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办法?”
骆宛竹倚靠在桌旁,漫不经心的问道。?火然文????.?ranwena`
郭瑾冷冷道:“到了永巷就知道了。”正巧房门处有人进来,便叫江淮两人站起来,吩咐道,“放去后面,一定要十分小心,这可是年节皇宴用来祈天福的宝贝,损坏一分就是掉脑袋的死罪。”
江淮回头,瞧着两个内监抬着一个半人高的玉质盆景进来,她一上眼就知道是极品的独山玉,雕刻成了小型黑松树的模样。
这么大一块独山玉,上面还没有的丝毫杂质裂纹,少说也得上万两银子,还得是在能采出来买得到的情况下。
“拿稳当了。”骆宛竹也淡淡道,“这可是恭月郡主按旨做的,放在咱们天禄阁里,若是出了事,咱们都别活了。”
她说罢,瞧着胸有成竹的郭瑾道:“既如此,走吧。”
……
……
“都给我站好了。”
郭瑾负手而立,高昂的气态和这死寂的永巷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带着天禄阁的一行人又回到这里,叫刚刚散开的众宫奴重新聚集,挥手叫江淮和玫儿也站过去,厉声道:“此事有蹊跷!我要重审!”
此话一出,众宫奴登时七七八八的『乱』起嘴来。
“不是江淮偷的吗,这大张旗鼓的是又要审什么啊?”
“就是,还嫌咱们一天活不够多吗。”
“你懂什么,这郭御司从前和江淮是一伙的,这会儿怎么着也得看在以前的情面上留她一命,还不知道要拿谁顶包呢。”
那人以为自己说的小声,实际上郭瑾全都听见了,不过她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意味深长的说道:“我要重审这偷盗案,不是因为私心所致,而是因为我相信江淮的为人,她不会偷东西。”
那人站在最后尾,听到这话轻轻一笑。
是了,她还真没沦落到去偷东西的地步,再者说了,她要那么大一块硬邦邦的砚台做什么,真是不可理喻。
一旁的山茶见郭瑾准备给江淮洗冤,脸上尽是期盼,然后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玫儿,心道就算你再怎么污蔑,清白就是清白。
只是那人从表情来看也是不怕的,这道让人奇怪了。
正想着,郭瑾把禾娘叫出来,问道:“这永巷可还有什么没住过人的空屋子没有?”环视周遭,“我要用。”
禾娘忙点头道:“有有有,北边还有一间,因着从前有个女人在里面上吊死了,大家都嫌晦气,谁也没住。”
这正中了郭瑾下怀,便道:“带人过去拾掇了,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要搬空,越快越好。”
禾娘闻言,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还是和那些从天禄阁来的宫人一起去了北边,利落的去收拾屋子了。
而骆宛竹在旁瞧着,抱臂道:“郭瑾,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也不放过一个有罪之人,大汤素来以法立国,就算是在这永巷,也得讲理讲证据。”
郭瑾瞧着那被翻得杂『乱』的东屋,冷笑道:“江淮既然担了洗衣服的活,每天就要出出进进很多回,经常不在屋里,这便容易被别人钻了空『荡』子,偷了砚台……赖到她的身上。”
山茶喊道:“就是!”
江淮斜她一眼,小丫头立刻住了口。
玫儿转过身来,恶狠道:“小蹄子别得意,我倒要看看这个郭瑾打算用什么法子帮你洗冤,还是说……徇私情。”
江淮不惧:“那你就好好看着。”
话刚说完,长空由暗蓝霎时间变成了殷红,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傍晚,在气氛的衬托下,映进永巷的光有些狰狞。
郭瑾站在众人前,抬头打量着天『色』,满意道:“我曾经在书里读到过一个故事,说是先帝朝十二年,宫里也出过一桩冤案,而后被长信王破的案,他当时用的法子,是招神鬼以来指凶手。”
漂亮的眼扫过众人,又道:“也叫做抛砖引玉法。”
江淮闻言,和不远处的骆宛竹飞快对视一眼,都面『露』些许疑『惑』,不知道郭瑾口中的抛砖引玉法是什么意思。
同样存疑的,还有永巷众宫奴。
“神鬼指凶手?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这个郭瑾要搞什么名堂,神鬼……”
“是让死人来指凶手吗?”
