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侯府留心居。
卧房窗户开着,江淮伸出手去,接住那只黑羽金颈的乌雀,它不过半个巴掌大小,却生来没有眼睛,嗅到那熟悉的味道,像是抓树枝一般抓住她的食指。
江淮走去书案旁边,从房门处进来的北堂赶紧把窗子合上,瞧着那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窗户纸,蹙眉道:“今晚上可真冷啊。”
江淮漫不经心的应声,解下那乌雀脚上拴着的小竹筒,从里面倒出一个纸卷来,她促狭心大起,递给北堂:“你瞧瞧。”
北堂不解,听话的捻开来看了一眼:“金像?”她抬头看着那人,“大人为什么要让宗主铸金像啊,还是旭王的金像?”
江淮拿回来打量一眼,随意的用桌上的烛火烧了:“还行,这几个月跟着檀儿读书识字,总算是没白费功夫。”
北堂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却又没敢生气。
江淮想了想,觉得应该在那金像后面刻些字,适时效果可能会更震撼些,于是又写了张纸条塞好,重新拴在那乌雀的腿上,出去院中将它放飞。
冷风突袭袖管,激的肌肤颤栗,江淮不快的蹙了蹙眉,刚想转身回去,左边忽然闪过一道银光,带着比北风还要冷上三分的寒意破空而来,直接抹向她的脖颈!
江淮瞳孔聚缩,在这样无有防备的情况之下,她根本敌不过那人的速度!
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绝望。
没想到她今日会命绝于此。
‘叮——’
像是有飞针袭来击在了那刀刃上头,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救下!
而同时,身侧有劲风扑起。
她猛地睁开眼睛,面前的人居然是许久未曾见面的贺子沉,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颊掩在黑暗之中,一双眼里斥满了鲜红而清晰的怒意,低沉道:“百里,你要做什么?”
江淮闻言,惊愕的转过头去。
那个持刀而来要杀自己的贼人,居然是百里!
他意识到自己失手了,眸光凛然,转身想要离开。
可是贺子沉如何能遂了他的愿,左脚乍然蹬地而起,飞溅的泥土迸在江淮的裙摆,力道之大,犹如钢钉横穿脚踝,逼得她连连后退。
电光火石之间,贺子沉准确无误的抄过百里飞扬起来的黑色衣袍,那人眉头紧蹙,旋风般转身想要脱下,前者见势,抡着那衣袍用力兜转,缠住他未能完全脱出去的右臂!
贺子沉冷哼一声,攥着那转成麻花的衣绳往上一扬,再猛地往下一垫!
‘咔嚓——’
冰冷的院子一下被这恐怖的断裂声斥满!
百里咬牙,大股的虚汗从额间流入眼里,他自知逃不过去,索性要和贺子沉死战,但断裂的右臂禁锢了他的动作,一剑刺出没能命中,反被那人抓住,迎面是坚硬的膝盖!
贺子沉没想要直接杀他,所以这一膝盖撞向了百里的肩头,冷冷月色笼罩之下,又是一道渗人的骨裂声漫出,等那人趔趄着后退的时候,左肩头比右边低了一寸还多。
江淮在一旁看着,目瞪口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几乎是眨眼之间。
她虽然知道贺子沉的武功高绝,但今日亲眼所见,还是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当日宁容左和百里在皇城的官道上交手,费尽浑身力气才换来两败俱伤,而眼下,招数如此变幻莫测的百里尚且在他的手下走不过一招,可想而知,幼年玩闹时他让了自己多少力道,和宁容左对峙时,又敛了多少杀意。
况且,这样的武功,在中原榜上还只是榜眼。
那迄今为止仍然稳居榜首的皇后,得有多厉害。
正想着,贺子沉不知道何时夺过了百里手中的刀,利落的抵在他的脖颈,剑眉挑着可迸溅山岳的怒意,一字一咬牙的说道:“你要弑主?”
江淮谨慎的走过去,将那刀拿的稍远一寸,一双毒蛇的眼紧盯着百里脖颈上的伤口:“他没想杀我。”
贺子沉斜睨着她:“他拿刀对着你。”
江淮淡淡道:“他若是真想杀我,方才也不会拿刀背对着我。”
贺子沉把刀又抵回去,面色冷寂:“别替他狡辩,他今夜必死无疑。”
江淮狐疑:“为什么?”
贺子沉震袖,一个白色的瓷盅扬在空中,江淮眼疾手快的接过,打开来一瞧,里面是条白色的母蛊虫,律动的正欢,看样子是完全醒了。
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下意识的看向百里的手臂,黑袍脱下,内衫碎裂,小臂上的极长伤疤暴露在空气中,红肿之下粗了一圈,隐有青筋胀动。
江淮眼眸暗惊。
她怎么也想不到,百里居然动情了。
而身为十字阴阳卫,是绝对不能动情的,这是六道阁的铁律,违者必死。
江淮瞥眼贺子沉,低声道:“大师兄,难为你亲自来杀他。”
那人目视前方,道出缘由:“师兄是来看你。”说罢,将手中的银刀扔在地上,也不怕百里逃走,“顺道来杀了他。”
江淮皱眉,陷入冥思苦想,看着百里:“你不会是对我动情了吧?”
那人丝毫不给面子:“当然不是!”
江淮莫名其妙的吃个了闭门羹,脸色有些鄙夷:“那你为什么要杀我?”
百里不指名不道姓:“她死了。”
江淮仍是不解:“谁死了?”
百里冷眼看她:“若不是你,她不会死。”
江淮已经不想为了个死人争辩,她活了二十年,手下性命无数,有罪的,无罪的,说不准哪句话没有说清楚,就让百里的心上人枉死了,遂道:“如果是我杀的,我向你赔礼。”
百里的眸光稍加闪烁,虽然骆完璧入宫是江淮的手段,但那人的身子已然是强弩之末,想来他怨恨的,不是骆完璧的死,而是江淮将她这朵昙花,置入了淤泥之中。
将她送入宫,便是在出手玷污。
贺子沉不愿再拖下去,拿过那个瓷盅扔给百里:“这是母蛊,当日父亲割开你的手臂,将公蛊藏了进去,如今这两条蛊虫都醒了,你也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