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淮呆呆的看着掌心,无措道,“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饮半城鲜有蹙眉,拽着她飞速的钻进一条小巷,目光警惕的扫过四处,才道:“江淮,你先别管别的,只记住我这句话,千万要小心青芜。”
“提防她做什么?”江淮一头雾水。
饮半城有些急,一口血喷涌了出来,身子虚软,只用手死撑着墙。
“你……”江淮被她这么一弄,心下有些悬乎,忙道,“你……说啊。”
“你要我死吗!”
饮半城猛地抬头瞪着她。
江淮的右手两指一直按在她的脉搏处,心觉奇怪,这饮半城都狼狈成这样了,怎么脉象稳如常态?
饮半城暗道不好,一把抽回手,扳着她的肩膀一字一顿道:“我不能多说,多说……多说就会死的。”
江淮蹙着眉头,却并未放太在心上,她若是死了,就没人能控制自己体内的九筋蛊了,乐得自在。
饮半城疲惫的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喘着气,嘴上的口红和抿出的血液混杂一起,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儿小心思,那九筋蛊是用我的身体养出来的,我死了,它也活不了。”
江淮这才一下提起了精神,咽了下口水,道:“你到底怎么了?”
饮半城动了动下巴,似笑非笑:“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只是这些日子,你一定要小心青芜。”
江淮眼珠一转,道:“她要害我?”
饮半城不说话,一双黝黑的眸子就那样死盯着她,把她盯得浑身直冒冷汗。
“罢了罢了。”江淮抵不过她那股阴涔涔的气儿,干脆道,“我记住了。”
饮半城见势,不安的点了下头,转身拖着残破的身子往巷子里走去。
江淮不解,忙叫住她:“你去哪儿?”
饮半城没回头,就那样一步步的走到巷子深处,大片的红衣掩住了滚热的血迹,好像受了重伤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不一会儿,转了个弯儿不见了。
江淮伫立在原地,心却莫名的‘砰砰’直跳,她想追上去看看,但还是克制住了,口中疑惑的呢喃道:“这个饮半城……到底……来做什么的?”
她又迷茫的站了几秒,忽而风起,脖颈刮过一片脆生的枯叶,接在手里,轻而易举的碾碎了。
转过身,出了巷口。
江淮看着街上匆促的百姓,各个拢紧衣衫,脚步匆促,松手将碾碎的枯叶扬了,看着那四散飘乱的褐色碎末,淡淡道:“就差最后一场秋雨了。”
说着,转身向御史府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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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饮半城上次出现,又过了小一个月,她就像是午夜的鬼火,乍明乍灭,而每次出现,却都要带一些让人堵心的消息给她。
江淮这段时日一直记着她交代的话:小心青芜,所成日像个神经病似的看着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捉贼呢。
青芜到底不怎么更事,被那双比毒蛇还利的眼睛盯了几天,有些怕了,私下偷问北堂,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后经北堂之口,江淮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况且精神绷得太紧,有些烦了,这么久了也没出什么事,她慢慢的松懈下来了。
这一日,她在听雪堂的卧房看书,帘门一下被人掀开,从外面进来两个灵活的小大人,正是江歇和江檀。
江淮一见他们,忙吩咐人备茶,又问江歇:“可去和舅母打过招呼了?”
“嗯,刚才一来就去了。”江歇拿起桌上热热的茶喝了,捧在手里捂着,高挺的鼻尖有些红,道,“这天真是冷的太快了。”
江檀也不停的哈着气,小腿一蹬上了椅子,青芜眼尖,给她塞了个手炉在怀里,还用手帕包了怕烫到她。
见她这么细心,江淮更没理由怀疑人家,回身掀了掀那放置在不远处的小香炉,见里面的玉液香烧得差不多了,轻声道:“青芜,你去曹管家那里问问,还有没有这玉液香,若有的话再要点来儿。”
青芜应了一声,披了外套出去了。
江檀眨着大眼睛,一边对桌上摆着的时新糕点上下其手,一边道:“小姑,那什么香啊?”
“那是你舅奶奶给我的玉液香,闻着不错,安神的效果也好,我近来就靠它才能睡着。”江淮帮她拢了拢衣服,回头问江歇,“这大冷天的,你带她过来做什么?万一染了伤寒,不怕大哥骂你啊。”
“就是大哥叫我们来的。”江歇又抿了口热茶,舒爽道,“他让我们问问你,你到底想在舅舅家住多久啊?这都两个月了,还不打算回去?”
江淮放好毛笔,淡淡道:“我是想回去,但是舅舅说了,眼看再过一个月就要入冬了,现在是深秋,也冷,来回折腾的话,我这身子怕是熬不起。”
江歇撇嘴:“那你是要住到明年开春吗?”
“我……”
“哎!”
江淮话还没开口,就被江歇的一惊一乍给憋了回去,只见他一个挺身站起来,走到江淮的榻前,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本半露出来的《大学》,面色一喜,道:“可算找到了?”
江淮稀奇道:“你居然还知道找书看?”
江歇想对自家二姐翻个白眼,却又畏惧的翻了回去,道:“你这一搬走,阖府上下除了母亲的经书竟找不出一本别的来,我昨天就想看这本,原来在你这儿。”
江檀将嘴里的糕点咽了,神秘兮兮的说道:“小姑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小叔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学堂的课也不逃了,下学回府,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背书,一大早起来便拎个棍子啊,刀剑什么的开练,可用功了。”
江淮听着,对埋头看书的江歇轻笑道:“你竟也知道用功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开始学好了,你怎么还冷嘲热讽的。”江歇抬头,不悦的嘟囔道,“你等会儿,我把这书看了再走。”
过了一会儿,江淮淡淡问道,“看到哪儿了?”
“看完了。”
“那你说说,这书主要说的是什么啊?”
江歇想都没想,道:“人人修德,才能天下太平。”
江淮眼中一亮,道:“那你怎么理解这句话?”
江歇思考几秒,才谨慎开口:“我也不敢妄言,只是我觉得不管是为民,还是为官,亦或是为君,唯有不断修德才能维护天下太平。”
“哎呦呵,还真是小瞧你了,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江淮挑眉,心中些许满意他的理解。
江歇又想了一会儿,望着那‘大学’二字,道:“二姐,你说现在朝廷里那些为官做宰的人,包括你,还修德吗?”
江淮被问的一愣,竟不知道怎么答了。
“还是说……”江歇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的问道,“为了别的,就能不做君子,甘做小人?”
江淮摸了摸耳朵,抬眼,对上江歇颇为青嫩的视线,淡然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江淮停了停,别扭道:“二姐,我这话也就敢跟你说。”
“说吧。”
“我记得书上说,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但是如今皇上已犯两条,是不是……”
“哪两条?”
“后两条,他……鸩杀手足夺位,又处处为难遗留现世的旧臣,必是个……”江歇咬牙,道,“必是个心胸狭隘,无能坦荡的小人,如此之流,怎会修德?而他一个为君者尚且如此,那朝中的其余公卿岂不是都是……”
“你心里明白就好。”江淮蓦地打断他的话,轻轻道,“有时候书本上写的,不一定就是我们想要的。”
江歇听着,心中不大舒服,索性问道:“那二姐你呢?”
“我?”
“你的君子……还是小人?”
江淮手一抖,望着那污了的墨迹,半晌,才小声道。
“你二姐,我只是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