彼时夕阳扑来,那血一般的红『色』让这里变得人心惶惶,更何况永巷向来是鬼神传说氛围最浓郁的地方,众人遂开始局促不安起来。
正嘈杂的讨论着,禾娘带人回来了:“大人,都拾掇好了。”
郭瑾点头,附在她耳侧又说了些什么,禾娘一脸『迷』茫,为了确认又问了一次,再得到了同样的答案后,她又匆忙回去了。
虽说是招神鬼,但郭瑾不急,她负手踱步,冷淡道:“傍晚一过就是是皇城阴气最重的时候,那时候招鬼也不迟。”转过身,瞧着面面相觑各个紧张的宫奴,又道,“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咱们的眼睛很多时候也看不到真相,可神鬼不同,举头三尺,看的要比咱们清楚了解的多,由他来指更加公平些。”
山茶在人群里听着,有些害怕的拽着江淮的左手臂:“大人,三小姐说的什么神鬼啊?难不成真的要招鬼啊?”
江淮也有些『摸』不准,遂道:“别怕,既然她说了有办法,那咱们就且信她一回,看看这丫头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山茶闻言,微咽口水点了点头。
不多时,傍晚的余晖消散,天地间黑蒙蒙一片,永巷里的温度也在肌肤可察觉的速度下降低,唯有风打墙缝的呜呜声。
郭瑾这回觉得差不多了,叫纷『乱』的众人住口,随即命令宫人将这三十多位宫奴全都带去拾掇好的北屋门前站住,一个都不许缺。
那屋里空『荡』『荡』且黑漆一片,又是死过人的,看的大家心慌,而禾娘从里面走出来,也有些不安道:“大人,奴婢去取火烛来。”
“不必,招神鬼自然不需要火光。”郭瑾说完,叫那些宫奴进去身后那犹如鬼窟血口的屋子,“还不快点儿,快进去。”
“这……这里面可死过人那。”
“神鬼难道在里面吗?”
“真的假的?”
郭瑾没有了耐心,厉声叱道:“若是不进去,即刻当成偷砚台的贼压去暴室!重打一百大板以儆效尤!”
她这么一喊,众宫奴赶紧你推我搡的走了进去,只是大家磨磨蹭蹭都不敢往里,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使得天『色』黑『色』又重了些。
这北屋又冷又不朝阳,只有一间小窗还特别高,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说成是牢房也不足为过。
山茶有些怕黑,死攥着江淮不肯松手,而那人夹在人群中,因着幼时失明没那么紧张,只是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郭瑾进来,把门小心合上,屋里霎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令人心慌意『乱』的黑暗中,她淡淡道:“这边有一个木盆,你们过来挨个洗手准备请神鬼,洗完之后挨着墙站成一排不要动,等着神鬼来指。”
众人轻应,借着那小窗外极其黯淡的微光,『摸』索着过去把手在那木盆里简单的涮了一下,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背对着墙站好,直至把整个屋墙站满,与此同时,长空的银月被乌云盖住,窗外也黑了。
郭瑾嘱咐他们把眼睛闭上,免得和来指认凶手的神鬼对视,然后又多说了一句:“等神鬼找出凶手,就会在那人的背上做下记号。”
山茶已经吓得不行了,手心冰冷却全是虚汗,指尖死死的扣着江淮的手,那人疼的皱眉,却没有吭声,和众人一起闭了眼睛。
只是她觉得,洗手的水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几秒后,众人听到那木制屋门传来几声异响,像是长长的指尖在抓着那门面,哗啦哗啦的,再然后,只听轰隆一声门被猛地推开!
刹那间有冷风灌了进来,所有人都闭紧眼咬死牙,那风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背上吹过,却没有人敢『乱』动,生怕惊到那来指认的神鬼。
待一刻钟后,那风自屋内消失,门也合上了。
郭瑾这才又道:“好了,神鬼已经在凶手的背后做了记号,我现在把门重新打开,你们挨个走出来站好,不许『乱』抓『乱』动。”
“是。”
众人一齐轻应,声音却都是瑟瑟缩缩的,看来果然有人心虚。
待他们在院里站好后,郭瑾拿着烛台从他们背后依次走过,忽而冷笑一声,一脚踹翻一个内监,厉声道:“凶手就是你!”
众人闻言看过去,霎时炸开了锅,江淮也认出来那人,竟然是当日猥亵山茶不成,被她和宁容左亲自抓包的太监宗海!
