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御景殿,江淮正准备回自己的上御司一趟,或者去灼华宫看一眼江昭良,可脚步还未踏出,手腕却被人攥住了。
细密的疼痛从伤口处开始顺着肌肤蜿蜒,牵扯的整条胳膊都有些颤抖,她蹙着眉回头,对上宁容左那极冷的视线:“殿下?”
听到这一声,端王也回过头,快步过来攥住宁容左的手臂:“老四,还不快松手,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宁容左视他为无物,仍旧对一脸为难的江淮用强,看样子是有私话要谈。
“老四!”端王忍不住大喝。
宁容左侧过头看他,眸底浮出来一丝寒意,整个人浑然凛冽,端王心头一颤,竟没像从前一样认输,而是硬撑着气势:“还不快松手!”
江淮这一刻,倒是对端王刮目相看起来,宁容左此刻的眼神连她都有些受不住,难得端王还能强装镇定,罢了,她趁着两人对峙间,脱开手:“二位殿下,下官还要去灼华宫探望贤妃娘娘,就先告辞了。”
“盲儿。”宁容左嗓音压低,唤了一声。
江淮那双鱼纹黑靴踏地有力,听到他的声音却后连一丝迟疑都没有,匆促离开了。
望着那个颀长的背影,他眸间的光暗暗隐去,已有小片怒火燃烧在眼眶。
端王眉间生疑:“你叫她什么?”
宁容左将视线拽回来,投在端王的脸上,唇瓣轻碰:“要你管。”
端王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深吸一口气,宁容左疲惫的半合眼皮,袖内,那双拳头缓缓松开,有些无力。
转身,一步步的向自己的千秋阁走去。
路上不知何时,一抹凉凉的讽刺爬上唇角,他笑的是那样自嘲,真是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这个素来最瞧不起,无能昏懦百无长处的三哥,生出一丝丝的嫉妒之意。
况且,不是一丝丝。
而是嫉妒的要发狂。
终于,到了千秋阁的院门前,他颇为失意的抬起头,却发现院门口站着一个人,如画般的眉目,苍松般的身姿,眸间一掀轻微波澜,宁容左缓步上前,搂住她,低低道:“盲儿。”
江淮也不动作,道:“怎么办?”
宁容左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可一时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来,松开双臂,用温热的手捂住她被风吹得冰凉的耳朵,淡淡道:“千万别嫁给我三哥。”
江淮垂眸:“我知道。”
宁容左松开手,两人目光相对,交锋间,那其中蕴含的复杂之情,自是不必言说,而且,又都是聪明人。
赐婚有多严重,各自心里有数。
低了低头,宁容左微蹙眉,拽着她往院里走:“方才吃饭的时候,我见你也没吃多少,现在怕是饿着肚子呢,我叫修仁备饭。”
江淮挣开他的手,不安的往后退了两步,一双碧澄的眸子闪过一丝无法言喻的失望,遂道:“我……我不饿,我先回去了。”
说着转身,腰间的腰链儿甩起来,打的后背生疼。
“盲儿。”宁容左再次叫住她,气氛沉闷了好半天,才莫名其妙的说道,“路上小心。”
江淮没有回答,抬步离开。
回宫的马车上,她闭着眼睛,可内心却十分沉乱,车外的欢声笑语透过帘子钻入耳朵,她缓缓的直起身子,掀开帘子,看着大街上互相追逐打闹的孩子,蓦地生出一抹酸楚之意,呢喃道:“好想回大燕看看啊。”
“大人,前面就是珍宝斋了。”马夫按照江淮来时的交代,提醒道。
江淮这才想起来回去还要给苏绾买绿松石,便道:“停车。”
“吁——”
下了车,江淮叫那车夫收了凳子,先行回府,自己独自走进了那间干净且古朴气韵极浓的珍宝斋,她一推门,头上传来一阵清脆细微的铃铛声响,微抬头,原是应门用的。
听到这铃铛声响起,内室有一位颇为年迈的长者走了出来,睡眼惺忪的轻声相问:“姑娘?想买点儿什么?”
江淮走去柜台,打量着那红丝绸上面搁置的一排排的琳琅玉石,问道:“老板,您这里有绿松石吗?就是那种纯天然,还不曾加工的原料?”
老板面色有些为难:“哎呦,姑娘来的真是不巧,最后一对在今早被人给买走了。”
“买走了?那下一批货什么时候能到?”
“这可不好说,最快也得下个月了。”
江淮也有些遗憾,悄声道:“那叨扰您了。”
回身,门口响起一阵铃铛声,然后,是一道熟悉的问候:“盲儿?”
江淮闻声抬头,看着那一袭金白纹冬袍,面容清俊,气度绰约的潇洒男子,面色一缓,眸光一亮,道:“慕容清?”
慕容清也一脸意外,他是打算回来在长安过上元节的,路过这里,想再多买一些玉石作为礼物,却不料到遇见了这几个月朝思夜想的人。
老板一见到慕容清,笑道:“姑娘,您要的绿松石,就是被这位公子买走了。”
江淮抬头看他,慕容清也举了举袖子,问道:“你来买这个?”
江淮摊摊手,挑眉道:“可惜来晚一步。”
慕容清淡然一笑,走过去捉住她的手,把那对晶润华泽的绿松石放在她的掌心上,道:“那……这就归你了。”
江淮一愣:“给我了?”
慕容清一咽口水,略有犹豫的笑了笑:“本来也是给你买的,打算临走那天叫府里人送去给你的。”
江淮扬起的眉梢又缓缓放下,低声问道:“你还要走吗?”
慕容清还是过意不去那晚的事,点了点头。
江淮也不好再说什么,抿了抿唇,想要抽回去,可慕容清正发着呆,没能及时松开,这一拉,不小心露出了手腕上的伤口。
慕容清眼底一惊,想要开口相问,却在触及到江淮眼底的躲避时,又把话给咽了回去,既然她不想说,那还是不要问了,指不定,这伤疤还是那晚留下的呢。
气氛有些僵硬,慕容清也不想多留,只道了一句保重,便推门出去了。
江淮原地站了一会儿,猛的推开门追了出去,她叫住慕容清的身型,微有些气喘:“你等一下。”
慕容清转过身子,略有轻愁在眉间:“怎么了?”
江淮停了停,反捉住他的手,将其中一颗绿松石递给他,微扬小脸,淡淡道:“那夜的事,与你无关,我从未放在心上。”
慕容清的手一抖,缓缓攥住那颗绿松石,抬眼,唯有泪意,轻笑着点了下头。
江淮也笑了笑,心道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掉水晶珠。
慕容清察觉到她的嘲笑,不快的再次转身,江淮连忙随在他身后。
两人边走边打闹,亦如幼时。
身侧,一群举着冰糖葫芦的孩童蹦蹦跳跳的走过,嘴里清脆的唱着坊间的童谣。
“山下有湖湖有湾,山上有山郎未还,记得解侬金络索,系郎腰下玉连环,郎别心绪乱如麻,孤山山角有梅花,折得梅花赠郎别,梅子熟时郎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