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轰隆犹如云层内的雷鸣,地面上的叶颂不禁打了个寒颤,眼见着脚底的砂石在不停的晃动,那首领一把将她拽到远处:“公主小心!”
下一秒,有更大的爆炸声从地下传出,仿佛开天辟地,整个城南好像地震了一般,那些余下的墙壁又被震得坍塌了半里还多,硝烟弥漫,乱石飞溅,本来要黎明的天登时又黑了一度,四周皆是蒙尘。
三千川军仰望长空,还不明白事情的真相,以为响动是因为城墙再度塌陷所致,而只有那首领知道其中缘由,对叶颂道:“看来大王的计划成功了。”
叶颂充耳不闻,整个人还处在震惊当中,待那爆炸声停止后,所处的方圆半里地面居然活生生的低了一寸还多。
她满眸错愕,寒颤从内打到外,踉跄着跑过去,扬声尖叫道:“宁容远——”
首领站在原地,有些悲哀的看着她,这样剧烈的爆炸,怎么可能生还。
叶颂自然知道,但却不肯相信,她忍不住落下滚烫的泪来,扑到方才那口井的旁边,疯了一样挖着那碎石,恸哭道:“宁容远!宁容远你给本公主出来!”
首领见势,连忙挥手叫余下的三千川军帮忙寻找尸首,随即飞快的跑到叶颂身边,瞧见她的双手鲜血淋漓,这人从未见过叶颂如此泪如雨下,悲戚道:“公主,六殿下怕是已经走了,您……您就节哀顺变吧。”
叶颂的手里还攥着江淮落井时留下的半片衣服,她闻听首领的话,心里的防线彻底如这城墙一般陷落,捂着那衣料在胸口,失声恸哭。
首领帮她挡住袭来的冷风,也有些心酸,抬头瞧着周遭的同伴,他们也停了下来,一脸痛心的看着无助无望的叶颂。
她在军中的声望要比扈九还高,难得脆弱至此,足以见得宁容远在她的心中占了何等地位,而如今那人身死,公主又是多么的悲痛。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快要亮天。
叶颂孤零零的跪坐在废墟之上,浑噩的目光一动不动,任谁劝也不肯移动一步,首领无奈摇头,忽听身后有手下迷茫道:“大人,您快看!”
他皱眉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却是瞪大了眼睛,有双手推开地上的碎石块,然后整个人缓缓的从下面爬上来,那几乎是个血人,她撑着地面一点点的站起身,冷风将那身上的血味吹拂过来,首领不可思议道:“六殿下?”
叶颂闻言,眼中微显光亮,转头过去,瞳孔骤缩!
江淮伫立在那乱石堆上,仿佛能擎住冰冷苍穹,她浑身衣衫破碎,鲜血灌身流存在脚边,黑色的鬓发扬起又落下,眼眸轻抬,熟悉的视线投射过来。
那一刻,东方长空露出了皎洁却寒冷的鱼肚白。
那一刻,叶颂的心里天崩地裂。
她微张了张嘴,激动至极手脚发麻,拼尽全力的跑过去,却在临近半米处忽然停住,她的目光仔细的攀爬在江淮的身上,生怕认错人,颤巍道:“宁容远?”
江淮浑身快没知觉,冷风吹散她的话音:“看够了?”
说罢,身子不支的往前扑倒。
叶颂一把将她抱住,顺势跪在地上,她搂着江淮冰冷的身子,丝毫不嫌弃那恶臭的鲜血和淤泥的味道,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和心跳,她泪水汹涌:“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你怎么这么混蛋!混蛋死了!天底下最可恶的大混蛋!”
江淮轻闭上眼睛,耳边尽是嘈杂,虽然没了力气却依旧略带安抚的搂住叶颂消瘦的身子,茫茫然,想起了去年徐丹鸿临死的时候。
她好像和这样容貌的人异常有缘。
灰冷的天,刀割的风。
怀中萧瑟的女孩。
又不是她死,却还是怕成这样。
“你不是想杀了我吗?”
她极其低微的发问。
叶颂稍微推开她,望着那双让她心安的眸子,抿唇落泪,忽而又抽了抽通红的鼻子,高傲的仰了仰下巴:“除了本公主动手,你不许死!”
江淮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重新倒在她的怀里,听着那女孩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她闭眼呢喃道:“你欠我的越来越多了。”
叶颂搂着她,倔强道:“我会还。”
江淮闻言微张嘴巴,用气声道:“无妨。”
叶颂没听清,追问道:“你说什么?”
江淮说不出话了,但意识还算清醒,她做了一个决定,她不知道这是对还是错,也不想顾忌后果,她只是想这样去做,义无反顾的去做。
叶颂。
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帮你了。
我是在赎罪。
那么好。
从前欠给丹鸿的。
我悉数补偿给你。
……
……
大汤皇城,断月楼。
不知作何,长欢也彻夜无眠,细密的血丝在眼球里好像是缝进去的绒线,她轻手撩开床前的幔帐,听着殿内滴答滴答的水漏声,又低头看着床脚边,望云素来睡在这里,此刻却不在,忽而道:“望云。”
几秒后,无有回应。
长欢蹙眉,略微扬高了声音:“望云!”
几秒后,另一个断月楼的伺候宫女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她像是被吵醒的,揉了揉眼睛过去扶起她:“公主洗漱吗?”
长欢推开她的手自己起身,冷面道:“望云呢?”
那宫女不太接触长欢,有些惧怕她的气势,低低道:“回公主的话,望云姐姐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长欢声音微提,“做什么去了?”
宫女连忙道:“好像是去御膳房了。”
正说着,望云从院外匆匆入殿,见那宫女在这里,遂小声的凑到长欢耳边说道:“公主,方才奴婢去打听了,您以恭月郡主的名义送去陈同那里的糕点,没能把他毒死,反倒……反倒把他府上的看门小厮给毒死了。”
长欢凤眸微眯,浑然凛冽:“当真?”
望云谨慎点头:“怕是真的,要是死的是陈同,早就炸开京城了。”
长欢微微扬起下巴,瞥眼看着那个宫女,她整理自己裙袍的动作有些生疏和麻烦,遂三两步走过去,劈手就是一巴掌,那宫女尖叫一声,扑通跪在地上求饶。
“狗东西。”
长欢不知道在骂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