没想到这狗东西不长记『性』,竟然还偷了砚台来诬陷自己,正想指着宗海的鼻子开口,江淮忽然发现手有些不对劲儿。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发现,原来他们洗手用的不是清水,而是一大盆黑漆漆的墨水,不过因着郭瑾嘱咐不要『乱』动,所以并没弄在身上。
而宗海的背上,却又是白灰又是墨水痕迹的,狼狈得很,从地上爬起来后脸『色』惨白的狡辩道:“大人明鉴!奴才冤枉啊!奴才根本没偷那蛇鳞砚!奴才是冤枉的!”
郭瑾冷哼一声,这才道出这神鬼的缘由:“实话告诉你,根本就没有什么神鬼一说,全都是我胡诌的,我叫禾娘在那北屋的墙上洒了两盆白灰,又叫你们用墨水洗手,你害怕神鬼在你背上做记号,不敢把后背『露』出来,是背紧贴着墙站的,出来的时候又用手挡着,所以才把手上的墨水印在了背上,对不对!”
宗海此刻的脸『色』不是惨白,而是纯纸『色』,他被郭瑾一步不差的给说中了,支支吾吾的看着自己的手,觉得天都要塌了。
“我……我……”
“做贼心虚,不打自招。”郭瑾厌弃的看着他,吩咐宫人把已经吓傻了的宗海带下去,“从来就没有神鬼,只有你心里的鬼。”
她说完,宗海好像又活过来一般,胡『乱』的往前抓着,涕泪纵横在霜『色』的脸上,嚎啕道:“大人饶命!饶命啊大人!”
郭瑾自然不会心软,只挥了挥手,叫人把妄图垂死挣扎的宗海拖去了永巷,随即道:“略施一计就漏了马脚,没用的东西。”
江淮在旁看着,心内泛冷,这个宗海还真是有意思,明明是个胆小如鼠的懦弱杂碎,却偏偏喜欢做一些掉脑袋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胆小,但想来那日就不该放过他,如若不是郭瑾今日机灵,去那暴室受刑的可就是自己了。
江淮想着,抬头看着郭瑾淡笑道:“今日多谢御司大人明察秋毫,替奴婢洗清了冤屈,奴婢没齿难忘。”
郭瑾回看着她,『露』出一个清脆的笑,随即道:“无妨。”
这都是她应该的。
君幸姐姐,从前是你以一己之力保护着旧臣和江郭两家,如今你落难至此,该轮到瑾儿保护你了。
“罢了,今日麻烦大家了,以后都警醒着点儿,不要错了主意也别平白生坏心眼儿,都回去休息吧。”
郭瑾说罢,带着天禄阁的宫人回去了。
一旁的骆宛竹从始至终都没开口,只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浅,瞧着和自己平起平坐的郭瑾在宫中威望比自己还高,有些不快。
“江淮,你好生歇着吧。”骆宛竹轻轻的放下袖子,一边负手往出走一边自顾自的说道,“好个厉害的丫头,好个神鬼指凶手。”
待她离开,永巷里的众人也逐渐散去,并且开始议论起郭瑾的神鬼做法,有说吓人唬道多此一举的,有说她聪明机灵不负出身的。
而山茶瞧着自己黑漆漆的手,唏嘘道:“三小姐果然聪明。”打了井水把那薄墨洗了,又帮江淮擦干净手,“大人,您和那玫儿去天禄阁的时候,那骆宛竹没为难你吧。”
“哼。”
正说着,准备回西屋的玫儿冷冷一哼:“算你们两个走运。”伸手指着江淮,“我知道那砚台是你偷的。”
说罢,合门进屋去了。
山茶不快的瞪了瞪眼:“我偷『奶』『奶』个腿呦!”
江淮忍俊不禁,刚要掐她的脸,就见院门口站着一人,他天神般的脸上挂着俊美的笑,黑袍缝金线,仍是雀屏的图案。
山茶欣喜:“太子殿下!”
说罢,她行了个膝礼,跑过去西屋狠命砸门,那玫儿开了个缝刚要骂人,她便着急的挤了进去,笑嘻嘻道:“今晚我睡你这。”
“山……”
玫儿没骂出口,就被那人把门给关上了。
而且这丫头动作太快,等那门关上后江淮才反应过来,遂瞪眼道:“山茶你个臭丫头!你他娘的到底听谁的话!”
宁容左缓缓走近,轻声道:“别骂她,这可是我的功臣。”
郭瑾的办法出自《聊斋志异》中的胭脂一篇。