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一刻,尖叫声响起。
江淮从留心居起来,披上衣服走到院内一看,皇城的天像是泼了一层狗血,左半边红的厉害,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刺鼻的余味,伸手一接,隐约还有细密的尘埃在掌心跌落。
山茶从外面气喘吁吁的跑来,焦急道:“大人不好了,汀兰居走水了!”
听到喊声,左边的偏殿里又走出来一人,白衣乌发,是纪贞。
山茶愣了愣,她自然不认识纪贞。
江淮将衣服穿好,淡淡道:“过去看看。”说完,瞥了一眼纪贞,“你也跟我过去。”
“是。”纪贞冷静道。
……
玫瑰园,火势漫天,那狰狞滚热的火苗缠绵着肆意飞舞,用那骇人的血色一点点的吞噬掉这里的雕梁画栋,精致草木。
无数宫人拎着木桶,往返在玫瑰园和水井间,须臾半刻钟后,汀兰居的火势终于是被控制了下来,顾云铮迅速带着白龙卫的侍卫冲了进去,将那些无辜的少女一个个的带出来。
江淮平静看着,目光闪烁着火光,扑面而来的热意烤在身上,犹如置于火炉中,但纪贞拉住她的手叫她往后退的时候,却发现那五根白皙的手指竟是冰凉的。
她抬眼,瞧见汀兰居那大门上的门闩已经被烧坏了,微松了口气。
因着火势控制的很快,所以大多数人基本无恙,最多是呛了几口烟昏迷不醒罢了,只有离着那花桌最近的孙忠英倒了霉,火苗顺着席地的床单攀上了去,闪电般的烧尽了她的裙摆,在那光滑白皙的左腿上烙印了一道永远无法除去的伤疤。
江淮见势,扬声喊道:“赶快去通知皇上!”说完,看向行吟阁,“高莳君和穆玟呢!”
一旁有位姑姑忙回答道:“行吟阁只是被烧了个角,她们两个都没事,已经先送去太医署了。”
江淮点了下头,瞧着顾云铮一行人将那些女子带出来,多数都是洒点水,拍拍后背就醒了,只有孙忠英一人疼昏了过去,怎么叫也没反应。
她挥手,叫顾云铮先把其余八人带去太医署,自己蹲下来观瞧着孙忠英的左腿,好家伙,这道伤可真不小,若是愈合后想遮,估计得刺一片梅林才够吧。
挥了挥手,江淮叫人把她也送走了。
侧眼,她夺过一个小太监手里的水桶,猛地扬起,连水带桶一齐扔上了房顶,木桶崩裂,凉水飞溅,房檐上那一簇火苗终于也被扑灭了。
瞧见那缕袅袅攀升的灰烟,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甚至有太过疲惫的便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凉水混着淤泥溅在身上也视而不见。
等皇上赶来的时候,号称‘皇城最美一隅’的玫瑰园已经是一片灰色的断壁残垣了,到处都是黏腻的泥水,空气中的潮臭味挥之不去,缠绕周身逼出一丝寒意来。
行吟阁还好,汀兰居是彻底毁了,那素日光耀的牌匾扑在地上,不知是谁给踩成了两半,裂缝蜿蜒在上,异常狰狞。
皇帝皱眉,瞧着一旁颇有些狼狈的江淮,问道:“怎么回事?”
江淮抹了一把额头上莫须有的汗水,声音蓦地多了一丝精疲力尽,她上前两步,喘着粗气道:“回皇上,微臣也是刚刚得知此事,具体走水的原因还不清楚。”
身后的纪贞瞧着,眸光骤然深邃起来。
看来,还真是有很多东西要学。
事到如今,皇帝也没办法发怒了,想起汀兰居的那些备选的世家女子,问道:“那十个人呢?”
江淮依言答道:“除了孙忠英受了伤,其余的都没事,已经全部送去太医署了。”
皇帝声音微提:“受伤了?”
江淮垂眸,冷静道:“左腿被烧伤了。”
皇帝眼底一深,他今夜睡得不稳,频繁噩梦,醒来后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果然还不等翻个身,就听到秦戚焦急来奏:玫瑰园走水了。
“君幸!”
江淮回头,是裹着外衫的江昭良。
她发丝微乱,眼底漫出一抹焦急,声音倦而沙哑。
江淮眼睛微眯,看来皇上今夜又宿在灼华宫了。
江昭良夺过天葵手里的一件披风,两步上前裹在江淮身上,担忧道:“君幸,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如此寒凉,唯有自家亲人才能许与温暖。
江淮抿唇,摇了摇头:“没事。”
江昭良眼中的担忧蓦地掺杂了一丝责备,一边帮她系着领口的扣子,一边小声道:“冲那么前做什么,若是伤到了怎么办?”
江淮苦笑一声,眼中却是极其欣慰。
“你怎么在这儿?”
身后,皇帝冰冷而狐疑的声音袭上发梢,江淮回头,见他是在问纪贞,忙回答道:“皇上,纪小姐今晚宿在了微臣的上御司,所以躲过一劫。”
皇帝眼珠上下咕噜,打量着她:“所有备选的人都住在玫瑰园,怎的她跑到你的上御司去了?”
纪贞在一旁有些心慌,以为江淮会添油加醋,谁知道她皆据实回答,只是在一些细节上略作更改,短短几句话就将所有的错处都挑到了孙忠英的身上,而自己只是一个无辜的,却不卑不亢的受害者。
“……今夜只有微臣一人宿在了宫里,徐御业和骆御业不在,玫瑰园的姑姑没办法才去通禀了微臣,微臣遣北堂过来将纪小姐带走了,因着不愿打扰皇上,所以就压下来了。”江淮道。
皇帝听着,转头看着纪贞,别的不说,那个巴掌印还留着呢,通红高鼓,看来这个孙忠英极度歹毒之心昭然若揭,他道:“委屈你了。”
纪贞连忙低头道:“臣女不敢。”
皇帝深吸了口气,鼻腔满是腥湿气:“罢了,秦戚,通知各宫嫔妃不必往这里赶了,夜深水冷都小心身子。”说完,一挥手:“摆驾太医署。”
“是。”秦戚一甩拂尘,“摆驾太医署——”
“君幸,这里你暂时处理一下,然后就去太医署。”他又接了一句。
江淮恭敬点头:“是。”
眼瞧着一行人呼啦啦的走了,她转身看着纪贞,吩咐道:“先和北堂回去上御司换一件裙子。”
纪贞低头,发现自己的裙摆好像被什么东西染湿了,不像是水,透明偏黄。
梳头用的桂花油。
这火能烧起来可全靠的它。
纪贞眼底暗惊,还好扫了些泥水在上头,看不太出来,抬起头,微有些紧张道:“大人,是我粗心了。”
江淮瞧她这样,冷声安慰道:“无妨,做的不错。”
说罢,挥了下手。
纪贞点头,随着北堂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