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回来了。
可他这走了还不到一刻钟。
江歇心下好奇,转头对官道右边的茂密树林又多看了两眼,这才斜睨着江淮,语气多有责备的说道:“二姐,你不是知道那个姓方的有问题吗?怎么昨晚还要喝他那碗酒,要不是我拦着,你可就栽了。”
江淮眼珠黝黑,挑眉笑道:“那这回多亏你了。”
江歇打量着她,没再说话。
队伍又往前行进了几里路,照这个速度,傍晚应该就能到达码头。
回头,他对江淮道:“二姐,路上不会再出什么事吧?”
江淮回头瞥了一眼那个装着钱景春的马车,眼底微深,索性下了马,将赶车的侍卫驱到一边,自己坐在前面的车板上,猛一甩缰绳,马车登时加速。
江歇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还是挥手叫队伍慢些行,与那辆马车拉开几十米的距离,身后的何麓骑马赶过来,问道:“大人要把钱尚书弄哪儿去?”
江歇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
话说钱景春在车厢里坐得好好的,谁知道这马车突然加快,晃悠的他胃里不舒服,往前俯身,掀开前面的轿帘子,本想训斥那个侍卫,却忽然住了口。
柔袅纤背,杨柳细腰,用银箍高吊起来的漆黑发丝垂在臀边,弯如狡蛇。
这虽是一幅难得的美景,但钱景春却高兴不起来,吹胡子瞪眼:“江淮,你这是干什么?赶车的侍卫呢?”说完,探头从一旁的小窗口出去,发现自己已经领先大部队许多了,心下一悬,“江淮,你要把我带哪儿去?”
江淮没有回头,只是冷淡笑道:“找一个抛尸的好地方。”
正常人一听就知道是句玩笑话,但放在钱景春的身上,就有七分真实,他心里咯噔一下,紧张的脸上的肉都在抖:“江淮,你胡说什么!”
江淮没有心思继续逗他,而是微微侧过脸来,鼻翼坚挺,似是刀锋。
“钱景春,我有话和你说。”她冷冷道,“我知道你这次拿这批赈灾粮款做文章,不过是想抓我和许枝的把柄,我也很清楚那把柄是什么,不过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钱景春见她不是真的想杀自己,微微放下心来,靠回身子,似笑非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怎会知道我手里攥着你们的什么把柄。”
江淮笑声冰冷,多了三分促狭之意,直截了当道:“这批赈灾银款出库前,每一枚银锭的下面,都刻有户部的官记,是不是?”
钱景春脸上的笑容一瞬敛回,江淮在户部没有人脉,而这批银款又是发往通州的,她怎会知晓其中皇上所定的细节?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她已经贪银在手,为何不知。
钱景春安慰着自己,也不反驳,而是得意道:“不错,我看你们怎么遮掩这批赃款,那可是足足几十万两银子,到时候搜出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江淮闻言,直接勒住马缰,将马车停了下来。
钱景春前后一晃,险些吐了。
而后面跟着的何麓见势,挥手,叫一行队伍也先停了下来。
这边,钱景春面色艰难:“你做什么!”
江淮斜坐着身子,眉挑不屑:“钱景春,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所拿的那五十万两和许枝手里的十七万两官银。”顿了顿,忽然继续,“早就融了重铸了。”
话音落了,钱景春呆了。
他犹如被惊雷劈中,傻愣在车厢里,加上那两撇黑细的胡子,这样盘腿坐着,像是民间供奉的灶王爷一样,只是……这个灶王爷不太稳。
江淮瞧他这样,憋了一道,终于是憋不住了,放声大笑,且那人越尴尬无措,她笑得越厉害,弯腰捂着肚子看他,眼角竟然笑出了泪水,因是张着嘴巴,下排的犬齿尖尖,似乎还闪着光。
钱景春被她笑的三观尽毁,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怎么可能?私自熔铸官银可是犯法的勾当,你好大的胆子!”
一听这话,江淮笑得更厉害了,甚至快背过气去,嗓中无声。
钱景春浑身寒毛乍起,颤抖着手指着江淮:“不可能!那可是足足六十七万两官银,你……你们……居然胆敢……”
江淮笑的直咳嗽,喘了好几口气才懒散的说道:“钱景春,这就是你的粗心大意了,我江淮出仕八年,满朝官卿顶数你瞧不上我,却也顶数你了解我。”停了停,又隐有笑意,“你觉得若是没有准备,我会心甘情愿的跟你去通州?”
钱景春这会儿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斜倒在车厢里,一个劲儿的哼呀着,听她说完,心里的火又拱了一些,红着眼睛切齿道:“你……卑鄙……狡诈……阴险……毒辣……你不是人……”
江淮瞧他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贴合自己的形容词,也不生气,回头看他,双眸黑的像是磨好的砚石,冷淡道:“钱景春,我告诉你,这次去通州,我只当是去玩儿了,你可别给我耍什么花招。”
钱景春没了最大的把柄,有些强弩之末的意思,瞪眼不说话。
江淮挑眉,又道:“我知道你在路上肯定给我找了不少麻烦,所以你趁早叫他们住手,小心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说完,坐回身子,意味深长道,“刘青浦私自修改官道路线,和甘鹿关首领勾结吞税的事情,皇上恐怕还不知道吧?”
钱景春一愣,不安道:“你要做什么?”
江淮深吸了一口气,淡笑道:“没什么,就是威胁你。”伸手捏了捏高耸的山根,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这赈灾银款的事情一出,皇上怕是恨死了朝中的贪官,若是此刻刘青浦出了事,估计愤怒驱使,责罚会加倍吧。”
回头,对钱景春说道:“我记得,旭王还是挺看重这个刘青浦的,当初他和双凤岭的山匪勾结,旭王花了几万两黄金保他人头,你可别打了旭王的脸。”
钱景春狠盯着他:“那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