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进了宫后,崔玥回了太医署,恒王称在太后面前总是要拘束,便怂恿着宁容左和江淮一起去御景殿,可巧书桐姑姑从内务司回来,见到他们,就都拉走了。
直到御景殿半掩的大门前。
“御侍大人,这许久不见,你怎么瘦的这么厉害啊?”书桐本就是明知故问,心里本知道她去经历了些什么,疼惜的紧,“你瞧这小脸儿,都瘦出窝儿了。”
江淮轻摇头:“姑姑也太夸张了,我哪有瘦的那么邪乎。”
“没有吗?”一旁的宁容左丝毫不客气的掐在她的脸上,两指捏着那团嫩肉搓了搓,“我看也没有。”
江淮蹙眉,伸手打开他。
宁容左捻了捻手指,眼中一闪促狭笑意。
书桐见这两人如此,恍然想起一事来,忙道:“殿下,今日太后只叫御侍大人一人进去,您若……”
“书桐。”门内,传来太后沉稳的声音,“叫他们两个都进来。”
书桐先是一愣,随即忙道:“是。”回头,颇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才道,“那咱们就……就都进去吧。”
江淮也有些迷糊,却见宁容左大步阔然的走了进去,她连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正殿,见太后已经吩咐人放好了桌子,看样子是要摆膳,便跪地道:“容左给皇祖母请安。”
“微臣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拢了一下身上的狐氅,微抬眼:“好了,都起来吧,过来坐。”说着,冲右面轻唤了一句,“老三,你也别忙活了,一起过来坐。”
这一声老三喊出去,宁容左脸上的笑容瞬间敛起,果然,那从后殿兴高采烈的快步而来的男子,正是三皇子——端王。
他半挽着袖子,白净的掌心上盛着两盘江淮最爱吃的麻婆豆腐和牛乳糕,见到宁容左也在,端王明显也是一愣。
对视间,宁容左眸间的光色暗暗隐去。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太后,那人却如磐石般端稳,挥了下手:“都看什么,还不来坐。”
江淮这才知道,为什么都到殿门口了,书桐却想将宁容左拦在殿外,这分明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只是事已至此,他们三人谁也不能发作,都各自老老实实的坐下,太后也由书桐扶着下了软榻,坐在上位,拉过江淮缩在袖子里的冰凉刺骨的手,轻轻的攥在掌心,道:“怎么手这样凉?书桐,去拿一个汤婆子来。”
江淮连忙道:“不必劳烦书桐姑姑,我缓一会儿就好了。”
太后低低头,瞧见她手腕上的那道将将愈合的极深的伤口,蹙眉道:“你瞧瞧,这么深的伤口肯定是要留疤的,女孩子身上有疤会很难看的。”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温一笑,“不过无妨。”
随即转头,拉过端王也有些局促的手,往起一凑,笑道:“到时候你们两个成亲的时候,哀家会给君幸置备一套最好的金首饰,用那种宽镯子把这个伤给遮上,风风光光的出嫁。”
江淮手指一动,却发现放在自己手背上的端王的那只手,要比她更紧张,更冰些,而且一动也不敢动。
对面,宁容左的脸色始终淡漠,语气,却拿捏的十分轻松:“皇祖母,御侍大人和三哥的婚事,父皇不还是没确定的吗?”
太后也不看他,仍是笑眯眯的看着其余尴尬的两人,自顾自的笑道:“迟早的事,迟早的事,你们两个都不小了,皇帝自然上心。”
宁容左动了动下巴,道:“皇祖母,我都饿了,您快点动筷吧。”
太后这才松开了那两人被强行凑在一起的手,执起那双象牙筷子,夹了一颗鹌鹑蛋给江淮,却不小心筷尖儿滑,弄掉了。
“瞧哀家这笨手笨脚的。”太后笑着,私底下怼了一下端王,“老三,你手灵活,快给君幸夹菜。”
端王喜的合不拢嘴,连连点头,给江淮加了两颗,又夹了一块牛乳糕给她,小心翼翼道:“君幸,我知道你喜欢吃牛乳糕,特地和御膳房的师傅学的,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江淮也拿起筷子,淡笑道:“多谢三殿下。”说着,夹起来吃了,说实话,要比御膳房和江昭良做的都好吃,她眼中含笑,“真好吃。”
宁容左夹了块豆腐进嘴里,目光放得极远。
一旁的书桐看着,手指紧绞,略有不安。
她也不明白太后这是在做什么,明知道宁容左也喜欢江淮,却故意叫他一同进来,而且,自打进来后,从言语到动作无时不刻不在扎他的眼,刺他的心,叫他难堪。
视线内闯入一双筷子,上夹一块牛乳糕,是端王,他笑道:“老四,你也吃。”
宁容左望着他,见他那双眸子里流露出在自己面前从未有过的骄傲,淡淡的应了一声,将那块牛乳糕放嘴里吃了。
随后,又仰头饮了杯茶。
太后不着痕迹的瞄了他一眼,旋即又道:“老四,你也老大不小了,都二十二了,是该和你三哥一样,娶一门亲事了。”
江淮微斜眼,却见宁容左头也不抬,轻轻道:“大哥和二哥不也没娶亲呢吗?我……不着急。”
太后略微不快道:“哀家疼你,自然事事都先想着你了。”
宁容左抬起头,眸光淡然:“是吗?”
太后眼底一掠笑意,转瞬而逝:“自然,而且我看礼部那个骆侍郎家的次女,叫骆择善的就很不错,去年赏花宴的时候,哀家也见过,人长得水灵,礼仪也都周全,身份也合适……”
宁容左打断她的话,道:“骆小姐确实哪哪儿都好,但皇祖母还是快别玩笑了,休叫孙儿辜负了人家。”
“怎么能叫辜负呢?”太后道,“他骆家能和皇家攀上亲家,是他的福气,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宁容左放下筷子,仰靠在椅背上,视线从太后的脸上游弋到江淮躲避着的眉眼间,道:“我不急。”
太后叹了叹:“罢了,你若是不喜欢……还是先吃饭吧。”
宁容左极轻的应了一声,江淮瞄着他,面色也有些紧绷,心口难受的厉害。
一顿饭下来,送走了这三个孩子,书桐叫那些撤菜的宫女先下去,独自和太后道:“太后,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您没瞧见,您一说起御侍大人和三殿下的亲事,那四殿下的脸色都不对劲儿了,孩子面上不说,回去心里肯定是要难受的啊。”
说着,犹疑片刻,接上句道:“再者说了,御侍大人若是真的嫁人了,就得退仕,那从前的一切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太后缓缓的呷了口茶,望着那白袅的水气,淡淡道:“容左是个要强的孩子。”
书桐闻言,猛一个恍然:“太后……您不会是在对四殿下用激将法吧?”
太后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他想要,就自己去争。”
书桐为难道:“那您这不是……叫他们兄弟二人……”
太后起身,拖着席地的裙摆,一步步的向内殿走去,苍老的声音徐徐传出,道:“既生于皇家,就都是薄命人,再者,现在能让皇帝改变主意的,就只有老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