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三娘一听这话,吓得险些魂飞魄散,腿脚一软,跌坐在土地上。
雀子也慌了神,连忙上前扶着他,颤声道:“老板……老板……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方三娘一把拽住他的手,切齿道:“还不快去追他们!”
雀子忙不迭的点头,想把他拽起来。
方三娘恨铁不成钢,一脚踹在他的身上,着急道:“你腿脚快!你快去!别管我了!”说完,急得直拍土地,“你快去!”
雀子应了两声,拍打了几下衣服上的灰尘,然后火烧屁股的赶去五阳坡。
方三娘从地上踉跄着起身,看着雀子那一骑绝尘而去的背影,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客栈,怕是连生意也顾不得了。
从后房牵来一头骡子,费劲巴力的坐上去,挥鞭子喊道:“驾——”
然后,那匹嘴里还嚼着稻草的骡子,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
方三娘上下颠着身子,焦急道:“快走啊——”
但老骡子仍是优哉游哉的,还时不时地停一停。
方三娘瞧着前方空无人烟的土路,咒骂一声,干脆下了骡子打算自己走,可跑出去两步便已经气喘吁吁,只得又把骡子牵上,往前面赶。
*
五阳坡距离客栈不过五六里地的距离,但这对于方三娘说,赶到那里,已经是天涯海角的感觉,那个土坡虽然不高,但他本身全然脱力。
停在荒芜绵长的低坡下,他拄着骡子喘着气,眺望着上方,因着视角原因,他看不到五阳坡对面,也就是下坡的情形。
当初朝廷下令修建官道的时候,是刘青浦负责,不知是银钱不够,还是别的原因,单单把五阳坡前后十里的路程给落下了,反而多饶了十五里地,绕到了甘鹿关那边。
后来偶然得知,商队过关的话,货物超过指定重量就要交多余的税钱,这份税钱不经过户部,所以刘青浦和甘鹿关的首领勾结,可以分到两成利,这才私自修改了路线,把官道修了过去。
但很多商队还是会选择从五阳坡这边绕,一来省钱,二来更近些,就是人烟不多,而且马匪横行,不过也是只一小撮,多带几波护卫队也就罢了。
方三娘想要再爬上骡子的背,让他驮着自己上坡,但那骡子换成人的寿命,也和他差不多年迈,索性站稳‘骡步’,死活不肯再多走一步。
方三娘气的大骂,直接踢了它一脚,随后再次抬头,山坡的另一头寂静的像是死了,他心中的不安和疑惑交织,难不成两边没打起来?
他心里越来越悬,已经来不及休息了,扔下老骡子往上爬了几步,一阵清风拂过,钻进方三娘的鼻腔里,他茫然一个激灵,这味道是……湿且腥的。
方三娘暗道不好,四肢登时灌满了力气,拼命的爬上那大概十几米起伏的坡顶,等站稳了往下一瞧,瞳孔骤缩!
*
横尸遍野。
小时候听戏文,说书先生薄薄两张嘴,大肆特肆的描绘着这四个字,方三娘在下面听着,只记得漫山遍野的红色的血,和挂在树枝上的肢体残骸。
如今看来,说书先生是错的。
这三十几个马匪死的很利落,身体的四肢都很健全,只是脖子上每人一道割口,齐整的不像真的,而且每道都巴掌大小,已经不流血了,因为那滚热的液体凝固在了衣襟之上,是深红色的。
但比起这宽阔无垠的坡下地界,这三十多具尸体,看久了,竟没那么起眼了。
方三娘深吸了几口气,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神,好在活了这么多年,不至于太过激动和恐惧,毕竟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咽了下口水,颤抖着喊了几声:“雀子——”
无人回应,也无任何回音。
“雀子——”
方三娘强迫着自己往下走,这明明是顺坡,走起来却比上坡艰难,不过几步,就已经腿软了,他环视四处,哪里都不见雀子的身影,恍然神思起一件事来。
这些马匪身上的血迹都干涸了,这是早晨,太阳不大,不应该这么快,看来他们死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再往前走了走,发现江淮他们队伍的车辙痕迹。
“走的是这里没错。”方三娘咕哝着,一个眨眼,茫然道,“难不成,是这些马匪先死的,徐丹鸿他们再走的?”
正想着,他后退一步,却绊倒在一具尸体上,回头一看,正是雀子。
他的死相和那些马匪一样,也是一刀割喉,可他的血迹……没干。
方三娘下意识的挣扎着起身,这种恐惧逼近眼前,让他不寒而栗。
等再爬上山头,他瞧见了最不想瞧见的人。
是一个黑衣男人。
他的身型很高,面上带了半块银质面具,迎面而来,犹如地府阎王派来索命的黑无常,这天还没大亮,就已经阴下来了。
方三娘控制不住,低下头,有滚热的尿液从裤腿里面流出来。
百里视作不见,面对除去骆完璧以外的人,难得多说了几个字:“名字?”
方三娘感受不到任何,只说到:“方……方三娘。”
百里掩在面具后的眉头一皱,他先是给江淮他们清了路障,等他们的队伍到这里的时候,那人又吩咐他杀掉方三娘。
可谁承想,方三娘居然是个老男人。
于是,他冰冷道:“你居然是男的。”
方三娘声音怕的都哑了,瞪着眼睛回答道:“我娘说……男的……起女孩儿名……好……好养活。”
“养活到这么大,足够了。”
百里冷冷的扔了一句,手起手落,坡下的尸体便又多了一具。
他看了两眼,抬步离开。
*
因着是从五阳坡走的,所以江淮他们的队伍是半路上的官道,正好躲过了甘鹿关的盘查。
江歇还有些心悸方才路过那坡的骇然,也不敢去看自己二姐,只是转头,望着右边的茂密树林。
忽然,其中撺过一道黑影,快似惊雷,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二姐。”江歇猛地看向江淮,“那是?”
那人目视前方,手持缰绳:“百里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