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容远!你给我出来!”
“你个胆小鬼!快出来迎战!”
“懦夫!胆小鬼!”
翌日,慕容清被听雪堂院内的叫嚷声吵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扯了外衣罩在身上,走到厅中推开对着庭院的窗子,瞧着外面那人:“云安公主?您怎么又来了?”
不错,站在庭院石桌旁,一身水绿色飒爽戎装,发丝银冠高吊,手持长枪扎在雪地中的女子,正是叶颂。
她面色冷漠,隐露怒意:“宁容远呢!”
慕容清趴在窗框处看热闹不怕事大,伸手指了一下院子对面的另一间房,淡笑道:“在那里面睡觉呢,你过去敲敲门,指不定就醒了。”
叶颂将银枪扎进地面,伸手拢了一下纤长的发丝,阔步到了江淮所居的正房前,踏上那三层台阶,用力的砸着房门。
“宁容远!你给我开门!你有本事和我作对!怎么没本事开门那!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屋!”
慕容清在对面,手执热茶轻笑道:“你再大点声,她睡觉沉。”
叶颂气在心头,便依言放大了声音,咣咣砸门:“宁容远!你快给我把门打开!咱们新账老账一起算个清楚!”
正房厅内,江淮放下茶杯,按了按裹胸布,不紧不慢的穿着外衫,闻得叶颂喊声,懒散的回应道:“新账不提,咱们两个才认识几天,哪里来的旧账。”
门外的叶颂见她醒了却不搭话,气怒更盛,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那个窗框处看好戏的慕容清,不知如何说出,只得小声切齿道:“初来那日,你盯着我看。”
怪道江淮听力超群,挑眉轻笑了笑,她来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到了西昌之后,接触的必定都是世家小辈,若想要迅速融入这个大而乱的群体,正经人是肯定吃不开,遂学流氓地痞腔:“好看还不叫人看啊。”
叶颂一听这语气,当真是火上浇油,气的在原地踱了两步,遥听对面的慕容清指了指那杆插在地面里的银枪,笑道:“公主,用那个。”
这正合叶颂心意。
屋内的江淮重新执起茶杯,可还没递到嘴边,就见旁边的窗纸被一杆长枪猛地刺破,然后力顺千斤,直接扎碎了手边的花桌,溅的木屑飞溅。
江淮如兔子般跳脚到旁边,手里的杯中茶水也扬的满地都是,她瞪眼瞧着那杆长枪,动了动嘴巴,不可思议道:“这个疯女人。”
话音未落,正房门处又传来激烈的撞击声,这回好像是换成了脚。
三下过后,忽然停了。
……
……
叶颂的脚力太重,房檐上的积雪被震落了,顷刻压了她满身,对面的慕容清见势,一口茶水喷出来,笑着把窗户关上,免得被无辜伤及。
而屋内的江淮听着外面没了声音,还以为叶颂自行放弃,回宫去了,这两日她早晚来堵着自己,非要再交手一次,若不是记性好,还以为日子又回溯到了春场围猎的那几天。
一开始以为她是仅仅针对自己,原来对谁都这样要强。
可也倒霉。
当时的江淮是她。
如今的宁容远也是她。
又站了几秒钟,江淮伸手将房门推开个缝,好家伙,这丫头根本没走,只见一只玉白的手闪电般的探了进来,用力的拎住她的领口。
江淮颇为失色,然后失笑,只得把房门打开。
叶颂头上顶着一小坨雪,气怒鼓鼓的走进来,瞥眼厅内四处,发现自己方才扎进来的银枪,推开江淮,将枪拾在手里,回身指着她:“和我去武场!”
江淮往后退了退,慢吞吞的系上衣带:“不去。”
叶颂利落的将枪并在手臂外侧,上前几步,因着江淮个子有些高,她不得不扬起头颅看她,眼睛黑而亮:“为什么!”
江淮斜眼,又斟了杯茶润嗓子:“我不会武功。”
叶颂皱眉:“不可能!”
江淮见势,沉默两秒,然后自信的挑了挑眉,结果这十分撩人的动作,对面的叶颂却分毫不为所动,心内鄙夷,怎的这招到了叶颂这就不好使了,殊不知昨日她还把府内的婢女挑的春心荡漾。
不死心,又挑了挑眉。
叶颂厉声不解道:“你昨夜没睡好吗!眉毛总动什么!”
