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将叶扔在身后,江淮头也不回的出了殿门,瞧见石桌前的慕容清不见了,再一看,那人不知道在墙角捅咕什么呢。
江淮唤了他一声:“慕容清?”
那人不知道是装作听不见,还是实在投入太深,也没回应,只抬脚在那里用力的踩着,嘴里还不停的嘟囔:“去死吧!”
江淮皱眉,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低头看过去,登时满头黑线哑口无言,拍了拍慕容清的肩膀:“一个蚂蚁,你至于吗?”
谁知那人像是惊到了的猫,跳脚转身,一边喊着吓死我了,一边张开手臂抱住一头雾水的江淮,在那人看不见得地方,笑得美滋滋。
江淮被他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身子:“不过是一个蚂蚁就把你吓成这样,胆子也太小了。”
慕容清强忍着笑意,故意道:“是啊,太可怕了。”
江淮『摸』着他背的手一停,似笑非笑道:“是啊,你现在要是再不把我松开,就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
话没说完,那人便乖乖的松开了手,然后用今天天『色』不错的语气笑道:“怎么?和大名公主谈完了?”
江淮的笑容逐渐消失,回头看了一眼殿门的方向,那人到现在还没出来,看来是被自己说的掉了脸『色』,遂冷冷道:“这位大名公主,看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竟想趁着这个时候,对叶颂下手。”
慕容清同她一起往外面走,淡笑道:“是啊,她若是为人本分,怕也做不了这整整三年的大名公主。”
江淮觉得这话说的奇怪,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整整三年的大名公主,她不是昌后的养女吗?”
“你有所不知,我这也是难得听来的小道消息。”慕容清道,“这大名公主只不过是个位分,事实上,加上如今这位叶,已经有七位叶被封过大名公主了,因着都长得极其相似,又生『性』寡淡,所以外人也就没有发现。”
“那你怎么知道?”江淮斜睨着他。
慕容清古怪的挑了挑眉:“我都说了是小道消息,这西昌皇宫里,到处都是些不能见人的秘辛,随意打听打听,就能有很多意外收获。”
江淮若有所思的点头,心里却仍是有些空悬。
如今的叶是第七位叶。
也就是说,在现在这个小公主叶之前,还有六个女孩被封过大名公主,也曾以叶为名,享受过极其高等的待遇。
既然如此,问题就来了。
那六个曾经的叶到底在哪儿。
昌后又为什么不停的更换叶的人选。
还有如今这个叶,从前是什么身份,又是以什么样的手段做了整整三年时光的叶。
这个大名公主的位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连串的问题浮现在脑海,使得江淮陷入沉默。
慕容清瞥着她,淡淡道:“想什么呢?”
说罢,了她一下。
江淮这才回过神来,一时间没有头绪,索『性』先搁置到旁边,抬头瞧着那半虚掩着的院门,刚要伸手去推,忽然被人打开了!
是叶征。
他气喘吁吁,应该是一路跑来的,那额头的汗水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也顾不得伸手去抹,便道:“出事了!”
江淮登时攥紧拳头,皱眉道:“什么事?你慢慢说。”
叶征脸『色』憋红,嘴唇却是苍白的,咬咬牙道:“一直没从巫江岸边调遣回来的曹将军曹燮……”撕心裂肺的咳嗽两声,“他刚刚派了轻骑传信回来,说大越动手了,那些囤积在童子峰脚下的越兵正在没日没夜的往西昌这边行军,怕是不日就会攻到洛阳城了!”
“你说什么!”
慕容清难得『露』出这般严峻的表情,“有多少!”
“整整三十万!”
