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掳秀见江淮不肯让步,想直接把件案子结了送到上面去,却还是好声好语的走个过场,道:“御典大人,按照我大汤律法,这柳相庐的所有权的确仍是人家何氏的。”
“谁说的?”
“地契上写的。”
“地契呢?”
“地契……”陈掳秀本来还言之凿凿的,却一下子噎住了。
对了,地契现在在人家江淮手里,就算现在那何氏说上面写的是她的名字,也无证可考啊。
他娘的,这女的果然不好对付。
江淮见势,又对那商行老板说道:“你收地契的时候,看清楚上面写的是谁的名字了吗?”
商行老板眼珠一转,道:“太久了,不记得了。”
“商行没有记录吗?”陈掳秀皱眉问道。
老板道:“都那么久了,现翻怕是来不及了。”
陈掳秀是真气了,挥手道:“那就现在去翻!”
“不必了。”江淮也不想在纠缠下去,这次就当是卖旭王个面子,低个头,让他也得意一回,毕竟以现在旧臣的处境来看,和亲之事决不能出一点差错,要是非去翻商行的交易记录,百害无利。
何氏抬头,江淮对上她的视线,道:“我知道那是你的嫁妆,你不舍的卖,但我的银子确实花出去了,而且宅子都已经开始修缮了,现在再退还给你,我岂不是吃亏。”
见何氏也陷入为难,江淮又道:“你今日告我,无非是为了日后过活,我也不强迫你,这样,折个中,我再给你四百两,这事就算了。”
何氏一听,顿时动摇了。
陈掳秀暗道不好,却又不好明着提醒。
“五百两,我送你回锦州老家和姐姐团聚。”
何氏抬头看了一眼陈掳秀,又看了一眼高伦,这两人目光中的焦急惹得她也犹豫不决起来。
“六百两。”江淮的声音开始冷了起来,“我另给你置办个小宅子,把你姐姐从锦州接来和你团聚。”
何氏这次是真被说动了,陈掳秀见势,忙道:“何氏,你可想好了?”
江淮见他这话说得巧妙,明着是提醒,暗着也是一重提醒,她本来不想做这个冤大头,但现在不是争锋的时候,虽然想卖旭王的个好,但也不能全惯着他,至少,这柳相庐必须到手。
“七百两。”她冰冷的视线咬着何氏,一字一顿道,“加上你肚子里的孩子。”
这话一出,堂中再无人出言。
高伦看向堂下的何氏,一个劲儿的用眼神提醒她,江淮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不同意,就是死。
何氏未尝不懂,但她怕自己撤诉了,旭王不能放过她。
江淮看出她的担忧,最后道:“你放心,只要你把这柳相庐卖给我,剩下的不用担心。”
陈掳秀冷眼:“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孩子生下来我给养着。”江淮‘哗’的一声甩开扇子,云淡风轻的说道。
陈掳秀瞥眼:“大人岂不吃亏?”
江淮摇着扇子:“我乐意。”
何氏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高伦,见他一个劲儿的点头,脖颈都要断了,一狠心,一咬牙,狠磕了个头,对陈掳秀道:“府令老爷,既然御典大人都退让到这个地步,民妇也不是那死缠烂打的小人,民妇自愿撤诉。”
陈掳秀恨得不飞起来打死她,最后一次试探道:“何氏,你可想好了!”
何氏哪里还敢抬头,只是一直道:“民妇想好了。”
“你可想好了!”
陈掳秀忍不住,半起身指着她:“你可要想好了!”
何氏用力点头,十指紧扣着地面,道:“想好了。”
“好!”陈掳秀气愤的坐回椅子上,猛地一拍惊堂木,道,“民妇何氏撤诉,结案!退堂!”
说完,气呼呼的去了后面。
江淮见陈掳秀走了,给高伦甩了个眼神,他忙跟了回去。
随后,她又瞄了一眼堂外积涌的百姓,微微一笑,亲自过去扶何氏,还蹲下来帮她打扫膝间的尘土,道:“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跪不得。”
何氏受宠若惊,江淮越这样和善,她就越觉得浑身发毛,那一笑,嘴角好像勾了个镰刀,骇人的很。
“你不用担心旭王那边的事。”江淮看堂外的百姓散得差不多了,叫北堂亲自送她回去,还特地嘱咐送回柳相庐。
“大人。”何氏小心的叫住欲走的江淮,硬撑着胆子拽着她的袖子,道,“那银钱和我姐姐的事……”
江淮眸中的柔光一点点退去,涤荡几何,又透露出素日的冷冽,她慢慢的推开何氏的手,指腹的凉意一丝丝的渡入何氏的手背上。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她循序道,“得寸进尺的人。”
说着,转身摇扇离开。
何氏如被当头一棒,一双眸子瞪得巨大,浑身的血气又凝住了,再想往前却被北堂拽住了。
北堂那张脸铁青,沉声道:“大人的意思是……叫你日后就住在柳相庐,那里正好缺人手。”
何氏看着她,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水,偏北堂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头脑又直,除了效忠江淮别的什么都不会。
“你别想跑,你跑不了。”北堂想了想,道,“按照大人的性子,你早就该死。”
何氏万分不安:“那……那她以后若是……”
北堂道:“不会,她既然现在没要你的命,日后绝对不会对你下手的。”她说着,目光却定格到了何氏的肚子上,心下微悬。
方才就见江淮一直盯着何氏的肚子。
她怕是惦记上这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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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明镜府,江淮步行在热闹的南塘街上,不知不觉想起中秋那夜的惨状,不敢相信今日和那夜,走的是同一条街。
又走了一会儿,人群中突然有些嘈杂的骂声,江淮一愣,身后有人撞了过来。
一个趔趄,视线内闯入大片的红。
她稳住身子,抬头一看,竟是饮半城。
对于此女子的若隐若现,江淮已经习以为常,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饮半城没了素日的轻车就熟,反而有些紧张,但嘴里说出来的话,仍旧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千万……”
才说了两个字,她的身体便陡然一颤,有些站不稳。
江淮见她面上的血色一瞬退去,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忙扶住她道:“你怎么了?”
饮半城咳了几下,谨慎的目光刮过四处,又低声道:“小心青芜。”
江淮听的莫名其妙,却觉得扶着她腰肢的手心一润,翻过来一看,只见那白皙的掌心,盛满了殷红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