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齐嬷嬷是苏绾的陪嫁奶娘,所以病逝的第二天,江淮便大手笔的把她葬了,架势还不小,只是过两日就是慕容葏的五十五大寿,侯府和驸马府的气氛倒是很快就活络起来,除去那人。
苏绾自打齐嬷嬷死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里,谁也不见。
小桃怕她把自己饿坏了,在外面连磕头带痛哭的,才把饭菜送进去,瞧着她吃了几口就因为过度伤心而开始呕吐,心酸的不行。
江淮这边托崔玥一天来一趟,给苏绾把脉,生怕她出什么意外,再有就是那个还在赌气绝食的少年,也得让她帮忙看一看。
瞧着崔玥从江歇的欢心居出来,江淮往里瞧了一眼:“怎么样?”
崔玥一边把药箱递给她,一边道:“没事,江歇这小子身子结实着呢,再饿个几天应该不是问题。”
江淮轻笑一声:“还算有种,我看他能挺到什么时候。”
崔玥随着她往院外走,淡淡道:“这一天,不够操心得了。”说着,顺手拿回药箱,“对了,我方才来的时候瞧见那个梨春园的唐老板了,他来做什么?”
江淮道:“母亲过两天过寿,我这不是留了顾家戏班在这儿给唱两天吗,东院那边得现搭戏台子,唐琮的意思是直接去他的梨春戏园办置,省事。”
崔玥问道:“那你就赏个脸,在他的梨春园办了,又能怎样。”说着,停了停,“是老夫人不想去?”
江淮点点头:“我和大哥的意思是去梨春园办置也行,但母亲给婉拒了,那唐老板到时候肯定是大张旗鼓的,母亲不想这么张扬,再者说了,贺寿那天就请一些熟悉的亲友,不必折腾,就在家里聚聚也就罢了。”
崔玥闻言,附和道:“老夫人也是思虑周全,出去办又要铺张了。”说着,把药箱的带子往上一提,“那我就先回宫了,你就别送了。”
江淮颔首:“路上小心。”
……
……
是夜,慈心居摆置的饭桌上,慕容葏问了一嘴江歇,绿真无奈一笑,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回老夫人,三公子说什么也不肯吃饭,连口水也不喝,把他院里的丫头小厮全都逐出来了,自己闷头在床上睡着呢。”
江淮抬头,瞧着慕容葏看过来,遂道:“不吃不饿。”
慕容葏抿了下嘴唇,也点了点头:“是得治治他这性子,总是随意胡来可不行。”说着,筷子一指绿真,“只是看住了,别真叫他饿出事来。”
然后,扭头又问了一句:“绾儿那边怎么样了?”
绿真道:“今早吃了些东西,只是自打齐嬷嬷走后,公主便一直郁郁寡欢的,肚子里没什么油水,吃了也没搁住,全都给吐出去了,好在刚才小桃求着,又喝了些粥,现下正在房里歇着呢。”
慕容葏轻颔首,瞧着旁边面容淡漠,食之无味的江璟,嘱咐道:“待会儿你过去看看,不许再去太师府和郭凛那小子胡混了。”
江璟心里杂乱,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就听江淮在身边冷冷道:“我看还是算了吧,怕是嫂嫂这会儿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平白给人家添什么堵。”
慕容葏微皱眉,叫她别说话,一边用筷子敲着自家大儿子的手,严肃道:“别听她胡说八道,你可得去看看绾儿,她这时候最需要人安慰,你别等到她心寒的时候再去,那可就来不及了。”
江璟咬着嘴里的饭菜,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慕容葏瞧着江璟,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彼时齐嬷嬷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那般矫健硬朗,不似七十老人的身手,可这一转眼,好好的人就走了,茫然四顾,叹了口气,可怜的老姐姐。
留下这两个孩子僵着,叫人怎么办好。
等吃完了饭,江淮和江璟从东院出来,一直走到小花园的岔路口,他们一个要回西院的留心居,一个要穿北院去驸马府,就此分手。
临走的时候,江淮还最后嘱托了一句,万事要以苏绾为主。
他心里装着这句话,穿过北院,刚到连接着驸马府的月门处,就见小桃和好几个丫头在搬着一个木箱子往正房里走,眼睛微眯,他乍然开口相问:“你们干什么呢?”
小桃等人吓了一跳,连忙行礼道:“将军好。”
江璟是夜心烦,压着脾气又问了一遍:“这里面是什么?”
小桃犹豫着,和身后的几个丫头对视一眼,小声说道:“是……是先夫人的……遗物。”
江璟浑身一凛,三步并两步的走过去,将那个箱子徒手打开,里面果然尽是锦瑟生前留下来的东西,衣物居多,旧而整齐,上面搁置了一把梨木的篦子。
他眉头紧皱,怒斥道:“谁让你们动的!”
小桃一骇,忙跪地道:“是……是公主叫我们……把这些……拿到她那去的。”
江璟深吸一口气,又问道:“她要干什么?”
小桃凄凄跪着,没有回答。
江璟蓦地提高了声音:“说话!”
小桃咬牙,脱口而出:“公主要烧了它们!”
江璟眼中阴厉,声音掠过,犹如淘浪尖儿的疾风:“把它们给我放回去。”说着,抬腿迈步就往正房的方向走。
小桃见势,忙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哭噎道:“将军!将军莫怪!公主她只是太伤心了!她一时糊涂才这般冲动!您可千万别怪她啊!”
江璟哪里听得进去,耳里灌得全是那四个字。
烧了它们。
他一脚踢开小桃,冲进正房,掠过小厅,用力推开卧房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拖着床单坐在地上,身型消瘦,娇弱无力的苏绾,她手持着那个双耳烛台,任凭红色的蜡泪滴在掌心滚烫滚烫的,迎风往前一递,那蜡烛的红蓝相间的火苗便如同草原上饥饿的野兽一般,从边角开始疯狂的撕扯锦瑟那张仅存在世的画像。
当那画上人的脸庞被火苗熏烤的漆黑,卷起,碎裂,最后化为灰烬跌在脚底的时候,江璟最后的理智,也如同这画像一般,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