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本以为能消消停停的过个年,没想到,到底还是出事了。
江昭良小产那日,邓淑妃不断争锋,就想让皇帝把皇后这个真凶给揪出来,皇帝拗不过,就随口说了一句‘那你去查吧’,没想到……她还真的去查了。
可这一查不要紧,幕后指使没查出来,倒是牵扯出了一个埋在长安半年已久的宗教——长生教。
大汤除去佛道两教,还有皇室专奉的一教,百花神教。
相传此教供奉的百花神君,乃是汤皇祖宁举的发妻红氏,四百年前,她帮助夫君一路披荆斩棘,坐上皇帝之位,后现出真身,用性命换取一场甘霖,救了天下人,而后,汤皇祖下令修缮了九百九十九座百花庙供世人朝拜,以祭奠亡妻。
怎么不知何时,又跑出来个长生教。
而且,细调查下去,发现这个长生教的创始人竟是边蛮岐疆一族的人,他们先是在半年前,偷偷来到长安开了一所寻医坊,贩卖一种名为‘长生仙丹’的丸药,称其可包治百病,药到即病除,且价格十分便宜。
一开始,坊间的百姓还半信半疑,后有些病危将死的人,只死马当作活马医,买了吃了,还真的好了,至此,一下子活络起来。
但就在生意最热闹的时候,某一天清早,有生了病的百姓去寻医坊买药,却发现那里已是人去楼空,除去一张不认识的药方外,就连一根药草,一滴药汁,一点药渣都没留下。
与此同时,坊间开始传出这个长生教的消息,称只要入了此教,便可得长生,人生在世,谁不想长生不老呢,于是乎,有无数百姓纷纷加入此教。
本来风头极盛,只是不知怎么回事,一直没都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可巧前两天突然出了一桩骇人惊闻的命案,行凶者正是从长生教逃出来的教徒,他出来后,行为癫狂,隔两日就将自己的妻女全部杀害,又将自己的八十岁老母剥了皮,邻居还以为他是在墙头晾衣服,哪知道晒的是人皮。
报了案后,京兆府接手,在审讯此男子的时候,他的嘴里除了‘长生教,得长生’六个字外,什么都不说。
至此,才让此教彻底浮出长安水面。
这一日,麒麟殿。
皇帝只召了慕容秋一人在侧。
他看着手里面的折子,揉了揉眼角,道:“这么不入流的东西,得想办法赶快除了,否则后患无穷。”
慕容秋也皱眉点头:“此教实在是邪乎的很,只是若想连根拔去,怕是有些费力啊,坊间信奉赐教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
皇帝合上折子,呷了口手边的茶,道:“不错,如若贸然行动,恐怕会打草惊蛇,再者说,此教的具体位置还未掌握。”
慕容秋微瞥眼:“那皇上想怎么办?”
“先不说怎么办。”皇帝轻叹一声,不快道,“怎么这么久,才传出点消息来,不是说那寻医坊当时闹出挺大的动静吗?怎么朕一概不知?”
慕容秋轻咳一声,有些为难道:“回皇上,当时正值苟良罪责事发,整个长安都盯着这件事,还有,这长生教刚要闹出点动静的时候,就被江淮的过世消息给压下去了。”
一说到江淮起死回生的事,皇帝微眯了下眼睛,叹道:“你说,她怎么就死不了呢,都几回了,次次失手,这回为了把她支走,还把老三给搭进去了。”
慕容秋脸色一僵,也愤恨道:“皇上,动手那晚,老臣敢以性命担保,她大哥带她回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死透了。”
说着,又想起来什么,嘟囔道:“谁知道半路杀出个什么饮半城,又把她给救活了。”
一说到饮半城,皇帝的眼睛刷的一亮,想当初穆雎中毒,也是这个女子出手相救,还有前些日子,江昭良的命也是她从鬼门关给生抢回来的。
而最关键的是,江淮说了,那个饮半城是岐疆人。
起死回生……长生不老……
难不成这长生教,和那个饮半城有什么关系?
皇帝的心‘啪’的漏掉一拍,回头看着慕容秋,他也反应过来,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道:“皇上,难不成那个饮半城……”
皇帝抬手,叫他不必再说,脸上的神色虽然已经难看至极,但眸底却还是漫出了一抹窃喜,若是这件事真的和那个什么饮半城有关,那江淮也一准跑不了。
或是,想跑,都不让她跑。
慕容秋看出皇帝所想,试探性的说道:“皇上,那这件事您……”
“皇上。”秦戚从外面走了进来,枯槁的声音传入大殿,“御典大人求见。”
“江淮?”
皇帝微蹙眉,叫慕容秋先回去,遂道:“传她进来。”
“是。”
慕容秋点了下头,临出殿门,和刚要进来的江淮打了个招呼。
“舅舅慢走。”
经过上次的事,江淮的态度显然没有从前那么活络,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慕容秋不以为然,沉声问道:“你干什么来了?”
江淮闻声,停下脚步,淡笑道:“舅舅聪明,不如猜上一猜。”
慕容秋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微转了眼珠,道:“可是长生教的事?”
“舅舅果然厉害。”江淮轻声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长生教的事。”
慕容秋道:“可有什么万全之法了吗?”
江淮微扬起下巴,目光大有深意:“当然。”
慕容秋和她说话,一直都是推着太极,遂道:“若是无妨,能否跟舅舅透漏一二?”
江淮舔了下嘴唇,伸手理了下腰间的两仪扇,道:“这几日君幸在府里想了很久,偶然想起檀儿夏天做的一件事来了。”
“何事?”
“夏天的时候,檀儿在树下发现了一个蚂蚁窝,一心想要把它们都弄死,可就算是用脚踩,用树枝捅都没办法把它们杀死,直到后来她往里倒了一杯热水,那些蚂蚁就全烫死了。”江淮说着,清淡一笑,“我想,想要除去长生教,就像除去这个蚂蚁窝一样,从外是无懈可击的,唯有从内瓦解,才是正题。”
慕容秋眉头紧锁,恍惚知道她想做什么了,问道:“你该不会是想……”
“正如舅舅所想。”
江淮明动一笑,一句话,两层含义:“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先发制人,方能不被小人所阴,才可越走越远。”
慕容秋面色不变,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不光你我,这朝廷上的所有公卿都只是皇上手里的一把把尖刀罢了,就看谁能锋利到最后,半道钝了的,就只有一个字,死。”
江淮也微笑着道:“正是舅舅说的这个道理,不过就怕有些人弄钝不成,反让其锋。”
慕容秋挑眉:“那也不是什么破铜烂铁都能变锋的。”
江淮也把眉梢微微扬起,意味深长道:“至少我这把,可以。”说着,点了下头,转身进了麒麟殿。
慕容秋站在原地,脸色沉重,眸间的怒意一点点现了出来,过了一会儿,才冷冷道:“先发制人?只怕你有去无回呢。”
说完,拂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