江淮伸手抹了把脸,侧过身坐在椅子上:“我不会武功。”瞥眼看那人,淡淡笑道,“你若是非要比,咱们可以比打坐,比念经。”
叶颂咬牙:“那太无聊了!”
江淮摊手:“可我就会这些。”
“你撒谎!”叶颂重新将银枪举起对着她,“快和我走!”
江淮敛回笑意,漠然无言。
叶颂用贝齿咬了咬嘴唇,想要直接逼江淮出手,索性将长枪刺出,谁知这人毫无动作,她骇然,立刻停住力道!
枪尖距离眼球不到一寸。
江淮被那冷风逼的轻轻眨了下眼睛,然后伸手将那枪尖儿推开,冷漠道:“闹够了吧,闹够了就回宫去,我要去前院用早膳了。”
叶颂被她这爱答不理的态度弄得心焦,气恼至极眼圈又红了,她叶颂生平哪里被这样对待过,从小到大,她说往左,众人就不敢往右,她说上天,众人就不敢入地,她说登山,众人就不敢下海。
到了江淮这里。
她说往左,那人不往。
她说上天,那人不上。
她说登山,那人不登。
按照以往的恶俗套路,自己合该喜欢上她,但事实恰恰相反,她越来越讨厌这个宁容远,却并非她乃礼佛之人,而是因为她正是自己所说的那类佛前小人。
先是在接住她时偷偷揩油,然后视自己的愤怒为无物。
不过看样子,今天是没机会了,叶颂眼珠一转,轻唤一声,江淮闻声抬头,迎面是一杯茶水,那丫头得逞的笑了笑,拿着枪终是走了。
江淮坐在原位,任由茶水横流满面。
慕容清拄在门框上,抱臂笑道:“谁叫你没事招惹她。”回头看了看那被叶颂用来出气的院门,已经裂了缝子,“这丫头可不是好摆平的主。”
江淮往后靠了靠,翘起二郎腿:“这叫树欲静而风不止。”
慕容清瞧着她这架势,忍不住赞叹道:“你知道吗?你和我们这些纯爷们就差一个裆中老二了。”
江淮笑着扯了扯裆部裤料:“你怎么知道我真没有。”
慕容清瞬间黑脸。
……
……
质子在京的日子不是很容易,安顿下来后,四处刁难如刀片般袭来,为了避免遇上些心眼儿蔫坏的世家后生,江淮索性不出门,成日和慕容清待在府里,顺便从他的嘴里了解些西昌国情,发现世家控国的局面远比她想的严重。
而叶颂自打那日走后就再也没来过,江淮本以为能躲开这冤家,谁知道昌王一道旨意,将她召进宫中,将紧邻风月阁的浅秋亭赏给她住。
这下可好,和叶颂比邻而居。
在她第四次上门请战之后,江淮决定出手会会她。
……
……
西昌皇城的武场不比大汤,没有打擂的木台,满是遍布砂石的土地,只旁边放着两排武器架子,并非木制,而是实打实的铁器,且全部开了刃。
真生性,江淮心想。
慕容清和叶征站在栏杆外看热闹,笑道:“就说她放不过你。”
叶征笑而不语,只是和他寻得石椅坐下。
江淮这些日子被叶颂缠的有些烦,脸上也没什么笑,只冷漠的看着那个意气勃发的丫头,她抡着自己的配枪,趾高气扬道:“你也选一件。”
江淮不能展出自身所学的断骨大法,遂也挑了一杆重量较轻的银枪,在手里掂了掂,语气冰冷:“就这个吧。”
叶颂见她兴致不高,也觉得自己可能过分了,但事已至此,她不把这场架打了,实在是心难受,遂道:“你若是害怕,我可以让你。”说罢,将手中银枪扔到旁边,让侍卫拿来一柄木枪,“这样公平了吧。”
话音落了,遥见江淮踏地而来,脚蹬满场尘土,手持长枪如霹雳闪电!
叶颂大惊,自是没料到她的身型这么快,遂踱步后退,再用掌心握住枪头,迎击而上!
