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画像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徒留满屋子的烟味和一地灰烬的时候,苏绾才悄然转过头来,映着烛光,她素来引以为傲的那双眼睛浑浊得很,其中夹杂着的怨恨和不甘充斥着,血丝遍布。
她是呈跪坐状,衣裙全都堆在腿上,烧画像的时候被无辜伤及,火苗无情,将那衣料也撕扯下去一半,露出的肌肤红的厉害,隐有血迹。
江璟本要发作的脾气,在触及到她目光的时候,一下子又咽了回去。
苏绾将零散的发丝挽在耳后,拄着床榻踉跄着站起身来,像一朵破败欲凋的杜鹃花,褪了颜色,狼狈得很。
但她却是笑着的,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让人不免心疼:“我就是把她烧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江璟被怒意侵蚀了全身,颤抖着,手心直冒汗,切齿道:“苏绾啊苏绾,世间怎么会有你这般怨妒的女子!”
苏绾冷笑,瘦弱的肩膀合着窗缝里打进来的风,抖得厉害:“怨妒?”
江璟忍无可忍,吼道:“她都已经死了!你还和她争什么!”
她眉挑不屑:“你说我争什么?”
江璟缓缓攥拳,已经不想再留在这里继续互相折磨,转身要走。
“江璟。”
苏绾叫住他,声音从嗓子中流出来,哑的厉害:“你就是个混蛋!”说着,趔趄着起身,趁着他转过来的时候抓住他的手腕,“是你害死了齐嬷嬷!”
便是苏绾用脱了力,被她这样攥着,江璟也没觉得多疼,轻而易举的甩开,冷淡道:“她年老不支,挺不住,干我何事。”
“就是你!”苏绾指着他的鼻子,眼底渗血,“若不是你那日断章取义,平白辱骂我,若不是你当日……她怎么会一气病死!”
江璟皱眉:“胡说八道。”
苏绾咬着牙,不可置信道:“江璟,我们是夫妻,那日,你就那么不信任我?你连一句解释也不听!”
江璟理亏,没说话。
苏绾恨不得杀了他,却也只是用力一推,跌撞的后退两步,指着他:“在这长安,我就只剩下齐嬷嬷一个亲人了,是你害死了她!”
江璟垂眸,眼珠黯淡,但此刻又能说些什么,转身又要走。
苏绾再次开了口,声音中褪去了软弱,徒留冰冷:“江璟,我可以为了爱情去追求,却不可能为了爱情而乞求。”
江璟微微一愣,回头,瞧着她那样岿然的站着,那张脸掩在黑夜里,是别样的美。
苏绾微扬下巴,檀口轻启,声音有多决绝,道:“我是喜欢你,但我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委曲求全,这太不值得了,这一年多来,全当做是我胡搅蛮缠,从今夜起,我便不再是我。”
江璟心下微悬:“你不是你?那你是谁?”
苏绾破碎的衣摆在冷风尖儿上飞扬,那傲然的弧度亦如此刻的心:“平梁,文修公主。”
江璟眉间紧皱,又道了一句:“胡闹!”
“放肆。”
苏绾稍微拉了个长音,是庄严的。
江璟一怔,却见她面容冰冷的坐回软榻上,光洁的脚丫抵着冷砖,布满了灰黑色的灰烬,却是紧绷着的。
她回头看,只是目视着窗外,冷淡道:“跪下。”
江璟眼睛一瞪,不由得上前一步:“你说什么?”
苏绾看回去,眼底泛出的冷是剑锋的颜色,又重复了一遍:“我让你跪下。”说着,又不紧不慢的补充了一句,“身为大将军,难道连君臣之礼,也不从了吗?”
江璟死咬着牙,逼出这两个字来:“苏绾。”
“放肆。”
苏绾再次下令,微扬起声音,那往日甜蜜的音调在此刻,砸地十分有力:“我叫你跪下,我命令你跪下!”
江璟瞳仁骤缩,额头上的青筋一瞬而起,连着脖颈,半晌,他才道:“好,我给你跪下,这一跪,是我欠你的。”
说着,他要跪,但苏绾却阻止了他。
“欠我的?”那个女孩掩在发丝后的神情讽刺的很,“江璟,你带给我的所有痛苦,不是这一跪就能消弭的,我不想你跪了,我要让你欠我一辈子。”
江璟看着她,心下空荡茫然:“你……”
苏绾坐在软榻之上,便是衣衫破碎,狼狈延喘,但血液里的那份,专属于皇族的骨气,在此时此刻,显了出来。
她原来是那么的高不可攀,远如天边之景,触不得。
她勾起唇角,带着故意的笑:“圆房。”
江璟还未从震惊中抽回神来,又是一愣,眼睛微眯:“你说什么?”
苏绾站起身,对视着他,一字一顿道:“圆房。”
江璟被气得不行,胸口起伏的厉害,停了停,才道:“苏绾,你别再胡闹了!”
苏绾此刻的情绪难辨,仍是那两个字:“圆房。”
江璟眼底极阴,只是奋力拂袖,再转身。
苏绾盯着他的背影,蓦地,扬高了声音:“江璟!你是不是个男人!”
说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手边的烛台掷了过去,江璟没躲,那坚硬的铜质的烛台耳朵就那样稳当的击在了他的右小臂上,一阵极疼伴随着喷涌的麻意席卷而来,两秒后,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袖口处,隐约有鲜血从手臂的肌肉纹理缓缓流下,盛在指尖下落溅在地。
苏绾没有看见,但这一扔,力气大了些,她这些日子不吃不喝,早已经是支撑不住了,一下子扑倒在地,极瘦的手肘磕在那冰冷的地砖之上,霎时青紫。
而这一声,像是柄粗长的鞭子一样抽打在江璟的神经上,将他最后那一丝控制的力气也抽的一干二净,压抑了一整晚的怒火在胸内爆发。
他转身,直逼过去,在苏绾万分倔强且不服输的目光中将其抱起,直挺挺的摔在床榻之上,手一解,把腰间的玉带撤下,随后去撕那人余下的衣摆。
苏绾被摔的七荤八素,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反了悔,手脚并用的踢在他的胸口,愤怒而慌乱。
她抵着他,脸色惨白,浑身战栗,不知是吓得还是什么,只沉下了声音,扯着衣服掩着胸口,瑟索道:“我……我不圆房了!你别碰我!”
江璟敛眸,将她欲起的身子又带回去,并说道:“晚了,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