得上女子的死活,也来不及多想慕容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转到他的身后,借着蒙蒙的月光将那根没入肩膀一寸的毒针给拔了出来。
“嘶——”
慕容清咬着牙,痛的不是伤口,而是毒液蔓延的一整片后背。
江淮一把扯开他的衣服,望着那有些青紫的伤口,低低道:“别动。”
慕容清刚要说话,发麻的肩头却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软软的,热热的。
转头,原是江淮在帮他吸毒!
他眼底暗惊,道:“你做什么?”
江淮伸手拍了他一下,继续用嘴帮他把刚刺进伤口处的毒液给往外吸,趁着呼吸的空档,说道:“别乱动,这只是很普通的蛇毒,吸出来就好了。”
慕容清脸上尽是嫌弃:“口水脏死了。”
后脑又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乖乖住了口。
听着身后的江淮不停的‘呸呸呸’,他转过头去,触及到那张清美的脸颊时又僵硬的转了回头。
不一会儿,肩膀麻意稍减,他忍不住,再次转头过去。
冷月泛出的光洒下来,笼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回魂林里,为两人挑染了一层白色的缥缈雾气。
慕容清咽了下口水,江淮侧颜的棱角分明到了极致,精致的宛若这里的不动神明,狭长的睫毛扇挑着,漆黑的眸子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关心,尤其是那贴在肩头的红嫩嘴唇,想着,再次咽了下口水。
胸腔里那颗刚刚稳定下来的心,再次剧烈的跳动起来。
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慕容清忙转过头去,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是傻了吗!
大半夜的不睡觉,偷听父亲和二哥说了几句,不等辨清事情真假,就不管不顾的往这边赶,像疯了一样!
不过还好,来得及时,否则中毒的就是她了。
等一下!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为什么要来救她!
怎么可能?
自己可是一直都很讨厌她这种攻于心计的女子了!
慕容清深吸了口气,觉得脑仁生疼,先不说盲目冲动的事,父亲和二哥要她今夜就死,自己本不应该横插一脚的。
这下好了,七十两金子砸进去,死的却是金丝雀,还是自己弄死的。
在他内心做挣扎的时候,江淮已然把衣服给他拢好披上了,自己费力起身,扶着一旁的树干咳嗽个不停。
慕容清被她咳嗽的声音拽回心神,晃了晃肩头,虽然还是有些僵麻,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痛了。
他起身去看江淮,眼中登时暗惊。
江淮的嘴唇,开始发紫了。
慕容清扶住她虚弱的身子,颇有些紧张:“君幸,你没事吧!”
“我没事。”江淮头有些晕,今夜体力透支,难免被蛇毒趁虚而入,不过肚脐上方的那条蛊虫在帮她化毒,倒也不必担心。
不过慕容清却不知道九筋蛊的事,依旧满头急汗:“我就说不要帮我吸毒,这下好了,我没事了,你中毒了!”
“我没中毒,只是太累了。”江淮声音有些低,脸上的血色也在一分分退去,看样子像是中毒,实则是化毒的迹象。
慕容清担心,又瞟见她手上的伤口,心头猛地揪颤,转身背起她往回魂林外跑去!
路上,江淮强撑着疲惫的意识,道出心中所狐疑的地方。
“你怎么会去那儿?”
慕容清被问的一愣,却反问她:“那你怎么会在……”
“赴旧人之约。”江淮截住他的话。
“旧人?”慕容清不屑道,“我看像是仇人。”
“别岔开话。”江淮眼底的颜色又深了几分,“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慕容清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要他说‘我半夜偷听到我父亲和二哥合谋,雇了金丝雀杀你吗’?
既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选择不回答。
江淮见他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一声也不吱,大抵也将真实情况揣度了三四分。
他既然知道今晚的事,就说明这件事跟他多多少少有些关系,而在一众想要自己死的人中,和慕容清有关系的,除了自己那个看似正人君子,实则衣冠禽兽的舅舅,还能有谁?
她想着,搂着慕容清脖颈的手臂缓缓发力,冷夜风寒,却还是抵不过心寒。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慕容清被她勒的不舒服,道:“别搂太紧,我要喘不过气了。”
江淮微松了松,伏在他的耳边,将要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送入他的耳朵。
“三表……慕容清。”她改了口,严肃道,“别跟我耍花招,我什么都知道。”
慕容清的脚步明显一滞,没有答话,依旧继续往前狂奔。
江淮趴在他的背上,眼中的杀意随着渐合的眼皮一点点消失,最后涤荡在无声的时间里。
这句话,她要说。
若慕容清和舅舅站在一边,那这句话就是警告。
若是没有,这句话也算是提醒,别和她走得太近,容易引火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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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府,书房。
桌上红烛燃得正盛,慕容秋的脸掩在黑暗中,眸子却异常光灼。
“父亲。”
慕容华从房外走了进来:道“刚才后门的小厮来报,说老三带着江淮回来了,看样子,金丝雀是……”
他说着,手横在脖颈前做了一个‘抹杀’的手势。
慕容秋拨弄火苗的手一怔,旋即捻了捻,点头道:“知道了。”
慕容华眉间一皱,藏着浓重的讽刺:“早该料到,老三从小就喜欢那丫头,一听到她有危险,二话不说……”
“知道了。”慕容秋沉厚的声音打断他的话,抬眼,一双眸子满是淡漠。
慕容华咽了下口水,不甘道:“父亲,老三坏了您的好事,要不是他,江淮那死丫头今晚过后,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本来就没想要她死。”慕容秋道,“她还不能死。”
慕容华听着,却一直把话题往慕容清身上引:“父亲,老三这样帮她,咱们要不要把他……先送回西昌。”
慕容秋盯着那摇曳的火柱,影绰的光打在脸上,分不出任何情绪。
慕容华咬了下牙,只好点了下头,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房门合上,最后一缕钻进来的阴风‘呼’的吹灭了那微小的火苗。
“哎——”
黑暗中,有疲倦的叹气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