江淮眸间泛冷,手腕颤动,那枪头势如破竹,直接对上了叶颂的枪头!
她手里的是木枪,一下子炸裂开来!
叶颂惊骇,那飞溅的木屑将她的右衣袖刮成碎片!
江淮知道自己不收手,这丫头的右手怕是不能要了,遂轻巧收力,枪尖儿再一挑,卷住她破碎的袖子条,再往地下利落一扎!
枪尖整个没土,只留半截红缨条。
叶颂惊呼,失力斜倒,直接被那枪带的摔在地上。
场外的叶征见势,微微皱眉:“她不是不会武功吗?”
慕容清清了清嗓子,帮她扯谎道:“皇室后嗣,怎么可能没两手。”正了正坐姿,然后又道,“这就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再看场上,叶颂从地上不快的爬起来,揉了揉通红的右臂,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接过侍卫心惊胆战递过来的银枪,倔强道:“再来!”
江淮冷眼,举枪疾步跃身,叶颂眯眼,甩枪想要将它击开,谁知对面那人手腕翻转,那银枪在她手里好像活过来般,直勾住她枪上的红缨,只听刺耳的剐蹭声响起,银枪脱手飞出!
叶颂瞪眼,一时忘记动作。
江淮旋风转身,一枪逼近她咽喉,然后戛然停住!
“你输了。”
她冷冷的将枪扔给旁边的侍卫,直要往武场的大门走,慕容清和叶征在那边也起身准备离开,有侍卫拎着一木桶走了进来,想要洒洒地上的灰。
叶颂粗喘着气,一时接受不了自己在江淮手下走不过一招的事实,心气极高的她不肯放弃,扬声唤她的名字,肉拳轮风而上!
那粉拳将要打在江淮背上的前一秒,那人忽的似陀螺般转了个身,毒蛇出探般的抓住叶颂的手腕,尾指照着她的腕筋一弹,疼得那人眼泪逼出!
叶颂抽回自己的手,瞧着那淤血的手腕,更是不服气,恨不得化身野兽把江淮放在牙关内拦腰嚼了,再次疾冲而上!
她赌着气,步伐乱的很。
江淮面色漠然,轻而易举的抓住叶颂的手,拎住转了个圈固定在她胸口,再稍微屈身将她抱起来,趁着这丫头惊愕之际,往前干脆一扔。
只听扑通一声,叶颂被扔进了侍卫拎来的水桶里。
那水凉刺骨,又是冬日,叶颂身子娇小,整个被淹了个透,狼狈的像是刚出壳的小鸟,气的胸脯起伏的厉害,旁边侍卫来扶也被她斥走。
木桶中,叶颂将双臂探出来撑在边沿儿,却说什么也使不上力气,江淮在旁边看着,心情稍微松泛了些,伸手拎住她的领口,直接给提溜了出来。
远处的两人看着,一头雾水。
叶征坐回椅子上,淡笑道:“云安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样的亏。”
慕容清挑了挑眉,附和着道:“丢人那。”
果然,叶颂趁江淮松懈不备,绷直脚尖踢在她的手腕上,那人犹如火中取粟般猛地缩手,眉头慢慢的皱紧。
叶颂撑着湿哒哒的衣服,胸前美景稍微暴露,周遭的侍卫赶紧转过身去,江淮无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扔给他,淡笑道:“我让你?”
叶颂咬牙:“不用!”
江淮挑眉:“可我不让,你也赢不了。”说罢,转身欲离。
叶颂裹紧那衣服,气呼呼的拽住她的手:“宁容远,我跟你没完!”
江淮见她被掩在湿发下的眼神仍是不肯放弃,一时心烦,甩开她的手,居高临下的怒斥道:“叶颂!”
这丫头被喝的微怔,恍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江淮深吸一口气,十分冷漠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时间围着你转。”说罢,不留情面的扯回自己的衣袍,搭在手腕处阔步离开。
叶颂盯着她修长的背影,胸口聚集的怒火一下子消散了不少,也有可能是被水淹灭了不少,不快的将银枪掷在旁边,有侍卫递了毛巾来:“公主殿下。”
她伸手夺过来擦了擦头发,随后恶狠狠的扔在地上。
“宁容远,我和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