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良说完,皇帝也悄然坐直了身子,他方才也在思虑这件事情,遂道:“贤妃说的不错,既是盛象,为什么近两年朝上仍是多生困事?”
庞密神态平稳,淡淡道:“回皇上的话,朝堂之上阴阳正满,则使盛象生,而时值盛象却多生困事,很明显,是有人想要打破这盛象,惹怒了天意。”
江昭良眼底一深,暗暗瞥向皇帝。
果然,那人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和自责。
庞密的话中之意昭然若揭,很明显,自己就是这个想要打破盛象的人,这两年他多次设计想至江淮于死地,直接导致朝上阴阳正满的情况受到重大威胁,从而惹怒天意,致使朝上频生祸事,至今不断。
弄了半天,原是自食其果。
皇帝狠狠一叹,咬牙道:“若是此人……再不去预谋如何打破这盛象,朝上的一切就能恢复原状了吗?”
庞密面色微露为难,停了片刻,才道:“怕是不能,此盛象可遇不可求,如今因数次动荡而欲将消散,不是那人停手就可以的。”
皇帝微微心悬,不安道:“可有何补救之法?”
庞密想了想,道:“只能寻得凝聚此盛象的那颗主星,而尽力优待之。”
皇帝眼珠轻转,淡淡道:“也就是说,得找到那个人,然后许以奖赏了。”说着,明知结果,却还是试探性的问道,“既如此,那人是谁?”
庞密抬头,眼底冷凝如冰:“皇上,微臣方才说了,箕水豹星主水,那么朝上的一众女官中,还能有谁……名中……带双水呢?”
江昭良微微捂嘴,抚上皇帝的手背,暗呼道:“皇上,是君幸。”
皇帝轻合了眼,怅然叹了一口气。
不错。
江本长流,淮淮润储。
双水,当然指的是江淮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反握住江昭良指尖泛凉的纤手作为安慰。
江昭良捂着胸口,明显是被庞密这一席话给惊个不轻,连连道:“是啊皇上,君幸这两年一直游走于生死边缘,非伤即病的,那颗主星一定是她。”
皇帝点了下头,睁开眼睛,招了下手:“庞密,既然想要挽救此盛象的方法……是寻到主星奖赏之,具体指什么?仕途上的还是什么?”
庞密思忖片刻,确凿道:“那要看……想要打破此盛象的那人,谋害御侍大人的根本目的是什么了,若是想要她退仕,皇上便大力扶持御侍大人的仕途即可,同理,也就是反其恶道而行之,便可无忧了。”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垂眸片刻:“是不是除了这件事,旁的都无恙。”
庞密却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道:“皇上,微臣还有一事未禀,只是事关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微臣不敢肆意妄言。”
江昭良回头,面露疑惑。
皇帝瞥了一眼,道:“你但说无妨。”
庞密点了下头:“皇上,上次贤妃娘娘受咒小产一事,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皇帝颔首:“朕自然记得,出什么事了吗?”
“当时那行巫术的小草人被浸了狗血,埋在了桃树底下,可近来后宫几个主宫的风向有些不对劲儿,明显是镇不住了。”庞密道。
皇帝略微敛眸:“怎么会这样?”
庞密抬眼,提醒道:“皇上,去子术是岐疆的巫术。”
皇帝微一挑眉,忽的想起一件事来,近来传言岐疆因为长生教之事而要反攻大汤,怕是去子术中封禁的小鬼感召到主族的气息,所以才重新活络起来的。
“有什么办法可以压住它吗?”他问道。
庞密点头:“寻一位后宫主位入住五凤楼即可,五凤楼是后宫诸宫殿的中心,得阳气最盛,否则去子术中残留的阴气左右相逼,会伤到昭阳殿的皇后娘娘和灼华宫的贤妃娘娘。”
皇帝想了想:“后宫主位之一,那就让……邓淑妃搬去五凤楼吧,她不是总抱怨自己的含象殿太过偏僻,离着朕的浴堂殿远吗?”
说罢,冲着殿门处喊了一声:“秦戚!”
“老臣这就去办。”那人回应道。
皇帝微呼了口气,对庞密道:“有劳你了,下去吧。”
庞密恭敬道:“是。”
待庞密走后,江昭良斜靠在皇帝的怀里,低低道:“皇上,庞大人说得这么玄乎,臣妾好怕啊,那巫术中的阴气不会再找上臣妾吧。”
皇帝揉了揉她的肩膀,安慰道:“昭良别怕,有朕在这里,一切无妨。”
江昭良轻轻的应了一声,不知在看哪里,只是那双眸子逐渐浮上一层得逞之意,挥之不去。
心下微稳。
君幸啊君幸。
姐姐真是不得不佩服你了。
……
两天后,宫中仍未传出女官次试的消息,期间,皇上只将邓昭锦从掌内女官点为掌外女官后,便再无动静了,当然她去年就内定了,只是在等今年的殿选。
第三天,皇帝以朝中女史满盈为由,昭告天下,从明年起,暂停三年的女官选拔,并且今年也一个女官也不会点,理由是玫瑰园失火,实为不详之兆,继而将所有人的资格都取消。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江淮正在上御司练字,她瞧着自己写的那个连起来的三点水,挑了挑眉,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只是那唇角的弧度越扬越高。
山茶从外面走进来,道:“大人,纪小姐来了。”
江淮应了一声。
山茶得令,转身道:“小姐请……”
话音刚落,一个白色身影闪电般的卷了进来。
纪贞的脚步十分快速,三两步就冲到了书案前,也不行礼,素来平静的面上多了一丝焦急,扬声问道:“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淮提起毛笔,斜睨着她:“什么怎么回事?”
纪贞咬了咬嘴唇:“为什么皇上今年一个女官都没点?”
江淮换了一柄更大的狼毫,舔饱了墨水,不紧不慢道:“皇上不是说了吗,玫瑰园失火,预兆不详,为避意外,取消了所有人的参选资格。”
纪贞柳眉蹙起:“可这把火……是大人您叫我放的!”
“是我叫你放的没错。”江淮微抬眼,眸中冷而无情,“但我也没想到皇上这次下了重手,竟一个都不点了。”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无妨,你这次中选三鼎甲,已经闻名长安城了,三年后殿选重开,再来也不迟。”
纪贞紧咬着嘴唇,知道此刻争锋已无意义,遂道:“那大人到时候如何向我舅舅交代?也是这一番……轻巧的托词吗?”
江淮轻笑一声:“邓回?他不会向我索要交代的。”
纪贞愣了愣:“大人为什么那么确定?”
江淮重新执笔,细细写着:“等你入了官场,就知道了。”
纪贞看着她,后脊覆上一层寒凉,有些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