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就不去了。”
陆颜冬推脱着,脸上为难且害羞,一个劲儿的躲着天葵的手。
那人没有武功傍身,哪里抵得过她,干脆努嘴道:“陆统领,您若是不去,就是违抗我们娘娘的命令,这是大不敬!”
陆颜冬没办法,瞥了一眼那些守着城门的侍卫,低低道:“那好,我过去。”
天葵登时喜笑颜开:“这就对了。”说完,亲昵的挽着陆颜冬的手臂,就像从前挽着江淮那般,一边往灼华宫领她,一边笑眯眯道,“我们娘娘可盼了好久呢。”
陆颜冬被她这么挽着,倒觉得不错,从小到大还没有几个人对她这么亲切,遂轻笑一声,目光灵活:“盼什么?”
天葵脱口而出:“当然是盼着给我们家三少爷娶媳妇啊。”
陆颜冬一怔,因着陆文玉的事情,提到江歇时的心情并没有那么畅然,于是将笑意微敛回去,冷声道:“这有什么好盼的。”
天葵没有察觉,仍是笑意吟吟的:“我们家娘娘说了,盼御侍大人出嫁可是得等上几年,所以就只盼着三少爷。”说完,转头打量着陆颜冬,“是般配。”
陆颜冬被她直接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躲了躲:“般配什么。”
天葵知道她就嘴硬,也不多说,很快引去见江昭良。
灼华宫不比昭阳殿背阴,整体都透着一股暖意,更何况她这两年风头正盛,皇帝着意重新修缮殿里的一些细节,看上去不止恢弘,更是精雕细致,陆颜冬迈步进去,这种迎面的温馨感,只叫她觉得心安。
转入内殿,江昭良正坐在妆台前梳妆,她午睡方醒,看让去仍有些困倦,面对着圆镜打量着自身,那柔和的侧颜美似太阳花,加之又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双层薄裙,给人一种暖意洋洋的感觉,尤其是那清风流顺下所生的眉眼,不由得感慨道:岁月静好,自在安然,当真会使人变得越来越美,气质越来越恬淡。
天葵瞧她醒了,连忙笑道:“娘娘,您看谁来了。”
江昭良转过头来,薄唇勾着温润的笑意,招手道:“颜冬,你过来。”
这是陆颜冬第一次接触江昭良,她初入宫时,那人还因为八年前的小产之事,在灼华宫自生自灭呢,遂有些拘谨和紧张。
江昭良索性起身去牵她,叫她坐在自己的妆台前,摸着她冰冷的发丝,安抚道:“你别害怕,如今提了亲,便是本宫的弟媳,在长姐面前,不必紧张。”
她的手似是有魔力,让陆颜冬心生安稳,想着自己家里的那个姐姐,再抬头看看这个姐姐,她有些心酸,不知不觉红了眼圈儿。
江昭良没有察觉,反而是亲切的问道:“可用过午膳了?”
陆颜冬憋回眼泪,忙点头道:“回娘娘的话,吃过了。”
江昭良轻轻一应,也不硬留着吃饭,而是道:“前些日子,本宫就想着见见你,往日算是外臣,也没见过几面,如今有了关系,便常来坐坐。”说着,取下她的发冠,用篦子梳理着,“你这长头发,真好。”
陆颜冬淡淡一笑:“娘娘,御侍大人不常来吗?”
一提到江淮,江昭良的笑容便变得无奈起来:“她太忙了,偶尔来坐坐,也不过是沾个屁股就又走了,只剩我一个人。”顿了顿,又温和道,“你们这些掌外女官,用这种银冠竖着头发,单调一个高马尾,倒是利落,却也太男子气了些,往日我说君幸,她不听,那今日我就帮你弄一弄。”
陆颜冬本想拒绝,但江昭良本身就带有一种姐姐的温暖气质,她自生下来就没被人这个轻柔待过,一时贪恋,点了下头:“多谢娘娘。”
江昭良轻手挽着她的头发,陆颜冬那素日被她自己当做洪水猛兽一般的黑丝到了她手里,便异常的听话,不多时就梳成了一个元宝髻,又在前面点缀了几个玉质发饰,整个人登时显得俏皮而女气许多。
天葵取来一些胭脂水粉给她匀面,江昭良在一旁看着,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捂着帕子在前,细声道:“怪不得老三成日心心念念着,倒是个美人胚子。”
陆颜冬闻言,双颊浮红,直要低下头去。
江昭良的笑容变得怜惜,叫她别害臊,又把圆镜拿过来放在她的前面,轻声道:“若是不信,你自己瞧瞧。”
陆颜冬小心翼翼的抬头,瞧着镜中的自己,因着发丝全都挽起来了,往日被遮住的瓷白后颈便露了出来,当真像极了玉瓶的弧面,型而不垮,妖而不柔,再往上看,是一张清丽的女儿面貌,眼下略施粉黛,便更显的小家碧玉,我见犹怜,尤其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干净的像是出生的婴儿,里面盛满了对未来的期盼和对某人的浓滚的爱意。
一想起那个少年,她不由得又低下头去。
天葵在一旁打趣儿道:“陆统领这般美貌,想是三少爷回来,肯定连腿都迈不动了,平日没有特地打扮就寸步不离的,这回啊,还不知要怎么缠呢。”
江昭良眼睛笑成了月牙,而陆颜冬有些嗔怒,但人家主子在这里,她也不好说什么,而是抬手要取下发髻上的两根玉簪。
江昭良拦住她,说道:“别拿,就戴着吧,算我送给你的。”
陆颜冬动作微停,把手放了下来,又端详了一会儿镜中的自己,不知为何,脑海里竟又闪出了陆文玉的神情,耳边灌满了她对自己的讥讽。
抬头,对上江昭良笑意平淡的眼睛,她忽然觉得自己犹如一个跳梁小丑,人家家大业大,是长安最显赫的名门望族之一,世代为官,便是被佛门之事牵连至此,也不是自己一个女妓所出的野种能高攀的,今日被这么对待,她更觉的自己卑廉,卑廉到不可理喻。
江家实在是太高耸了,江璟,江昭良,江彦,江淮,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首屈一指的龙凤,江歇,更是家里的掌中宝,自己如何配得上他。
她想要明月,却深知自己无法穿越云层,只能于黑夜下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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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冬,你怎么了?”
江昭良瞧着她忽然打散发髻,慌乱中把玉簪也扫在了地上,然后伸手抹掉了脸上的妆,拿起旁边的银冠束在发上,面容忽然变得怪异,低声道:“属下还有要事急需处理,便告辞了,多谢娘娘款待。”
说完,不顾那两人阻拦,有些踉跄的跑了出去。
天葵想要跟着,江昭良却把她拦住了。
那小丫头疑惑道:“好好的,陆统领这是怎么了?”
江昭良一眼看透,面容多了一丝惆怅,叹道:“这是她心里的坎儿啊。”
天葵回头,心焦道:“那怎么办?”
江昭良垂眸,盯着地上孤零零的玉簪:“得看老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