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麒麟殿的常朝会。
因着长春的事情处理的迅疾,消息只止步在后宫内帷,有了昨日一天的屠戮警示,无人再敢乱嚼舌根,所以今日上朝,大家的表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很自然。
秦戚一甩拂尘:“百官入殿——”
江淮等一众公卿闻言,依次入殿站好,只有她独自走到龙案的左侧,整理了一下衣摆,抬头瞥了一眼旭王。
经邓淑妃的口,他必定是知道了李家要遭殃的事情,可现下看来,那人倒是一脸平淡,不像是大难临头的样子。
再看了一眼武列的李侃元,他估计还不知道自己儿子闯了大祸呢。
秦戚见势,再一甩拂尘:“皇上驾到——”
江淮连忙跪地叩首,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从内殿走出来,这一夜手忙脚乱,眼底有着很明显的乌青,但脸色看上去倒还平和,没有一丝山雨欲来的意思,只是坐在龙椅上,挥手道:“众卿平身——”
江淮一边念叨着谢皇上,一边起身,可还没站稳,身旁那人忽然笑意淡然的问她:“君幸,若是长春的婚事也指你做唱使,会不会很辛苦?”
江淮闻言一愣,脑瓜子忽然乱成了一团浆糊,冥冥中,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正想着,殿下的旭王笑着开口道:“父皇,您这意思是?”
皇帝果然道:“昨天退朝之后,朕回去和太后商量了一下,也问了长春那丫头的意思,罢了,朕就做个媒人,成全了这桩姻缘也好,左右也都不小了。”说完,一指面容欣喜的李侃元,“朕今日就下令,将长春下嫁给你们李家,可叫你那二儿子悉心呵护,不许出什么岔子。”
李侃元闻言,自是喜不自胜,连忙跪地道:“多谢皇上隆恩,末将回去必定好好规劝子尘,叫她把公主当成心头肉来捧啊!”
皇帝哈哈一笑,说道:“快起来吧。”
李侃元忙不迭的点头,站起身来,文武两列的官卿也都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但该有的恭贺之词必不可少,纷纷拱手向其道喜。
这下子,倒把江淮给弄傻了,她瞧了瞧这个,瞧了瞧那个,最后把视线挪到旭王的脸上,那人眼露欣慰,眉间却挤着一丝嘲弄,得意的不得了。
江淮微抿嘴唇,又和宁容左对视一眼,那人眸光深邃,说复杂犹如乱麻,说简单也即刻清澈,但这都不是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然醍醐。
若她是皇帝,也会将这桩宫廷丑闻掩饰下去,继续若无其事的矫饰着,倘若强行揭开真相,李家获罪是小,有辱皇族门面是大,更何况,李侃元是旭王的左膀右臂,这样逞一时痛快,换来的必定是朝上的又一波腥风血雨。
而最重要的是,长春的身子已经失了,比起旁的,还是快把她嫁出去,把这件事情尽快遮掩下去,想办法弥补,才是千般要紧。
只是方才看几人的神情,旭王定是提前知道了,李侃元应该还瞒在鼓里。
江淮稳下心绪,先是说了两句漂亮话送给李侃元,随后对皇帝笑道:“皇上,这可是大喜事,前脚二殿下和四殿下刚得美妻,后脚二公主便又得良婿,承蒙皇上抬爱,微臣若是能三任唱使一职,实是幸中之幸。”
皇帝目光意味深长,瞧她反应到也快,笑道:“你乐意是好,只是这次是长春嫁人,主家是李家,你还得问问李统领的意见。”
李侃元这时候正得意着呢,遂回答道:“御侍大人连着担任两位殿下婚礼的唱使,这身上必定还沾着喜气儿呢。”顿了顿,再次打趣儿道,“您肯赏脸最好,老夫请您,只怕您不肯来呢,今日倒有劳皇上了!”
他说完,满殿大笑,众人皆是合不拢嘴。
江淮不慌不乱,配合道:“有统领这番话,我心里便有数了,到时候这一嗓子喊起来,必定十分响亮!”
李侃元又朗声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一旁的旭王见势,对着身侧的宁容左挑衅道:“老四,服吗?”
宁容左笑意颇浓,只瞧着皇帝左手边的那个女孩儿,轻颔首:“心服口服。”
*
与此同时,昭阳殿里。
皇后正在和新儿媳妇喝茶,到手的东西不如以前珍惜,事物如此,人亦是如此,宁容左如今百无一失的攥着骆家,她对骆择善的态度大不如从前。
至少,再也不笑了。
骆择善虽然不如其余姐妹那么聪明,但好歹是个会看眼色的,从自己母亲那里听来皇后的种种过往,本身知道她是个什么人,这样冷面相对倒是没什么,前些日子的笑眼温语,才叫她冷汗直流。
良久,皇后才道:“本宫这昭阳殿里空荡荡的,实是没什么趣儿,待会儿下了朝,老四来给本宫请安,你便和他一起出宫去吧。”
骆择善巴不得现在就走,但还是违心道:“正是因为母后这里人气儿稀,择善才想留下来多陪陪您啊。”
皇后抬眼,视线锋利的似是一根针,轻而易举的扎透她的心思。
放下茶盏,冷淡道:“本宫面前,你不必这般作态。”
骆择善脸色一僵,不自然的低下头去。
“娘娘——”
兰挚疾步走了进来,瞧着骆择善抬眼,便小心的伏在皇后耳边,将皇帝要下嫁长春公主给李家的事情低声说了。
皇后眼中一闪冷意:“真的?”
兰挚蹙眉点头:“应该是没错了,方才御前的小宽子偷摸送的消息来。”
皇后眸光深沉,转眼便能明白其中缘故。
但是——
执意掀起朝上的风浪是不稳妥,可想要朝卿重新洗牌,眼下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对长春下手。
如今宁容左在三党中势力最弱,她不得不铤而走险。
只是,这件事,她不能亲手去做。
拨弄着护甲,皇后问兰挚:“这件事,长欢知道吗?”
那人摇了摇头,谨慎道:“御前没有她的人。”
皇后颔首,沉声道:“想办法把这个消息送到她的断月楼去。”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做什么事情,得有始有终不是。”
兰挚跟了皇后这么多年,她一抬手,自己就能知道其中含义,闻言,也露出一个不简单的笑容,匆忙出去了。
而骆择善瞧着这对主仆窃窃私语,忽然,皇后的目光投来,她一个对视,又怕的连忙低下头去,那人嘱咐道:“闭紧了你的嘴。”
骆择善一咽口水,低低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