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侯府,留心居。
流霜将那盛满温水的银盆端来,服侍着江淮起床,可那人受不惯这种无微不至,各处周到的腻歪劲儿,遂先叫她下去。
流霜刚出去,不到一会儿又转回来了:“大人,秦总管来了,就在正厅等着呢。”
江淮微微抬头:“秦戚?他怎么又来了?”
流霜一脸喜色:“好像又是来给大人送赏的。”
江淮的眸光一瞬隐去,利落的穿好衣服,推开房门院门向正厅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脚下‘咯吱咯吱’的踩雪声灌入耳朵,惹得她心烦。
自打她从升了从二品御侍之后,皇帝是三天两头的分发赏赐,旁人不知她却知,同样的东西端王也有一份,这摆明了要赐婚的态度和久久不赐婚的日子,让她头一次进退无措起来。
正厅里,她和颜悦色的收了这些赏赐,叫人搬去库房,随即热情的送走了秦戚,一个回身,脸上的表情就变得霜寒九天起来。
慕容葏也无声的叹了口气,拉着她到慈心居的软榻上坐下,先是用了早膳,完毕后,便开始帮她上药,挽起那左袖子,露出略微开始愈合的伤口来,消肿过后看起来竟那么长,那么深。
江淮侧目望着一旁的三足香炉,视线和那些飘散出来的白气氤氲在一起,丝毫看不出情绪,左臂伸着,任由慕容葏撒上的药沫子钻进伤口里针扎般的疼,眉头不蹙,一言不发。
完事后,慕容葏给她绑好纱布,才小声问道:“赐婚的事……”
江淮回过神来,放下袖子,目光灼然一亮。
慕容葏自然察觉到了:“可有什么主意了?”
江淮摇头:“没有,但是我却想到了一个扳倒钱景春,打削旭王的好主意。”
慕容葏有些不解:“当务之急,还是解决赐婚的事要紧。”
江淮摆手:“赐婚的事除非皇上改主意,否则无法可解,母亲难不成是想让我杀了端王?眼下要紧的,是趁着我还是自由之身,赶快把能做的事都做了。”
慕容葏所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你想怎么办?”
搓了搓空无一物的拇指,江淮眼底微泛上一股冷意,道:“那钱景春在我手上,还有一个把柄呢,这些日子忙,竟给忘了。”
还好,方才早膳时候吃的糖醋鱼提醒了她。
“什么把柄?”慕容葏好奇问道。
江淮想说,却又一时捋不出个头绪,遂起身道:“我得先进宫一趟,户部的账还是得细查一下,看看有无纰漏。”
慕容葏握了握她的手,忧心忡忡:“那好,路上小心。”
江淮想了想,却又坐下来了:“还是等下午吧,我喝了这杯茶,去看看公主。”说着,端起旁边那杯刚沏好不久的庐山云雾细细呷着,一边品,一边算着上元节的日子。
还有十天不到了。
而她脑海中的这个计划,还只是个雏形而已。
希望一切能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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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留心居,江淮带着手捧食盒的绿真一齐向北院走去,可人还未到,便听到院门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细细听听,其中一人是她亲自挑选给苏绾的丫头小桃,另外那个正处在上风的咄咄逼人的女子,则是兰桑。
“怎么回……”
绿真刚要进去,却被江淮拦住,她往后掩了掩身型,侧耳倾听。
不一会儿,就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原来今日苏绾在北院中的那个凉亭里休息,兰桑无令就闯了进去,而且见到公主未行叩拜礼不说,还狡辩搪塞,出言不逊,明里暗里拿出一副有江璟宠爱,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态度。
苏绾是一国嫡亲公主,若论琴棋书画,歌舞礼仪,那兰桑自然是鸡蛋碰石头,可若是论起骂街撒泼,蛮不讲理,就不是对面人的敌手了。
小桃护主心切,却也挡不住兰桑的接连攻势,气的哭声都出来了。
江淮微蹙了蹙眉,却听一旁的绿真说道:“真是没规矩,不长记性。”
江淮听出蹊跷:“怎么?我不在的时候,兰桑一直是这样?”
绿真替苏绾打抱不平,气道:“是,公主不屑和她置气,可她却总是没完没了,上次被齐嬷嬷逮到她偷偷用公主的梳子篦头,就说了她两句,哪知她非但不知错,还顶风而上,牙尖嘴利的,险些把齐嬷嬷气昏过去。”
江淮眼底的怒意微微漫出:“大哥说什么了?”
绿真迟疑两秒,才小声道:“若不是将军护着她,她也没这么大胆了。”
江淮微呼了口气,原是如此。
大哥这个糊涂东西,怎么就分不清轻重呢?
居然还护着她!
真是个脑筋直板的木头桩子!
“老夫人也暗里说了她,她虽有收敛,可这才几天,又原形毕露了。”绿真嘟囔道,“这种德行的人,若不是将军留着,就不配呆在咱们江家。”
绿真一向是个和善懂事的丫头,很少用这么重的话压派人,江淮知道,兰桑是真的过分了,她接过绿真手上的食盒,道:“你去。”
绿真一愣:“大人,还是您去吧,阖府里,她也就最怕您和老夫人了。”
江淮摇摇头:“若是公主还在,我这样直接过去,她面子上肯定受不住,我在这里等你,你去说,若是还没完没了,我再进去。”
“可我和兰桑一样,都是丫头。”
“一样?”江淮揉了揉她的发丝,道,“你可是我们江家的家生丫头,那是堂堂正正的二小姐,母亲疼你,我也疼你,她是个什么东西,你尽管去训,有我在后面撑着你。”
绿真点点头:“那我怎么说?”
“不必客气,怎么恶心她怎么说。”江淮冷眼。
绿真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进去。
她这一进去,一直憋着火的苏绾彻底受不住,半转过身去,小桃也忙喊道:“可算你们江家来人了,还不快管管她!敢在公主面前放肆,死一百次都不够!”
兰桑先是一惊,随后看清来人是绿真后,颇有些不屑。
绿真此时敛了温柔,也拿出江淮训人的那三分样子,横着眼看兰桑:“吵什么,老夫人和咱们大人还都在府里呢,也不怕被她们听到。”说完,给苏绾恭恭敬敬的行了跪拜礼。
苏绾挺着起伏的胸膛,冷哼一声,转身穿过月门回去御马府了。
而一听说江淮还在府里,兰桑的表情登时有些不对劲儿了,可这些日子不管什么事,处处有江璟护着,她的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加之现在苏绾走了,更加肆无忌惮的说道:“那又如何?那绿真姑娘就忍心看我白白被人欺负了去?”
小桃气得跳脚:“你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