叶征痛心疾首的点头:“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
江淮微咽口水:“又要打仗了。”
……
今天是个好日子,晴空万里。
自打宁容左在绍州平复了旭王之『乱』后,皇帝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一直有意将他复为太子,只不过要处理郭家的后事,给耽搁了。
正好最近,江和江歇自巫江上游传来捷报,孔桢所领的残余燕兵回逃的路上,被他俩截个正着,遂给一网打尽了。
这是天大的喜事,也是天大的坏事。
喜事不必言说,坏事也显而易见,江淮死了,这对江家兄弟非但没有欲渐低『迷』,反倒越战越勇。
这样看来,当初江淮没死,且伪装宁容远去西昌的事情,就不应该告诉江,否则这人必然大受打击,不如眼下这般骁勇。
这下好了,这两人又在长安拔高了威望。
不过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大燕此次吃了败仗,还破坏了当初两国签署的景江条约,燕王当心皇帝追究,自愿遣送质子来大汤。
这次挑选的皇子,是燕王比较看中的三儿子,齐王陈留。
只不过他近来身体不适,大抵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送过来。
皇帝本身不急,便趁着入秋民心旺盛,重新加封宁容左为太子,这人还没从北东宫搬出去,这回可以正大光明的住进去了。
奉花观内,宁容左有条不紊的行着册封礼。
这已经是他第四次被封为太子了。
第一次是七年前,只可惜当时还没行册封礼,就被江淮一道折子以谋逆为名被弹劾,紧接着就以养病为由贬去了渝州,也就是现在的汾南渝城。
第二次是三年前,人尽皆知的那次,江淮险些被慕容秋和慕容华联手害死在御史府,当晚若是他没出兵相救,那道册封的玉诏,皇帝不会还没颁出,就气的摔个粉粉碎。
第三次是两年前,春场围猎时因猛虎偷袭,护驾有功,只不过虽然坐了太子位,却也没坐多久,江淮临死前,又给他拉了下来。
仔细想想。
江淮。
你可真是本王的克星。
……
漫长繁琐的册封流程结束,宁容左接过太子宝印,那一枚小小的印章三进三出自己的掌心,这回,可要把它给握紧了,再也不能丢。
礼部新上任的尚书裴云给他拱手道喜。
但宁容左几经波折,心里已经没有了初次要封太子时的喜悦,多半是沉稳,还有少数的不安。
这一枚小小的太子宝印,带给他的不仅仅会是未来储君的无上荣耀,更多的是四面而来的杀意,和余生多舛的更迭难题。
不知道现在,长欢在断月楼要怎么发脾气呢。
出去奉花观,宁容左刚要去给皇帝请安,转头却发现站在不远处的花君,她今日没带婢女慧珠,看样子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和自己说。
自打她当日说服太后,请陈同帮自己推行新政之后,两人虽然嘴上没有说白,但行事上已经在互相扶持帮衬遮掩了。
“郡主何事?”他站在原地问道。
花君走过去,冷淡道:“恭喜你啊,时隔两年终于又重新坐上了这太子宝座。”一指前方,“不介意我去你的北东宫讨杯茶喝吧。”
宁容左轻笑,步态平缓:“不得不说,你现在的说话语气,行事作风真是越来越像江淮了,你不会在故意学她吧。”
花君笔直的往前走,冷哼道:“你们这群冷血无情的人。”
宁容左忍不住笑出声来,不多时转弯进入人少的长街,他这才敛回笑意,负手在后淡淡道:“说吧,出了什么事了?”
花君警惕的环视四周,几秒后才道:“皇上要对陈同下手了。”
宁容左微微眯眼:“谁告诉你的,秦戚吗?”
花君斜睨着他,蔑然道:“这你不用管,重要的是陈同的安全,皇上现在容不下他,那个袁盛又三天两头的在朝上挑唆,现在还不知道其中有没有长欢的份儿,总之,你得想办法保住陈同。”
花君肯帮他,就是太后肯帮他,而太后能帮他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陈同在朝势力威望骇人,若是没了陈同,就是鹰折翅膀。
宁容左想也没想,利落道:“我知道了。”
花君打量着他:“那你想怎么办,若是长欢想要对陈同动手那还好说,可这毕竟是皇上留不得他,总不能违背皇上的意思吧。”
旧臣现在没了江淮,光靠她和太后还是有些飘摇,之所以能到如今还屹立不倒,江和江歇功不可没,再加上他们这两年本本分分,一点幺蛾子都没出。
若是强行去救陈同,怕是会激怒皇帝。
宁容左目视前方,袖中的手指不停的摩挲着:“既然是父皇下了杀机,那此事已经是回天乏力,咱们要做的,不是将陈同继续留在朝堂撑腰,而是要想办法留陈同一命。”
花君闻言:“你说。”
宁容左则分析道:“父皇要杀陈同,不过是想进一步打压旧臣,咱们强行『插』手必定会引火烧身,不如就叫陈同致仕回乡,如此一来,既解了父皇的心结,又能……”
说到一半,宁容左忽然脸『色』凝重的点头:“不对,若是父皇执意要杀陈同的话,怕是不会同意让他致仕归乡养老的。”
花君至此狠狠的打了个激灵:“那怎么办?”
