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皇帝下诏,封征北将军江璟为从一品大将军,迎娶平梁文修公主苏绾,结两国秦晋,修太平之好。
此诏令一出,举国轰动。
一时间,大街小巷沸嚷不绝,吐沫星子四溅。
而说的最多的,则是他们两个如何如何结缘,又如何如何相爱的故事,茶楼酒馆,版本多达十几种,且一个比一个邪乎,甚至有说他们两个是前世的怨侣,今生重修的。
江淮乘马车回侯府时,听到这些,也只是笑笑没说话。
侯府里,气氛融洽,四处闻得笑声,尤其是慕容葏和江歇,忙活的不知所以。
而只有三人,两个面无表情,一个迷茫着。
是江璟、兰桑和江檀。
江璟和兰桑不必说,倒是江檀,她有些纳闷儿,怎么爹爹刚娶了媳妇,又要娶媳妇?
江歇给她一本正经的解释着这两人的不同之处,说的口干舌燥。
江檀听了半天,才道:“那我是有两个娘亲了吗?”
江歇一愣,恍然想起来,忙问江淮:“二姐,按规矩,公主下嫁,驸马要遣散所有妻室,另开府邸的,这宅子好说,倒是那个兰桑怎么办?”
江淮思忖片刻,才道:“既如此,就留她在府里做个服侍丫头罢了,也不必赶出去。”
她没多说,毕竟兰桑对她来说还是有用的。
“那新宅子怎么办?”江歇又问道。
“那是咱们大汤公主下嫁才有的规矩。”江淮淡淡道,“单给她辟一个院子就好,我清早上职的时候,见皇上也没对此事有多上心。”
本来就是迫不得已才同意和亲,若是大张旗鼓起来,不知道要惹多少麻烦。
“也好,我记得那柳相庐修缮的差不多了,就趁着没入冬赶快把二哥挪过去吧。”江歇算着,道:“然后把北院空出来,重新修一下,修好了,正好能赶上大喜的日子。”
江淮道:“这是母亲说的吧。”
江歇切了一声,道:“我就不能利落一回。”说着,抱起江檀走开了。
江淮笑了笑,给那些忙活起来的丫头小厮让各路,又嘱咐了些话,打算去见江璟。
可巧,他来了。
“君幸。”江璟仍是一张冰冷的脸,不带任何感情。
江淮打趣儿道:“怎么了?马上就是一国驸马了,不高兴?”
江璟一把将她拽过来,犹豫一会儿,问道:“我该怎么办?”
江淮被问的一愣,蹙眉道:“什么意思?”
江璟动了动下巴,托出心中的不安:“和了亲,我怕是难回南疆了,就像你说的,和亲只能解决一时之危,真正能让旧臣依靠的,唯有穆家和我手里的兵权,可现在你看……”
他说到一半,无奈的住了口。
江淮本来还在一直宽慰己心,这下子被江璟挑明,无奈的仰了仰头,道:“我说大哥啊,你呢,就先别想那么多,把那文修公主给着着实实的娶进门才是要紧,以眼下的情势来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江璟剑眉紧皱,心中微叹了口气,升了大将军又有何用,不过是个虚职,百无一用。
江淮心里也着急,但她却不能表露出来,若她也失了阵脚,会扰乱旧臣中心的,遂道:“大哥,总之现在是保全一天是一天,我会想办法的。”
江璟还是踟躇着,江淮实在是看不惯自己大哥这一出,一个劲儿的往出推他:“行了,你就先听我的吧。”
江璟咬咬牙,最后问道:“你想什么办法?”
江淮一顿,好半天才低声道:“这事,我到时候会给写信给司城。”
江璟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心中却是一瞬空荡。
能让他回南疆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正在南疆手握兵权的李侃元出事。
他猛地抬头,看着渐行渐远的江淮,那个颀长的背影,让他愈发不安。
这丫头,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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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热闹非凡,宫里却异常死寂。
御书房内,皇帝久未开言,一旁站着的三位也都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松花石砚里的墨水都干透了,青瓷茶杯里的水也凉透了,慕容秋才淡淡道:“皇上,您到底还是依了他们啊。”
皇帝扣了扣那干了的墨水,望着指缝里的黑迹,道:“想要擒,当然得先纵了。”
慕容秋眼中一精,轻声道:“那皇上打算纵他们到何时?”
“就是现在。”皇帝瞥着他,蓦地开口。
慕容秋心一跳,忙低下头去:“皇上的意思是……要老臣现在就动手吗?”
皇帝想了想,心里也是百味杂陈,道:“不错。”
慕容秋思量几秒,试探性的说道:“皇上,依老臣之见,莫不如等到和亲之事落定之后,再动手,毕竟平梁对于咱们大汤来说,是块不能丢的肥肉啊。”
黎宋抬眼,道:“御史大人多虑了,虽然这门亲事是文修公主求的,但梁王的意思的却很明显,是和亲大汤,并不一定要和亲江璟,皇上也只是想用和亲之事,暂时麻痹旧臣罢了。”
钱景春点了点头:“黎府尹说的不错,和亲人选千千万,不必拘于泥江家一户,再者说,咱们也不过是想把文修公主握在手里罢了,即便旧臣倒了,公主还是在咱们手里,梁王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慕容秋深觉有理,又回头看了一眼皇帝:“皇上,那您是要老臣这几天就……”
皇帝点头,目光如刃:“就趁着她最应接不暇的这两天,动手。”说着,微叹了口气,又道,“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黎宋面色颇为为难,请罪道:“皇上恕罪,穆雎的事情,微臣处理不当,失手了。”
皇帝并未追究,道:“反正她人还在长安,不要紧。”
钱景春看了一眼黎宋,又看了一眼慕容秋,继而道:“皇上,打算……怎么动手?”
慕容秋冷眼,道:“这个钱尚书不必担心。”
钱景春微微抿唇,眉间略有担忧:“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问,等江淮死了,余下的旧臣您要怎么安排?”
皇帝粗指轻揉着太阳穴,云淡风轻的说道:“杀无赦。”
“那和亲人选?”
“在朕的儿子里另择。”
此话一出,黎宋和钱景春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慕容秋也低下头去,眼中微亮。
若江淮真的死了,旧臣真的完了,谁迎娶了文修公主,谁就是新的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