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戚临走没有安排床铺,宫里开春地龙烧的不均匀,所以谁抢到最里面的那张围子床谁晚上就不用挨冻,十个女孩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行行动。
可眼看着外面的太阳降下来了,不睡也不行了,外面有人敲门,轻声问道:“诸位小姐可分好床铺了吗?奴婢们已经备好了,随时可以洗漱。”
“清让,你睡最里面的那张床。”
众人望去,是彭先意,她着一身交领白裙,气态端庄,面容清秀,声音冷静且颇有些震慑力。
彭先意是此次初试的第一名,又是最年长的,父亲彭信还是慕容秋的得力手下,所以一时没人反驳她。
许清让初来长安,本以为自己初试就会落选,没想到还能通过继而参加复试,人生地不熟的有些拘谨,她怯生的看着高自己半头的彭先意,声音低微:“没关系,姐姐们先选吧。”
彭先意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年龄最小,而且看上去脸色也不是很好,怕是从新州来的路上着了凉,里面那张床地龙烧的最热,你就去睡吧。”
许清让不安的看了看旁人,点了下头,刚要过去,忽听一旁门下侍中孙云昌之女孙忠英抱胸不屑道:“我看,不如咱们就按成绩分床,这样也公平。”
一旁的定远将军陶作甯之女陶碧华是孙忠英的好友,更何况她是第四名,这样分自己也能占到便宜,遂附和道:“我看也是,咱们不论出身,也不论年纪大小,只论成绩,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许清让听她们这样一说,登时缩了缩肩膀,下意识的往彭先意身后躲了一下。
彭先意瞧她拘谨的样子,这里所有人的父亲都是中央官员,唯独许清让的父亲是地方官员,按照朝廷潜规则,相同品级地方为次,怪不得她这样不自在了。
“方才忠英和碧华的提议,有人不愿吗?”彭先意问道。
无人回答,还是纪贞先走向了自己靠里的第三张床,其余人看了看,都按照自己的成绩找到了自己的床铺。
彭先意微一敛眸,颔首道:“那咱们就这样分吧。”说着,牵了下许清让的手,“没关系清让,你睡我那张床吧。”
许清让一愣,连忙不好意思的推让道:“多谢先意姐姐,清让睡那边就好。”
彭先意笑了笑,道:“无妨,天色晚了,快去睡吧。”
许清让推拒不过,只得乖巧的行了一礼,去了最里面地龙烧的最热的那张床,一旁的纪贞见势,道:“许清让,你既然睡在这里,就和彭先意换床被子吧,她那床薄。”
彭先意闻言转头,见许清让忙不迭的点头道:“好。”说着,捧了被子过来,她接过笑了笑,随即对纪贞点了下头。
纪贞面无表情,也只是点了下头,随即道:“进来吧。”
话音落了,两位姑姑带着近十位宫女走进来,端着热水拿着毛巾,一同洗漱过后,已经是午夜亥时了,其中一位姑姑关上殿门前低低道:“诸位小姐好生歇息,奴婢们退下了。”
殿门合上,屋内一丝光亮都没有,花桌上的那个金色烛台忘点了。
第六张床的娄成昭往上拢了下锦被,瞧见五号床的陶碧华还没睡,眼珠骨碌一转,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嘟囔道:“怎么这么黑啊。”
陶碧华果然睁开眼睛,猛地翻了个身,鼓动被子的声音极大,但谁也没起来,毕竟被窝里暖呼呼的,谁出去谁傻子。
第二张床的孙忠英微微撑了下身子,瞟了一眼陶碧华,转头对纪贞道:“纪贞,你去把火烛点上。”
纪贞背对着她,头发流如银河:“你怎么不去?”
“你离得较近。”孙忠英紧盯着她,恨不得把她看出个洞来。
纪贞仍是不转身,冷淡道:“你也不差这几步路。”
她俩这样一言一语,殿内的气氛登时紧张起来,一旁的许清让见势,连忙道:“我去吧。”
孙忠英回身把她推回去,回头怒视着纪贞,起身过去一把掀起她的被子,喝道:“纪贞,我叫你过去把烛台点上!”
纪贞蹙眉睁眼,微撑起身子:“你既然起来了,就过去把烛台点了吧。”
娄成昭在一旁冷眼看着,看来这两人私下梁子不小啊。
唇角浮上一抹不屑,她刚要转身继续睡,却听到一道清脆的掴脸声响起。
“啪——”
所有人都怔住了,娄成昭不可思议的回头,没想到孙忠英真的会在这里动手!
“还不快去!”孙忠英瞪眼喝道。
她胸腔起伏的厉害,久积的怒火在此刻彻底爆发。
彭先意坐起身子,冷声喝道:“孙忠英,你做什么!”
纪贞放下捂着左脸的手,便是如此黑夜也能看出红印来,她微蹭了一下,掌心落了些湿热的液体,是血。
她蓦地抬眼,两颗眸子渗出来的光是寒冬腊月的冷,孙忠英瞧着,微蹙了蹙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纪贞要发作的时候,却见她披上衣服起身,不紧不慢的走到花桌前将那烛台点燃了,光亮起来的一刹那,其余九人都看到了她脸上那个鲜艳的手掌印,每个指头都是那么清晰。
然后,她抬脚走向殿门口的那个烛台。
孙忠英瞧着她那袅娜的身材,一想到卫国公的生日宴上她抢了自己所有的风头,害自己当堂被嘲,成为长安笑柄,怒火登时满盈,她也不管后果如何,三两步冲过去一把推在她的背上。
力道之大,导致纪贞一下子扑到殿门上,门闩不严,两扇木门‘咣当’一声被扑开,她单薄的身子倒在门外的石阶上,一声闷响,听着都疼。
彭先意瞪眼:“纪贞!”
而其余七人也都惊住了,纷纷暗呼。
孙忠英粗喘着气,一脚踢开纪贞搭在门槛上的裙子,用力的合上了门,转身冷面道:“谁若是帮她,就是和我孙忠英过不去,和我孙家过不去!”
此言一出,本想开口的彭先意又犹豫了,孙家也不是好惹的,还是先别顶风上为好,等着众人都睡了,再出去看看也不迟。
她瞟了一眼一脸担忧的许清让,轻摇了摇头。
旁边的娄成昭闻言,把被子又往上拢了拢。
……
殿门外,纪贞疲惫的从石阶上起身,放下衣袖掩住手臂上的淤青,轻拢鬓间碎发,微抬头,精美阔大的玫瑰园院门口,站着个面容铁青的蓝衣女子,是北堂。
她问道:“都弄好了吗?”
纪贞点点头,然后转身将汀兰居的从外面门闩挂好,又下了一道,确定从里面打不开,还拽了一拽。
做完这些,她抬步随着北堂离开了玫瑰园。
……
是夜,屋内。
花桌上的那个火烛烧到尽头,本该湮灭,却在碰到桌面上一滩偏黄色的液体后,再一次大势燃烧起来。
不一会儿,尖叫和火光填满了整个汀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