宁容左道:“就是因为陈太公在朝威望太高,根本不可能将他以礼辞官,所以撤不了,干脆就要杀。”
花君漆黑的眼珠飞快的转了转:“那就逃。”
宁容左皱眉看她:“逃?你是说叫陈同逃走?”
花君点头:“听说陈同的小侄女在大秦做生意,就是那个陈氏珠饰,专门做海珠首饰的陈筠,咱们大汤这些年来和大秦没有来往,陈同逃过去,皇上肯定没办法派兵去追。”
咬了咬牙,她又道:“这样一来,陈同不死,单以书信和朝上公卿进行往来,倒也和现在没差。”
宁容左冗长的睫『毛』微微垂低,立刻阔步前迈:“就听你的。”
花君没追,盯着他的背影,担忧道:“你确定?”
那人头也不回:“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花君闻此言,无可奈何的咬了咬牙。
……
城西一座避世外宅中,『乱』的厉害。
接到花君的消息后,陈家人立刻开始收拾行装,并且书信去大秦联系陈筠,那人自幼丧父,早已经把陈同这位大伯当做生父看待,况且在别国能将生意越做越大,多半都是陈同帮忙的缘故。
遂接到书信之后,陈筠即刻派了车马去接。
只不过别国车马不能进入大汤境内,那些陈筠派去的人只能止步在大汤东疆的铜城外,而只要出了长安城,再出了抚州,就是东疆。
到时候暗自联络江,便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他们出去,再和陈筠派来的人汇合,就能逃出皇帝的魔爪,保得陈氏一命。
“老爷,这可是先帝赏的玻璃炕屏啊,不能不带啊。”
老管家不舍的『摸』着那炕屏,哀求道:“老爷,咱们这回什么都可以不带,唯独这东西得留着啊,这可是念想啊。”
而陈同站在檐廊下,打量着那架玻璃炕屏,想当初他和先帝联手蛰伏多年,一举消灭了贻害朝廷的曹延。
如此壮举,先帝只是赏了这架炕屏给他。
但他知道,这是先帝亲手雕刻的,礼轻情意重。
老管家不舍这架炕屏,也是『性』情之举,但事到如今,生死之事迫在眉睫,这样大的物件儿太招惹眼球,他不得不忍痛割爱。
“留在这儿吧,若有命逃出去,再派人回来取吧。”
陈同话音淡淡,却暗藏着失落和疲惫。
人活了太久,总是会看透些什么。
早在皇帝杀了长信王的时候,陈同就知道皇帝也留不下自己,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忍了这么久才动手,想来这和自己的隐居避世有关。
如今江淮死了,他怕自己重新『插』手朝政,便要下死手。
可怜的孩子。
杀了一个人。
就要再杀一群人。
最后只成了孤家寡人。
却忘了。
自己最初想要成为什么人。
“老爷,车马备好了,咱们上路吧。”
他的妻子童氏走过来,扶住他的手臂说道。
陈同点头,最后留恋了一眼这住了二十余年的府邸,边边角角都是岁月带不走的回忆和痕迹,还是有点儿舍不得。
罢了罢了。
他缓缓的走去后院小门,老管家把门推开。
众人皆愣住了。
只见袁盛和数十名亲卫大摇大摆的站在那里。
“陈太公,您这是要去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